快速解决了午饭之后，兄妹俩便再度踏上了路程。
这一次，两人的目标并非学校，而是一家位于隔壁区划的待租店铺。首先需要找到对应的房地产中介，然后再被他们带到目的地。
与其他的待租店铺不同，这家店的租借信息相当齐全。
通常来说，很多待租店铺都会刻意模糊其位置，为的就是减少客户私下联系房东的可能性，但这次却不一样，网站上将“学校”、“写字楼”、“商业区”、“邻近本市交通要道”之类的东西写得很全，同时价格还开得相当低，低到足以让资金不足的江家兄妹为之心动。
等到江然说明了来意后，负责接待的中介便主动提出带二人看房。
那是一位大约三十岁的成熟男人，穿着与其他地产中介无二的黑白西装，还留着修剪整齐的小胡子。开的车虽然不算很昂贵，但也看得出这个人在车辆保养上的用心。
趁着等红绿灯的空隙，中介再次向两人出声搭话。
“小妹妹今天没去上学吗？”
“我请假了。”
江梦欣用平静的语气回道。
相较于上午在学校时的校服，她此时穿着当初出院时的白色吊带连衣裙，胸前还点缀着一字肩的荷叶边作为装饰。
在那长到膝盖的裙摆下方，她踩着略带鞋跟的粉白鱼嘴小凉鞋，刚好露出两只圆润的脚趾。
倒不是江梦欣不愿意穿校服。
直到她回到房间里寻找衣物时，才意识到原身只储备了两套校服，分别是一套全长袖、一套全短袖和两件外套，刚好可以每天轮换使用。
总不能裸着穿外套吧？
至于除了校服之外的常服，江梦欣只翻出了几件朴素的连衣裙，全部都是裙装，完全找不到符合她习惯的衣着，甚至没留下一件像样的安全裤。
这倒也符合原身的心态，毕竟她连买二室的房子都不舍得，衣服还能留下冗余量已经够不错的了。
但作为半路出道的女生，江梦欣只觉得下半身都有些发凉。
这件连衣裙的下摆直至膝盖，而校服短裤的裤脚才到大腿。但哪怕长度差距悬殊，她也依旧觉得这比不上校服短裤带来的安全感。
“舍妹的身体不好，所以近来都没什么精神，我这也是不放心让她待在家里，就让她跟着出来跑一趟了。”
注意到妹妹并不愿意接话，江然及时补了上去。面对着外人的时候，青年会尽量表现得不卑不亢，言语间的情感与对江梦欣的宠溺完全不同。
“这样呀，小孩子还是得注意一下身体，现在的病还是很厉害的！”
“是呀，而且……”
不知不觉间，江然便和小胡子男人聊了起来。
眼看着这两人聊得火热，江梦欣也没有制止的打算，毕竟她还说不定能从对方口中套出一些信息出来。
不过，等到这辆车又开过两个路口之后，江梦欣便意识到了这种想法的错误。
人家可是搞这方面的行家，用言语套话本就是行业基础。
以区区江然的水平，不仅没办法从对方口中套出信息，江梦欣还不得不在江然多嘴时抢先打断，很多家事虽然称不上是机密，但也没必要和外人透露，指不定哪天就会出事情呢？
虽然她以前也是个外人。
在两个男人有说有笑的交谈间，这辆轿车来到了地产中心介绍的地点。
这看上去是一栋不算很高的写字楼，第一层和第二层向外凸出，能看出和上面的楼层并非同一区域。
“这上面是别人的办公室吗？”
“对呀，之前已经租出去好多咯，很多新成立的公司都来这里租场地，而且这栋楼的设计也很好的喔，你看想要上去的话……”
小胡子男人并未直接前往店铺，而是先领着兄妹俩绕了一圈，转到这栋写字楼的背面。那边安置着一截很长的楼梯，上去后还能看见里面的前台、大厅以及观光电梯。
对于那些在这里上班的人来说，背面才是所谓的正面。
“租这里的话呢，还可以找上面的人谈一些商业合作之类的事情，不过我是搞不懂这个的，你以后想了解的话可以和他们的人谈谈。”
小胡子男人絮絮叨叨地介绍着，又带着两人转了一圈。
在这栋楼的附近街道上，各式各样的商铺都有搭建，它们大多数都是餐饮或便利店之类的小店，远处的拐角还有五金店之类的专业店铺，看得出是一条正在改建的街道。
“哥，借我手机用一下。”
江梦欣从江然手中拿过手机，翻开了手机中的地图应用。
当然，两人的脚步并未就此止住，而是一路回到了这栋楼的正面，径直回到兄妹俩真正需要租用的店铺区域。
一楼同样是个很大的大厅。
这个大厅约有一间教室大小，里面配置了一个单独的小房间，旁边还有简单装修过的卫生间。
“……”
光从这一点就能判断，这个店铺绝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么大的地方绝对有着离谱的租金，但这里却比其他地方便宜不少。
哪怕只是粗略估计，也只相当于正常情况下的五六成左右。
最让江梦欣感到意外的是，小房间的外侧还安装着一栋楼梯，似乎是在通往这栋写字楼的二楼。
“上面也是附带的吗？”
“对，咱们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小胡子男人领着兄妹俩来到楼上。
不管是大厅、小房间还是二楼，看上去都有过简单的装修，似乎是在表示这地方曾有过原主人。
二楼同样非常开阔。
虽然比不得一楼的大小，但由于分成了好几个房间，看上去反倒有点像是住宅的感觉。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二楼并不只有单纯的室内区域。就在走上楼梯后的正对面，还能看到一截外露的阳台。
“这儿……”
“这里是二楼的阳台，也是附送的。”
小胡子男人快步走向阳台，指着窗外介绍道。
“喏，那边就是南边儿，如果你在这儿住的话，早上起来就可以在这边晒晒太阳，而且这边也没有挡路的东西，视野从这里往外，不像在城中村里排得那么密，看都看不清前面！”
“而且主干道在那边，你出来在这边就能看到，离咱们这儿隔了那么长的距离，噪音啊灰尘啊都过不来！”
“这样啊……”
江然被小胡子弄得一愣一愣的，想了半天却也确实挑不出毛病。
虽然这地方看上去相当破旧，但那也只是因为长时间的荒废而已，实际上只要经过装修和清理，马上就会变成崭新如初的店铺。
此时已是接近午夜的傍晚，天空呈现出迷人的浅紫色，远处还能看到如血般的夕阳。
“……这里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故吗？”
突然间，江梦欣来到了江然身旁，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小胡子男人。
三人一同站在阳台上，晚风吹动着女孩的裙摆，配上她那苍白的脸色，看上去便有一股令人怜惜的气质。
她的眼神却相当平静。
不知为何，小胡子男人竟一时产生了错觉，眼前的小姑娘似乎比这位青年更像一个长辈。
“嗯……这个我正想说呢。”
眼看着这两兄妹的神色各异，小胡子男人干咳两声，转而说起之前一直没提起的故事。
“其实吧，这地方以前是现房东的亲戚开的店。”
“……”
“他们做生意和其他人起了冲突，把竞争对手的公司逼破产了，后来那竞争对手就雇了些人，趁着放假的时候砸开下面的门，把房东亲戚的一家五口人都给……”
小胡子男人略显唏嘘地解释道，用手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不过比起店铺原主人的遭遇，他更在意的是眼前这两兄妹的打算。
作为一名需要高情商和人际交往能力的中介，小胡子男人能在极短的接触中看出对方的意图，他一眼便注意到江然皱起了眉，原本很是满意的脸色也有了变化。
虽然这的确符合正常人的思想，但他还是有些难以言表的失望，毕竟就算便宜了几成，凶宅也很少能被本国人所接受，更不用说这还是个待租的店铺，这两兄妹同样是奔着做生意来的。
而做生意的人往往会更加看重风水之说。
不过，正当小胡子男人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时，却突然注意到江梦欣的脸色并未发生变化。
当然不是在说她的脸色苍白，而是指更加深层次的感情波动。
这个小姑娘从最开始就有些奇特，他早就确定了江然不是什么熟手，哪怕只有简单的聊天也能套出信息，但这个小女孩却总是在关键的时候横插一嘴，不经意间就能打断青年的话语，导致他几乎什么情报也没得到。
可不能小看情报的重要性。
这些凶宅的确很难出租或出售，但如果是将它作为话题，通过聊天来确认对方的出身、出生地、学历或想要购房的用途，就能在客户对凶宅失望的时候趁机推销正常的房子，这样反而会提升其他正常房源的销量。
但他对这两兄妹的了解并不多，到现在也只限于“他们想租一家店做生意”这一点。
没有正确的情报，推销其他房源就有适得其反的可能。
而现在，这个小女孩再次展现出了奇特的地方。
哪怕是旁边作为兄长的青年，听到这个店铺发生过灭门惨案的时候，也露出了下意识的苦恼和失望，但这女孩却全然没有情绪波动，像是在听一个很普通的故事，甚至没有表现出小孩子怕鬼的紧张感。
以这姑娘之前表现出的判断能力，她肯定不至于没听懂自己的潜台词。
不仅如此，她似乎还像是……
（“……松了一口气？”）
中介有些讶异地思考着眼前的事。
不论这个小胡子男人怎么想，江然很快便得出了结论。
“这样吧，明天我们再去其他……”
“——等我们回去商量一下，之后再给你消息吧，我觉得这地方还挺不错的。”
当着江然惊讶的视线，江梦欣上前一步拦在江然面前，抢先向中介开口道。
她的长发和裙摆在晚风中飘摇，清纯可人的俏脸看似稚嫩，眼眸中却透着凌驾于年龄的神采，像是一个运筹帷幄的领导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