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兄妹二人回到家中，时间也已经走到了半夜。
尽管这栋写字楼的附近就有地铁站，但中介还是坚持开车将两人送到了家附近。
在朦胧的月光下，女孩安静地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
她需要重新向上攀爬，在社会意义上成为强者。尽管江梦欣此时是个女人，但她依旧拥有着男性的灵魂，这意味着她不会局限在性别观念的二元论中。
江梦欣是一名十五岁的年轻女生。
但被遗弃者却并非如此，他是一位完全成年的男人。
（“既然不确定灵魂是否能独立生存，那我将暂时不会放弃这具身体，所以在未来的很长时间里，我都将作为女性而存在。”）
江梦欣再次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裙子，那是一种令此时的她生厌的漂亮。
作为生理意义上的女人，她知道自己会受到限制。
这其中涉及到的因素非常多，譬如众多职业对于女性身体力量的限制，或是其他女性的敌视，又或是男性权益的反扑，当然还有最糟糕的——她作为女人的身体要素。
雌性荷尔蒙会严重阻碍她维持男性的认知能力。
虽然江梦欣还不能确认这种逻辑是否成立，但她不能假设这种情况不存在，因为那个女人就曾做出了无法理喻的愚蠢决定，而江梦欣不能容忍自己也产生相似的错误。
身体力量可以依靠她的灵魂形态弥补。
其他女性的敌视不足为惧，男性权益的反击同样不需要关注，这些力量均不足以压倒此时的江梦欣。
至于雌性荷尔蒙——雌性激素对她的影响，江梦欣则想到了两个方案。
第一个正是她的灵魂形态，被遗弃者作为灵魂显然不会被身体要素所支配。
但这个方法并不稳妥，因为江梦欣仍记得昨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情。那股戾气能以某种办法干扰她的意志，就像是身体分泌的雌性激素那样。
而第二个则是出乎意料的存在。
——江然。
这个刚成年不算久的青年虽然稚嫩，但他依然是个彻底的男性，这就意味着江然的认知主要受到雄性激素的影响，而这就是他的优势条件。
而且哪怕抛开肉身因素的限制，江然也拥有让她恢复理智的能力。不能忘记昨天在学校里的遭遇，江然只凭呼喊就能让江梦欣重新清醒，避免受到戾气的控制。
正是考虑到这两点，江梦欣不需要将他视为竞争对手，反而还可以通过培养这个男人，以此来作为自己的保险。
夜色下，女孩的身影显得阴冷而神秘。
江然可不知道妹妹正在思考着什么事情，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先前的那个商铺。
那地方的各种条件确实很不错，租金和位置都很合他的喜好，交通也非常方便，无论是地铁还是公交车都能快速在城市里穿行。
但是，那里面死过人。
江然本身并不是这方面的爱好者，但就像许多人都会下意识地求神拜佛一样，江然也不会百分之百地相信或否定这些东西。
望着走在前方的女孩，江然再三地犹豫过后，还是加快脚步跟上了对方。
“欣欣。”
“嗯？”
作为对兄长的回应，江梦欣用清冷的鼻音回应。
她已经解析出了原身的很多记忆，其中当然包括原身与哥哥的日常沟通。但不得不说，她很难克服自己的羞耻心，来用一位年轻女生的语气来说话。
这是一项需要克服心理限制的艰巨任务。
“你喜欢那个商铺吗？”
“租金便宜，交通便利，附近有电子产品的消费热点……各种条件都很不错啊。”
江梦欣淡淡地解释道。
她再次从青年手中拿过手机，快速进入了地图界面，将之前检索过的界面展示给他。
“喏，周边有不少可以谈合作的机遇呢，这儿是学校，写字楼就不用我说了吧？你可以找个时间去跟他们接触一下，或者也可以给他们发电子邮件，另外就是营业执照的问题，你也需要去办下来……”
“可那地方不是死过人嘛？”
等到江梦欣将好处说了一遍之后，江然却只是愣愣地问了一句。
这个因素显然不具备动摇妹妹想法的能力，但也成功让江梦欣郁闷地看了他一眼。
“哥，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咱不兴那些封建迷信。”
与此同时，女孩想到自己的生命形式。
既然她已经拥有了真正的灵魂形态，那就说明这并非是封建迷信，而是某种实际存在的事物。至少她拥有灵魂一事已是现实，其他的鬼神之说自然也有可能是真的。
（“没错，这可不是迷信。”）
江梦欣信服似的暗中点点头。
“主要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而且你的身体也不好，万一对你有什么影响……”
“我们又不住在那里，反正到了夜里还会回家，没事的——比起这个，你还是想想要怎么和人家谈生意比较好，要搞清楚你的产品定位，比如像校方或小公司的人，需要的应该是……”
眼看着江然表露出来的担忧，江梦欣先是安慰似的打断了他。但随着话题的前进，女孩却又习惯性地唠叨起来，试图将以前积攒下来的经验教导给对方。
她曾经也没有经历过电子产品的销售。
但是，想要将某些商品售卖给特定的客户，就需要了解到客户的需求和喜好。
“需求”和“喜好”在大多数情况下其实属于竞争关系，而不是合作关系。
例如一家游戏工作室的老板，他希望能以低廉的价格购入电脑，用来为员工提供工作需要，但现实的需求是廉价电脑无法满足游戏引擎的工作条件，这样只会导致白白花钱而不见收益。
又或者是这家工作室的文案或运营，尽管他们可能同样喜欢玩游戏，但其工作需求不需要高端配置的电脑，而这时候的电脑需求就会远低于他们的喜好。
所以，这意味着江梦欣应该为他们售出廉价的计算机设备？
当然不是！
作为销售电子产品的一方，江然可不应该为用户省钱，他该考虑的是确定客户的需求，尽量将需求之外的配置压低，最后再将客户的“心理需求”向上提高。
不仅不能亏了自己，还不能亏了客户的内心。
在这个领域里，江然和她都是新手，但两人的程度总归是不一样的。作为另一个领域里的老手，江梦欣认为她有指导对方的能力。
“还有就是，如果他们这样这样的说话，那你就不用继续谈下去了，你得明白哪些客户是没有可能性的，哪些又是……”
在女孩的唠叨声中，兄妹俩的身影逐渐被月光所拉长。
……
咚！！
伴随着剧烈的碰撞声，某位少女被一下子惊醒过来，刷地跳下了王座。
“哇！发生什么啦！”
她惊慌地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虽然听起来是如同撞击般的声响，但房子上方的吊灯并未摇晃，周围也没看见被撞击的痕迹，说明碰撞发生的位置并不在这附近。
很快，房门便被一把推开。
门外是一位扎着长马尾的女性，穿着性感诱人的白色衬衣和黑色包臀裙，高跟鞋踏在门外的地板上，发出哒哒的敲击声。
最显眼的则是她毫无特征的面部，没有人类应有的五官，只有隐约的起伏感，像是一张肉色的面具，足以让任何人类都内心发毛。
但这女孩却没有对此紧张。
“大姐姐？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
无脸女没有做出回应。
她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钟，随后毫不留念地转身就走，朝着远处的走廊快步前进。
这种怪异的沉默早已被女孩习惯，她也不甚在意地迈开步子，径直跟上了远处的无面女。
整条走廊上有许多房间。
周围的房间似乎都打开了门，一些小孩子从门缝间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但他们的好奇心却无法压倒畏惧，只是紧张地缩在房间里面。
他们有些看起来像是小男孩，又有些像是小女孩，这一点可以从裤子和裙子上分辨。
与无脸女相似的是，他们同样没有可以辨识的面部特征。
“乖宝宝别怕，姐姐帮你们出去看看！”
女孩打气似的摸了摸其中一个小孩子的脑袋，冲着他们露出安慰的笑容。
虽然他们都没有眼睛，但女孩知道他们能看见自己的笑容，因为这些孩子平日里都不会撞到东西，并且同为无脸人的高马尾女人也能看见周围的东西。
声音传来的地方是走廊尽头，那里是这个福利院的正门。
一路上，女孩又大着胆子靠近墙壁，试图透过墙上的窗户观察外部，但这样却毫无意义。
这些窗户全部采用彩色玻璃，无法从内部打开，并且其表面还带有特殊的凹凸设计，所以透过这种玻璃根本看不见另一边的情况。
末了，女孩还是只得跟紧无脸女的脚步，与她一同打开了这栋福利院的大门。
“……”
“什么都没有？”
女孩讶然地四处张望着环境，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况。
这里还是和她以前来时的情况一样，脚下是松软的草地，远处能看到浓密的黑色雾气，似乎是在拒绝着她的靠近。
拍、拍……
见到周围什么情况也没有，无脸女便上前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示意她跟随自己回到福利院里。
“唔……”
女孩略显失望地叹了口气。
这个地方虽然似乎没什么危险，但也着实有些无聊。无脸女几乎能答应她的一切要求，无论是吃的还是喝的都一应俱全，并且也没有限制她的自由，想干什么都随她的心意。
但这里确实有些太空旷了。
（“要不试试教那些孩子写字？”）
女孩在心里思索起来。
回到福利院之后，无脸女似乎说了什么话，让那些孩子变得放松下来，重新恢复到往日的生活状态。
“没事了哦，大家快回去休息吧！”
女孩笑吟吟地摸着其中一个无脸小姑娘的脑袋。
等到孩子们都听话地回到房间后，女孩才径直返回她所居住的房间，无脸女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一同回到了那个房间里。
说是房间，其实这地方的占地面积很大，几乎要有一个教堂那么大。
而且房间的装潢也很空旷，在最远处有一张形似王座的大沙发椅，前面还有配套的办公桌，先前的女孩正睡在那张沙发椅上。
房间左右排着许多书架，上面摆放着一些书籍，女孩曾经翻阅过几本，里面有些写着各种难懂的手写字句，有些则是精致的印刷字体。
在沙发椅正前方不远处的天花板上，安装着一面宽大的屏幕。
“呼！”
女孩懒懒地伸了伸懒腰，重新回到那张大沙发椅上。她想了想，从旁边的办公桌上摸过来一个遥控器，对着屏幕按下了启动键。
几乎没有任何的操作延迟。
屏幕瞬间就被点亮，显示出一片宁静的城市夜景。那似乎是行路者的第一视角，虽然有着走路时的摇晃感，但却并不会让观看者感到眩晕。
很快，屏幕上便多了一道人影。
那是个年轻的男人，走在屏幕主人的旁边，似乎还比屏幕的主人高了不少，以至于屏幕的摄像头需要向上抬起，才能看清男人的正脸。
“哥哥……”
女孩略微怔了几秒。
但是，屏幕上的画面可不会跟着她的思绪而暂停，依旧在正常地播放画面。
“也就是说，如果之后遇到这种类型的人……”
“具体做法要在现场决定，明白了吗？现实情况永远要比书面上的要复杂。我当初……呃，我在学校里的时候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想要处理好也很简单，那就是……”
屏幕主人的声音很熟悉，但那其中却充斥着截然不同的成熟气质。
女孩静静地坐在沙发椅上，注视着屏幕主人能熟练地为男人提供指导，半响过后却只是略显失落地叹了口气。
“哎，大姐姐，你觉得她是不是比我好很多呀？以前我在哥哥身边，不仅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只能让哥哥白白操心，她却这么厉害……哥哥应该更加需要她才对。”
无脸女同样关注着屏幕上的情况，注意到女孩掩饰起来的低落情绪，便安慰似的摸了摸女孩的脑袋。
尽管看不到任何的眼神、也没有能够听清的话语，但无面女依然能表达出她的内心。
“……我就当你是在安慰我啦！”
感受到脑袋上传来的触感，女孩微微晃着脑袋，重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