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最开始还抱着满心的尴尬，但江梦欣很快便意识到这没有必要。
店里上到六十往上的老阿姨，下到三两成群的年轻女生，没人会太过于在意别人。
毕竟江梦欣此时也只是个年仅十五的初三小姑娘，除了苍白的病态皮肤之外，并没有太多异于常人的地方。
“你好，请问能借一下量尺吗？谢谢！”
借到店里常用的尺子后，宋婉琪牵起江梦欣的手，再次踏进了试衣间里。
相较于刚才那家店的闷热，这家店倒是好了许多，只不过还是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味，闻起来令人颇为难受。
不过比起这里的环境，江梦欣反倒对女子手中的软尺更加困惑。
“要做什么？”
“欣欣，你先把小背心脱掉，我给你量一下尺寸——已经到发育的年纪了，以后记得别穿这种小背心了哦。”
“呃……”
纵使是以江梦欣此时的冷静，也不由得流露出丝丝尴尬。但她也知道这是需要面对的事情，所以很快又恢复了冷静。
宋婉琪拉高女孩的双手，让她保持双手微微抬起的动作，先是顺着胸脯的顶端环了一圈，接下来又分别在小腹顶部、腰部和胯部分别测了几次。
“嗯……欣欣你先穿上衣服吧。”
等到女孩重新穿着整齐后，宋婉琪念叨着几个数字，暂时离开了试衣间。
由于这试衣间本身并不是特别封闭的空间，所以能很轻易地听见店里的各种声响。
“小姐，麻烦帮我拿一下这一套……对，32码，要最小的。”
“……”
江梦欣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
原身的身体状况绝对称不上是健康，虽然身形符合所谓的白、幼、瘦三点，但毫无疑问的是她的身体已经不只是简单的白和瘦了，甚至已经达到了病态的程度。
这是因为这具身体带有特殊的先天性疾病。
江梦欣不是医生，对疾病的了解仅限于日常的感冒发烧，所以她并不清楚那些病状的具体内容，但作为身体的现主人，她还是能感受到由内而外的虚弱。
而体现在生理发育上的特征便是极度缩水的身材。
就在数天之前，她曾和江然一起前去学校办理休学手续。虽然仅仅只有两天时间，但也足以让她了解到这几年的小孩子到底有多好的发育。
同时也能让她意识到这具身体的局限性。
吱吖——
更衣间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小角。
虽然刚才提醒过江梦欣穿好衣服，但宋婉琪显然不算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开关门的动作依旧只限制在很小的幅度，以免让里面的女孩暴露出来。
“欣欣，你试试这一件。”
棕色长卷发的女子闪身进了更衣间，手中还拎着一件柔软的米色棉质布料，看上去有一种令人尴尬的熟悉感。
尽管江梦欣曾经解过类似的东西，但她对这玩意的了解也不多。
用通俗点的话来说，她不会穿。
“……”
“来，把手从后边穿进去，然后从下面拉着两端扣起来，记得是先把扣子给扣上，不舒服的话就等扣上了再调整位置喔。”
宋婉琪细心地教导着女孩，先让她试着扣一次背扣，然后再套在身上做实物演示。
考虑到这件内衣专门提供用来试用的，为了防止有细菌之类的脏东西，宋婉琪仅仅只让江梦欣脱掉了校服上衣，小背心并没有脱下来。
“有点紧……”
“肯定紧啦，你身上的背心还没脱呢，等回家脱光了再穿就差不多刚好了。”
宋婉琪唠唠叨叨地说道。
似乎是不放心于她仅有的亲人江然，棕色卷发女人总是显得特别啰嗦。
“我跟你说啊，太宽松或太紧的内衣都不好，紧了有可能会压到里面的脂肪，太松又有可能……嗯，以后有可能导致下垂。”
似乎是注意到苍白女孩的一片坦然，宋婉琪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用肯定的语气向她科普道。
诸如此类的小知识相当之多。
这种做法其实能够理解，毕竟江梦欣仅有的亲人是她的兄长，一位年轻的成年男人。通常情况下，女孩子在成长过程中的性别观念需要靠母亲来建立，但江梦欣在这一块上是毫无疑问的有所缺失。
只需要看看那些相依为命的父女，就能知道女儿们对于女性常识的了解是有多匮乏。
不过，纵使宋婉琪表现得如此唠叨，但江梦欣却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视，只是默默地听着对方的话。
其原因也很明显，毕竟她刚才还收了对方的礼物，包括好几套上下装和刚刚付款的三套内衣，那价格对于曾经的被遗弃者不算什么，但对于宋婉琪、江然这样的普通市民绝对不算便宜。
“刚才说的都记住了吗？”
“嗯。”
“……以后要是还有不懂的，就给我打个电话吧。”
临到最后，宋婉琪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结束了这场私密的女生谈话。
接下来还需要去休息区把江然领出来。
“然哥！”
或许是因为太过专注于江梦欣的事情，宋婉琪略显歉意地冲着青年抿了抿唇，讨好似的拉过青年的手臂，似乎想让对方略显无神的面色恢复正常。
但若是从外人的视角来看，江梦欣倒是觉得宋婉琪手里的袋子更令人难受一些，毕竟上一家店里买的衣服可都在江然的手里拎着，再来这么多袋子的话，恐怕都能被当成是负重训练了。
诚然，这些东西都是宋婉琪掏的钱，但身体受累毕竟还是物理意义上的难题。
“买的也太多了吧？要不还是我转给你……”
稍微恢复了些精神之后，江然讶然地打量着两女手中的袋子，伸出手想要接过来，但宋婉琪却并未像之前一样都交给他。
“哎呀，然哥你又不懂女孩子的事情，欣欣都这么多大了，还让她穿那么紧的衣服，到时候捂坏了可怎么办？更何况咱们俩……嗯，咱俩谁跟谁呀，还说这些……”
宋婉琪最开始还保持着得体的模样，但越说到最后越害羞，最后还红着脸挪开了视线，这副模样却又和刚才在江梦欣面前的大姐姐形象截然不同了。
见到她这副模样，江然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借着妹妹转移了话题。
“欣欣，记得谢谢婉琪姐哦。”
“她在里面就跟我说过啦，欣欣很有礼貌的……”
带着略显无语的小姑娘，江然与宋婉琪再次踏上了这趟约会的路程。
这一整条街都是各种各样的服装店，隔壁则是售卖各种零食的小商铺，像是烤串或肉夹馍之类的小吃都能买到。对于生活在周围城区的居民来说，这附近的街道算是最便宜的游玩地点了。
仅仅只是这么从头走到尾，都能看见许多情侣或好友，保持着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样子到处乱逛。
约会的本质是购物吗？
当然不是。
要是打算从这个话题上继续延伸，还能扯出多到一整本书都写不下的知识，涉及到包括心理学在内的各种学科，但哪怕是再怎么肤浅的人，也不可能得出上面的结论。
就算是用最为心机的角度去思考一切，也只会得到“利益的博弈”这种答案。
即使江然和宋婉琪只是用“出来玩”作为口号，江梦欣也知道这本质上就是一次约会。只不过可能是因为女方的害羞，导致她作为妹妹成为了这次约会中的意外因素。
江梦欣对此心知肚明，宋婉琪也知道这一点，恐怕就连江然也有着相似的感觉。
宋婉琪给她买了这么多东西，当然不可能是为了“购物”而购物，其中肯定有关心江梦欣、同时也是关心江然的妹妹的缘由在里面。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江梦欣暂时放弃了敌对的意图，但作为江家财产的继承者，她还是不能就此放手。
（“既然你确实付出了成本，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东西，但……你不能伸手来拿。”）
江梦欣默不作声地挪动脚步，用手肘顶了顶江然的手臂，用眼神示意他看向旁边的店铺。
那是一家以女鞋为主的服装店。
从店铺的橱窗上就能看到不少样品，其中大部分都是用于吸引眼球的高跟鞋，尽管此时穿着它们的人只是一群塑料模特，但依然能想象到当女性穿上它们时有多吸睛。
经过短暂的思考过后，江然了然地点点头，拉着一脸茫然的宋婉琪踏入鞋店。
“啊？来这儿干啥？”
“进去逛逛呗，看看有没有适合的……”
两人的声音消失在店门口。
在他们身后，江梦欣默不作声地望着他们的动作，眼眸逐渐睁得浑圆，像是在聚精会神地思考着某些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