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上下颠倒的世界。
起初还以为是什么别的原因，但江然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视角，再加上后脑勺传来的疼痛感，都在向他说明一个事实。
他摔倒了。
眼前是妹妹白净的小腿，再往上则是妹妹泛着无语的表情。
“哥，你睡糊涂了？”
江梦欣讶异地看着躺在自己脚下的兄长。
她只看到江然原本还坐在桌前，随后慢慢低下头合拢双眼，最后趴在桌面上开始呼呼大睡。
没过多久，江然便像是吓到了似的弹跳起来，但却被屁股下边的办公椅绊了一下，整个人都向后仰着摔在地上。
“疼疼疼……啊？”
江然紧紧地捂着脑袋，眼睛里还闪着迷茫，好一阵子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躺着摔在了地板上。
灯光依然很明亮，电脑屏幕也还亮着，装有机械装置的挎包静静地躺在办公桌上——以及最重要的是，毫无异常的女孩。
“欣欣！”
“欸？”
江然立即从地板上一跃而起，顾不得江梦欣露出的惊讶和困惑，一把将女孩从沙发上拉起来，将她整个人儿都转了一圈。
这番操作让正欲说话的江梦欣愣了几秒。
确认没有那骇人的伤口之后，江然才缓缓松了口气，脱力似的倒在沙发上。
“呼……”
“怎么了？”
似乎也是看出青年的情况不对劲，女孩顺势坐回到沙发上，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摸出一张纸巾，递给眼前满头大汗的青年。
虽说这个男人年轻得有些稚嫩，但也不至于会如此失态。
“我刚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
江然反复揉着摔到的后脑勺，用女孩递来的纸巾擦掉汗珠，同时开始斟酌着词句描述刚才发生的事情。
黑暗无光的办公室。
无法打开的灯光开关。
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挎包和电脑。
以及出现在他和“妹妹”脑袋上的豁口。
每一项都简直是恐怖片里的桥段，虽然现在可以这样去描述，但刚一遇到那样的环境，恐怕没有多少人能说服自己保持最基本的冷静。
如果是只有自己也就算了，但……
回想起那淌着鲜血的妹妹、以及骇人的活尸模样，江然只觉得打心底的感到后怕。
“……”
江然默然不语地喘着气，目光锁定在眼前的女孩身上，眨也不眨地望着她略带疑惑的脸颊。
与前两个月那种平静得有些冰凉的表情不同，妹妹似乎重新变得开朗了些，至少这段时间都会对自己好好地表达出情绪。
这似乎是一个值得高兴的事情。
只感觉到眼前迎面而来的男性气息，校服少女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兄长伸手抱了个满怀。
校服女孩像是被惊吓到了似的，下意识地发出‘咿’的轻叫，但她推开对方的手伸了一半，最终也只是轻轻抵在青年的胸膛上。
好暖和。
就和那次狂风暴雨之中的拥抱一样，兄长传来的气息暖洋洋的，泛着和她此时这具身体截然不同的暖意。
“唔……”
“欣欣，待会我先送你回家。”
江然踌躇地开口说道。
这一次，他却不像之前那样只是询问，虽然词句间有着停顿，但却是并无询问的肯定语气。
刚才那可怕的一幕只是梦境，但他实在不敢继续赌下去。这一次仅仅只是个噩梦，那下次呢？作为兄长，江然无法将妹妹的安全赌在不确定的概率中。
“可我——”
“你要听话，这里的……嗯，这里才刚装修好没多久，空气里也有那种什么污染，先通几天风再来这里休息吧。”
似乎是为了确定自己的话语，江然说着刚刚想到的借口，轻轻搂着怀中的女孩，另一只手摸出手机，准备临时给妹妹叫来一辆网约车。
眼看着青年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江梦欣的内心却有些着急。
她不能让江然一个人待在这里。
先前在那电影院里的时候，尽管江然成功通过机械装置得到了自保手段，但那也只是出门的其中一个环节而已，甚至不是最重要的一环。
想要从那个异时空回到现实世界，目前她只知道两个途径，第一个是时空弯折时必然存在的‘安全门’，第二个则是她用黑雾形成的、朝不存在的方向打开的高维度通道。
空有那制造装甲的机械装置虽然能自保，但却没法从异时空脱身出来。
所以，江梦欣必须保证自己能跟在江然身边，毫无疑问的是她的脑子比江然好使，找到安全门的概率总会更大一些。
就算真的到了比较危急的时刻，她也可以在异时空内部制造高维通道，冒着暴露的风险带两人撤离。
可这个原因绝对不能跟江然说明。
要想个理由出来。
“唔……”
校服少女干脆闭上了双眼，假装无视掉后背温热的手掌，努力地将周围暖洋洋的感觉排除开。虽然这种感觉莫名的舒服，但她必须想到合理的理由留在这里。
要冷静下来。
“欣欣？”
青年哑然地望着眼前闭上眼睛的女孩。
过了几秒钟，她才重新睁开眼睛，脸颊上若有若无的绯意消散得无影无踪。
“哥，我要留在这儿。”
“欣欣你听我说，这地方可能真的有古怪。万一真的发生两个月前的那件事，我没把握照顾好咱们两个人，你乖乖回家睡觉，让哥哥安心一点，好吗？”
江然耐心地抚摸着妹妹的头顶。
但是，江梦欣依然丝毫没有动摇她的想法。
“你真的觉得在家里很安全吗？”
“……啊？”
江然讶异地看着少女。
面对兄长的视线，江梦欣保持着平静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你还记得我上次在那个地方说的话吧？那电影院曾经发生过一起很严重的火灾，导致许多人丧生在多年前的火灾中——而我们经历的那段走廊，难道不和那次火灾很相似吗？”
“那段异时空的出现和死人有关系。”
这个答案虽然之前没有明说出来，但只要稍微经过一段思考，再结合那地方凭空燃起的火焰和烧焦的怪物，很多人估计都能得出类似的结论。
“没错，所以……”
“所以我们生活的地方，有哪里没有死过人？”
江梦欣突然抬起脑袋，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的青年。
从古到今的世界里，先后经历过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等多个时代，其中死亡的人多得难以计数。
火灾的死者固然很多，但和这片土地——哪怕只是他们脚下的这块土地——上的死者相比，数量似乎又有些不算什么了。
“可我们不是只经历过那一次火灾吗？说不定……呃，说不定人死亡后的那种地方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呢？不然的话，我们周围应该会有很多失踪的案例吧？比起家里，这里肯定是会稍微危险一些。”
“谁说在那个时空里死掉的人，在现实也会失踪的？”
几乎连停顿的空隙都没有，江梦欣立即接上了兄长的话。
江然被妹妹的话语弄得有些晕乎，但江梦欣伸手摸过手机，三两下便调出两个月前的火灾新闻，展示给眼前的兄长。
并不是当年的那次火灾，而是兄妹俩和宛琪一起去电影院的火灾。尽管三人成功逃出了异时空，但那电影院里已经死了许多个人。
“这是……”
顺着妹妹纤细的手指，江然慢慢地往下阅读起来。
“从‘本次事故造成——’这段往下看。”
“没什么问题啊？等会，这个是……”
青年起初还没觉得有问题，但当女孩用手指轻轻点着伤亡的数字，再结合一段时间的思考，江然才突然意识到其中的问题。
“这个人数……”
“没错，那些死在电影院里的人没有消失，不管回来的到底是尸体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它们都回来了，所以在那地方死掉的人并不会判定为失踪，而是会以尸体的形象回到现实。”
“这和我们说的有啥关系？”
“哥……每年光是因各种意外而死的人数就有大几十万呢。火灾还只是其中一项，车祸啊、工程事故啊之类的死者可多得离谱。”
校服少女停顿了一下，随手将手机收起来，继续用那黑白分明的美眸看向青年，用疑问的语调开口道。
“——你觉得里面有多少人的死亡地点不是现实，而是那种奇奇怪怪的空间？”
江然愣愣地听着妹妹的话语，片刻后才干干地咧了咧嘴角，他无奈地苦笑一声，抚摸少女后背的手掌也不由得慢了许多。
“欣欣，你这……别吓唬我啊。”
“谁吓唬你了，这些都是很容易想到的事情，谁知道过两个月了你都没想过这事儿。”
江梦欣面不改色地偏开视线。
这其中当然有一些强词夺理的地方，但要说没道理也不可能，至少用来忽悠江然是肯定没什么问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