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里发生了如此的事情，那中年妇女连忙小跑过来，用远处的扫帚扫开那些碎玻璃，随后对着众人弯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那东西很久没维护过了，你们没受伤吧？”
“没、没事，应该只是吓了一跳，欣欣你呢……欸？欣欣？”
宛琪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让那远超欣欣的曲线抖动了几下。
但当她低头询问江梦欣的时候，却发现女孩正微微垂着脑袋，漂亮的眼眸睁得很大，身体甚至还在隐隐颤抖，像是被某些东西吓到了一般，又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可能是把她吓到了，这个……宛琪你带欣欣找个地方坐一下吧，我去把事情谈完，然后咱们就去公园玩一玩。”
“嗯，去吧，我在这里陪着欣欣。”
宛琪鼓励似的拍拍男友的肩膀，随后转头牵住女孩的手掌，走向福利院大厅的接待沙发。
远处隐约还能听到那中年妇女给江然道歉的声音，估计这一次的生意会比较顺利地谈下来吧？
两女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互相没有说话，只是牵着对方的手掌。直到几分钟过后，宛琪才咕哝似的轻声开口。
“这地方为什么会叫琉璃庭啊？明明没看到什么琉璃啊？”
“……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令宛琪没想到的是，江梦欣回答了一个很含糊的意思。原本还只是用某些话题让欣欣振作一下，但江梦欣的回应却让宛琪起了兴趣。
她站起身，试探性地看了江梦欣一眼。女孩也显然恢复了过来，虽然神色似乎有些糟糕，但已经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中。
似乎没人看得出她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姐姐没有发现……”）
宛琪重新牵住少女的手掌，朝着江然所走的走廊迈开脚步。经过一段短暂的过渡之后，宛琪来到了一段又长又宽的过道。
墙面上贴着儿童风格的卡通作品，底层的墙纸也是彩色的，不会让人感觉单调或是乏味，像是小木马之类的玩具也随处可见，随时可以供孩子们娱乐所用。
过道上的工作人员并不少。
但是，他们的表情大多都很疲惫，没有太多的表情波动，走路的时候也显得步履匆匆，与这童真童趣的房屋装饰似乎毫不相配。
江梦欣口中的说法并不假。
当宛琪走到这里之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墙壁上的彩色玻璃窗。
尽管只是给寻常的玻璃窗改成了彩色，但却能一下子让整条走廊的气氛都发生变化，马上让这个过道变得清新明快了不少。
确实是进来就知道了。
并且当她抬起头的时候，会发现一个很惊奇的事情，那便是连这里的天花板都使用了许多夸张的彩色玻璃，行走在这条走廊上，真的如同在七彩的世界里迈步。
“这个就是所谓的琉璃庭了，什么用处都没有——”
江梦欣试图咧开嘴巴，但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无用的做法。因为她此时的表情压抑得可怕，这一点甚至连她自己都知道。
不等她把话说完，远处便传来了一阵可怕的尖叫声。
凄厉。
冰凉。
尽管这并不是什么骇人的叫声，也不是恐怖游戏里的跳吓，但还是能让宛琪猛地哆嗦一下，因为那是小孩子的声音，尖锐得足以让她的耳朵发疼。
很快，一位身穿制服的护工便快步走进那个房间。
宛琪好奇地探头观察，但那护工随手将门关上了，她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那是什么啊？”
“……是一些天生残疾的小孩子。”
江梦欣对此并不感到惊讶，只是用奇特的平静语气介绍道。
她曾经在这个福利院里长大，但命运似乎给了他迎头一击。当这个男孩在刚刚懂事后的不久，福利院高层决定实行一项计划，最终导致了原本还算不错的福利院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由于这是私人经营的产业，为了塑造形象和吸引外来投资，琉璃庭的领导层放弃了原本无差别收养孤儿的经营模式，开始广泛收容具有各种先天性疾病的弃婴。他们认为那些弃婴的培养比普通孤儿更加省钱，并且还能吸引到外界的投资——但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这位似乎很了解一切的女孩如此描述道。
“那些先天性疾病根本不是普通护工能够应对的，他们根本不具备哪怕最基础的生活能力，一个五六岁大的普通孤儿懂得半夜上厕所，但哪怕是十来岁的残疾人都需要护工在工作时间之外照顾他们，而这些就需要更大数量的护工。”
“这不是更费钱了吗？”
宛琪微微抽了抽嘴角。
这听起来像是个古怪的笑话，可作为亲历者的江梦欣却没笑出来，只是用她的眼睛观察周围漂亮的彩色装饰物，继续回答宛琪的问题。
“还真是这样，愿意在夜晚起来照顾他们的护工少之又少，这个问题只需要花钱就能解决，可惜那家公司的股东不愿意额外付钱——不仅如此，他们还减少了原本雇佣的护工，因为吸引来的投资没能达到预期目标，必须通过某种办法减少支出，这样才能给股东们一个交代。”
“所以，护工们的数量变少了，但工作量却增加了……”
宛琪若有所思地答道。
她的大学专业就和这方面有关，虽然她不清楚福利院的工作细节，但对于人员管理这一块，她甚至隐约能猜到后面的发展。
“对，他们需要照顾更多的残障儿童，通常的福利院不需要操这个心，因为残障孤儿的大致数量是固定的，而健康孤儿是流动的，相当于他们需要固定支出一部分金额供给专门负责这些孩子的护工，然后再按照健康孤儿的数量决定雇佣的护工数。但由于这个蠢到发指的决策，让琉璃庭承受了超过限度的失能儿童，最终导致一部分人受到了糟糕的待遇。”
“是那些护工对吧……”
宛琪略显感叹地说道。
她从来没有照顾失能者的经历，但她见过母亲照顾长辈的样子，光是在几天时间里照顾一两个人就已经累得不行了，更别说是像这些护工，要长时间面对大量的失能儿童了。
但是，她猜错了。
“不对，是健康的孤儿。”
江梦欣平静地说道。
甚至不需要过多的思考，宛琪很快便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护工们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照顾失能儿童，自然也就减少了对健康儿童的照顾时间。尽管那仍属于工作时间，但对一群疲惫的人来说，无论多轻松的工作都令人头疼，更何况……健康的孤儿在某些方面也不那么健康。”
江梦欣轻声解释道。
几个看上去比较健康的小孩子从前方路过，仅仅只是粗略地看了两女一眼，便继续朝原本的方向前进，最终走进同一个房间。
“早知道还是出去吃得了……”
“之前发现的破口被堵上了，还能咋走？”
“嘘，说那么大声干什么！”
隐约还能听到他们在房间里小声交谈的声音，比起六七岁的小孩子更像是住宿中的高中生，甚至还要更糟糕一些。
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与本应活泼的小孩子截然不同。
“天啊……”
宛琪摇了摇头。
她完全想象不了这种生活的感受，即使是共情也只能大致知道“好惨哦”之类的感觉，只凭女孩的叙述，很难描绘出一个小孩子要如何在这种地方长大。
现在回想起来，之前在广告栏上看到的、蝉联中高考状元的男人，莫非也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吗？
实在是难以想象。
惊讶之余，宛琪随口问了一句。
“欣欣，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之前在网络上看到的而已。”
听到对方的疑惑，江梦欣这才如梦初醒似的回过神来，用力地摇了摇头，同时加快脚步向前行走，很快便到了走廊的尽头。
这里是一间办公室。
在当时还很年幼的她眼中，这里就是支配一切的地方。坐在里面的人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这片彩色的乐园开始行动。
门后，江然正做着最后的纸面工作，写下了协议里的最后一个签名。
“宛琪？你们怎么过来了？”
“我带着欣欣参观一下，还以为这里是食堂呢，搞错了……”
宛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听到这边的交谈，那位女负责人笑了笑，给众人指出了食堂的方向。确实是要从那条走廊走过来，但在最后一个路口需要右转，从那里便可以前往食堂。
江然这边的生意已经结束了。
不过，就在江然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江梦欣却注意到不远处桌子上的另一份协议书，目光先是随意地扫过去，然后猛地停止下来。
那上面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但江梦欣震惊的并不仅仅只是那个名字，而是那份协议顶上的标题，上面写的内容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以至于让江梦欣有些始料未及。
“归竹苑？我……他们不是做餐饮的公司吗？”
江梦欣几乎是像风一样闪现到办公桌旁，粗略地扫过协议的大致内容，但那上面的内容却不是归竹苑本应负责的餐饮项目，而是关于计算机采购方面的事项。
——就和女负责人刚才与江然讨论的内容一样。
“啊，这个啊……他们最近在实行产业转型，据说好像是要往软件开发那方面发展？本来是有和他们合作的打算，毕竟我们这儿的食堂也是他们承包的嘛，但因为某些原因，这个单子就没谈下去……”
女负责人随口解释道，同时飞快地将那协议拿在手中，搓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无论如何，这些东西显然不适合给别人观看。
但仅仅只是那么三言两语，便已经足以让江梦欣的心中泛起可怕的波涛。
她绝对没做过这些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