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化？”
周雅倩呆呆地吐出一个词语。
虽然在这地方听到这个词语有些不同寻常，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这么称呼眼前的景象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就是在风化。
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在飞快地化为无数碎屑。
起初，它们变成了大量的碎块，就像是被炸药炸碎的大楼那样，墙壁变成了残砖断瓦，输液架被分成好几段金属棍，甚至就连地板本身都在碎裂。
但这还没完。
每一块瓷砖、每一座断裂的墙壁，每一处地板……这些组成环境的事物全部在消散，它们首先变成了很多个较大的碎块，然后又被磨碎分解成细小的飞灰，最后彻底消失。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除了身后的墙壁、他们周围十数平方米的地板和正前方的瘦弱男生之外，其他一切事物都在消散。
不对。
它们都被某种怪异的黑雾吞了进去，到最后就连云染本人也不例外，同样被卷入这无穷无尽的黑雾。
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只有江梦欣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并不是什么特别高深的技巧，原理其实很简单，简单到任何一个能像她一样使用黑雾的人都能用出来。
真的非常简单。
那就是将她体内的黑色雾气，全力将它们都释放到外界。
从以前到现在，江梦欣使用黑雾的方式都是从体内调出来，具体流程是引导体内的黑雾流到外界，然后再操控这些黑雾凝聚成足以干涉物质世界的密度。
但是，她从来都不知道体内具体有多少黑雾，唯独有一件事情是江梦欣能够确认的。
那便是黑雾的总量并不固定。
事实上，黑雾的总量不仅没有随着她的频繁使用而减少，反而依旧在不断地增长。
是的。
以前在初三的时候，她曾为了办理休学手续，跟着哥哥一起去了趟学校，并且暂时参加了一天的课程，还结识了那个名叫刘依依的、胖乎乎的女生。
在下课的时候，江梦欣却遭到了一群女生的霸凌，而结果自然不言而喻，江梦欣可不会惯着这群人。
事实上，当时还不擅长控制黑雾的江梦欣，一下子就被刺激得陷入了失控，以至于将大量黑雾释放到外界，甚至差点让两栋教学楼迎面相撞。
如果不是哥哥在旁边，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当时的江梦欣是失控状态，几乎毫无保留地动用了体内的黑雾，其极限就是足以将两座教学楼凭空拔起，然后再进行相互撞击的程度。
而在后来，当梁升被确定是在诱骗江然的钱之后，江梦欣再次陷入了失控，并且不顾一切地冲向高速公路，试图要将梁升彻底撕碎。
就是在那个雨夜，那个护士突兀地出现，试图让失控的江梦欣恢复原状，而失控的江梦欣最后打出来的，就是一道惊天动地的、足以削飞数个山头的无形巨刃。
这个量级的黑雾与之前在学校的时候根本不在同一个层面。
事实上，江梦欣隐隐约约能感觉到，黑色武器确实是在不断地膨胀，她体内的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积蓄着远超之前的黑雾总量。
而且，那还仅仅只是成为“江梦欣”之后的短短两个月，到现在又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她体内到底有多少黑雾？
即使是在此时此刻的江梦欣，对此也无法下一个定论。
她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就是持续不断地用最大的出力，将体内的黑雾源源不断地释放到这个异时空。
入眼所及的一切都是黑色雾气。
这些黑雾的密度高得吓人，正常情况下来说，江梦欣用得最多的是恰好能够影响物质世界的密度，而这种黑雾是无法被人类目视的，只有江梦欣或云染这样的人才能看见。
若是再进一步，黑雾就会变成凝实到足以被肉眼观察的密度，再进一步的话，就是能够引发爆炸的、极不稳定的黑雾晶体。
而现在，这些黑雾到底有多少？
云染对此一无所知，而江梦欣自己也差不多。
这些黑雾的规模是如此之庞大，以至于它们源源不断地从江梦欣体内涌出。肉眼可见的每一处区域都在蔓延，甚至它们自己都在相互碰撞，从而迸发出骇人的摩擦声。
如同无数个细小的磨盘在不间断运转一样，所有事物都会在进入黑雾的瞬间就遭受到这凶狠的刑罚，这绝对是比任何酷刑都要可怕的终极灾难，如果是一个人被卷进去，下一个瞬间就会遭到每一寸肌肤都被切割、磨碎的下场。
没错。
周雅倩意识到的“风化”，本质上是周围的一切事物都被磨平了，任何不在江然旁边的东西都被卷入，随后便在无穷无尽的黑雾中被磨碎成粉末，最后彻底灰飞烟灭。
而江梦欣倾尽全力做到的，就是不让这股毁灭性的洪流波及到江然周身的区域。
这就是她想到的办法。
“这、这是那个贱人的……”
看到眼前铺天盖地的黑雾，云染猛然回想起那连续让他吃瘪的女生，又想起遍布全身各处的微型爆炸，整个人都不由得一个哆嗦。
虽然他此时还被无形屏障包裹着，但也被无穷无尽的黑雾冲击得晕头转向，什么都没办法看清。
“变得更大！”
刹那间，被黑雾笼罩的巨型医院再度扩大，周围存在的墙壁不仅在扩大，同时还在向后推进，而已经被磨碎的墙壁则瞬间复原，同时也在一并后移和扩大。
但这没有用。
短短一分钟的工夫，他们所处的房间便已经暴涨到数千平米的大小了，但黑雾依然在步步紧逼，几乎是和他扩大世界的举动同步膨胀，眨眼间便将刚刚出现的事物都全数磨碎。
“风扇！”
数十座巨型风扇瞬间出现，它们的每一座都像是巨大化的风力发电机，看起来显得分外骇人。
连下一秒还没有到的下一个间隙，这些风扇便化为飞灰消散开来，甚至连一下都没能转动。
“战斗机！飞船！核弹！！”
在无穷无尽的黑雾之中，云染靠大声呼喊，加强他对于这个世界的操作能力，尽力避免在想象上变得混乱。
但这还是没有用。
航空复合材料连一瞬间都没能撑过，科幻电影里的太空飞船也随之崩解，纪录片里出现的原子弹爆炸更是刚刚闪过火光就已经消失，连一丁点的残渣都没能留下来。
事实上，云染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面前到处都是黑雾，只有那无形的屏障包裹着他的身体，让那些骇人的黑色雾气无法伤害到他。
“再大点，再大点！”
直到最后，云染只好全力将这个异时空的医院向四周扩张。
不留余力。
反正控制这个异时空不需要像小说、电影里的那样消耗什么东西，只需要心念一动就能做到。
数座城市、数个国家、一整个大洲，整个大洋……
直到最后，整个医院大厅都已经大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程度，云染甚至不知道这里能否装下一整个星球。
但是，黑雾依然在源源不断地膨胀，无论他试图创造什么事物，都在下一个瞬间就被黑雾磨得灰飞烟灭，再也找不到什么痕迹。
“该死的……”
云染不愿意继续坐以待毙，但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万一那个女孩偷偷袭击他怎么办？但如果要让他就这么放弃，云染却又不怎么甘心。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江梦欣无力地倒在地上，努力用手撑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黑雾同样没有攻击她的周围，这也让她能够有个休息的地方。
她现在非常难受。
但这并不是因为动用黑雾的原因，她不确定是什么原因，但肯定不是因为黑雾，因为直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感觉到体内的黑雾和以前比有多少差别。
事实上，她甚至没感觉到体内的黑雾总量有出现波动。
她此时感觉到的是——空虚。
并不是心理层面的空虚，而是某种结合心理和身体的、非常奇怪的空旷感。
这种感觉并非开始于黑雾涌出的时候，而是在看到江然再次解除变身的时候，这种感觉才如此突兀地出现了。
就好像是刚刚变成“江梦欣”的那段日子，她在那几个晚上第一次成功让灵魂完整脱离了身体，而首先感觉到的就是身体传来的空无感。
只是这次并不像那次一样彻底，她只是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但是不至于完全无法控制身体。
到底是什么原因？
不知不觉间，江梦欣大汗淋漓地看着纤细的双手，突然升起一种怪异的想法。
“该不会……”
江梦欣低声咕哝起来，瞳孔被这个想法弄得骤然放大，但内心却不断地回荡着那个念头，久久没法消散。
就在她想要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的时候，某种强烈的震动忽然从远处传来。
不是作用在什么媒介上，而是扎根于整个时空结构。
“他又想……”
江梦欣已经意识到了对方的决定。
面对这股不可阻挡的洪流，幽灵杀人魔终究还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尽管江梦欣释放的黑雾已经超过了异时空的膨胀速度，无论对方将异时空扩张到多么庞大、改写得多么怪异，都会被无穷无尽的黑雾淹没后撕碎。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失去了控制权。
“又来！”
江梦欣大口喘着粗气，拖着无力的身子勉强站起，但随后又放弃似的吐了口气。
她现在真的没力气打下去了。
比起继续战斗，江梦欣更在乎她刚才莫名的感受，就这样赶紧离开这里，应该也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咚！！
就在这时，整个世界似乎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似乎和之前的情况一样，云染似乎想要将他们一口气推出这个世界。但却又有点不一样，因为以前不会出现像现在这样的情况，那种摇晃不可能只有一次。
当那猛烈的震荡归于平静后，江梦欣依然趴在这里，连同江然等人一起待在这过分庞大、但依然保持着原本设计的医院大厅。
什么都没有变。
此时已经完全无法用肉眼来观察了，无穷无尽的黑雾已经达到了极高的密度，换句话说就是随时都能变成炸弹的程度，别说是江梦欣或云染这种特殊存在，就连江然、宋宛琪和周雅倩这样的普通人都无法看见任何东西。
好在她本身可以依靠黑雾来感知到外界，而再加上黑雾此时已经填满了整个异时空，因此她也可以感知到周围的情况。
他们还在异时空内部。
（“云染没有用那招吗？”）
江梦欣缓缓站了起来，努力捏紧双拳。如果那家伙不打算把他们全弄出去，那就只能继续打了。
但是。
随着第二次剧烈的摇晃，事情忽然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黑雾仍然阻挡着所有人的视线。
可江梦欣却如此清晰地看到了眼前的事物。
那瘦弱的男生站在远处，满脸都写着震撼和难以置信，以至于全身都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的背后是那座医院。
但在云染的正前方，却能清晰地看到另一栋建筑物。它有着尖锐的顶部和七彩斑斓的玻璃窗，看起来宛若童话般的梦幻城堡。
如果是江然站在这里，恐怕一眼就能认出这就是之前和他们谈过生意的琉璃庭福利院，但云染却对此一无所知。
“这是什么？”
云染惊恐地看着那座壮丽的建筑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