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知道你这个梦的大概内容了,那么,就请你试着自由联想一下吧?”
徐明梨点了点头,深呼吸了几下。
(病房……?像是之前偶然看见的急诊病房,医生的脸看不清,但感觉像是,在精神病院大厅看见的两名专家头像。)
“她们应该已经放弃这名精神病人了?”
“你刚刚说是,精神病人?”
“嗯,梦告诉我他是“精神”病人。”
“继续,你刚刚说那个病人是个人体模型的样子,这是否有什么含义?请联想一下吧?”
徐明梨再次闭上眼睛,对那个模型联想着。
“不是活人?”她突然开口:
“那么,“不是活人”又代表了什么?”
“代表着…代表着不需要对他负责任…”
“你觉得这个人会是谁?下意识说出来就好。”
“陈晓玲。”
“就是说,你害怕失败,确切的说是在帮助她这件事上失败,而最重要的不是她会怎么样,而是你需要负责任?”
徐明梨低下了头,这些话实在是太尖锐了,又恰恰戳中她的要害。
但少年没有停下来,很显然他明白的不止这些。
“不用紧张,这是每个人都有的自私,你只需要保持真诚就好,包括我,不会有人怪你。”
少年看出了她的窘迫,说道:
“真诚……吗?”
(我在梦里也说救不了她,难道是希望她死掉吗?不……绝对不是!)
“那么,救不了她这句话,你怎么想?”
“解梦的主体是你,我只能引导。”少年叹了口气。
(救不了……救不了……这是抛下责任啊……)
“如果一开始我就放弃了拯救她,并且也是有依据的(那两名医生),那么……”她忽然想到什么了。
“那么?”
“结果就是我不用负责!”
“很好,保持住。”
“那眼镜呢?”
(我前几周去配了眼镜,但其实很早之前就近视了,一直在抗拒配眼镜。)
“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她把我的眼镜拿走了,那么我就不用带了?”
“不错的解析。”
看来,这个梦的含义已经不言而喻了。
————
“咳咳…陈晓玲啊。”讲台上的老师轻咳两声,把她从恍惚拉回了现实。
“唉,你站着听吧。”
感受着周围的目光,她仿佛受到了无数嘲笑。
“想死……”陈晓玲想: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都给我去死!”
当然,不会有任何人听到她的心声。
她已经连续失眠三天了,因为躺在床上的时候,每时每分都害怕被袭击。
陈晓玲隐藏在外套下的校服上的污迹是很好的证明。
“她们在嘲笑我吧?绝对是。”她想:
午休的时候倒是很安静,但她仍然难以入眠,双眼已经布满了血丝。
没有任何人会关心到,也没有任何人替她考虑。
这就是陈晓玲内心的绝望。
“再忍忍……下午就解脱了。”她用课本盖住了自己的脸,防止自己的所想泄露出去。
时间过得很慢,就像一个巨大的车轮在缓缓滚动,偏偏还是碾着她而过的。
“叮铃铃……”
就像锁链解开一般,陈晓玲迫不及待地向教室外走去。
“晓玲,你留下来一会,老师我想和你谈谈。”
班主任很显然不打算让她离开那么快。
“你最近的学习状态很差,你知道么?其他科任老师也说你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嗯…我也不想这样的。”她只好绕开话题。
“最近都在熬夜吗?”
“是,因为我睡不着。”
“为什么会睡不着,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就是杂七杂八的东西,躺到后半夜也睡不着。”
“睡不着就多背背英语单词吧,如果你的状态一直无法好转的话,恐怕就需要去普通班休息一下更好。”
最后一句话宛如一把刀扎进了她心里。
“被丢去普通班?被丢去普通班?被丢弃……?”
痛楚,压抑,绝望,惊恐……
这些情绪不断出现在她的内心,就像绕圈圈一样。
陈晓玲感到呼吸急促,同时一股油然而生的委屈涌入心头。
没有任何人理解她。
但她还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努力挤出一抹苦笑:“谢谢老师,我一定不会让您在困扰这件事。”
“这才对嘛,我先走了。”
“一了百了一了百了一了百了一了百了,想死想死想死想死……”陈晓玲感到自己身体里冒出了无名的怒火,促使她用“自尽”来向所有人复仇。
但她还是忍着,背起书包向食堂走去。
路上,她忽然又想起今天买早餐花了32.5,所以饭卡里只剩下五元,完全不够一顿饭。
当然,除非只吃一饭一菜,但她完全没有吃饭的心情。
来到学校超市,她挑了一瓶自己最喜欢的蜜桃水,又拿了一包纸巾,免得自己上楼时落泪花了脸。
出来时,她刚打算扭开瓶盖,把怒火发泄在饮料上,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拿着篮球的男生。
那是她同班同学许平君。
“他帮我捡过橡皮……”
陈晓玲想着,自己已经是将死之人了,不如最后做一件好事。
于是她走到徐平面前,停了下来。
“不行……如果自己死后他被议论怎么办,再说,一个同学给完自己水后就自杀这种事情,也太吓人了,会让对方很烦恼的。”
于是陈晓玲又掠过对方,向教学楼走去。
————
风好大。
这是陈晓玲在五楼的感受。
她手里还有一瓶没拧开瓶盖的蜜桃水,很显然也不打算喝了。
刚刚买的纸巾显然也没什么用。
她与护栏的差距只有三步…两步…一步…
“oi——,那边的学妹,可以来帮学姐搬一下东西嘛?搬完后我请你吃冰棍哦。”远处突然传来的声响打断了她的步伐。
陈晓玲木讷看过去,对方笑着朝这边挥了挥手。
“算了,死之前再做一件好事吧。”
陈晓玲向对方走去。
“是这张桌子哦,老师让我把它搬到一楼,真是辛苦你了。”
“没事,不辛苦。”
桌子并不是很沉重,虽然她们都是女生,但搬起来也不算太难。
不过到三楼的时候,对方已经开始气喘吁吁的了。
“怎么回事…她的体力有这么差吗?”
对方要求停下来休息一会,陈晓玲虽然小臂有些酸痛,但不至于弯着腰喘气。
“好,继续吧,我感觉自己又充满力量了!”
就这样,随着对方的指引,她们把桌子搬到了一楼的公开教室。
奇怪的是,这里面看起来似乎也没有空缺的地方放桌子。
“放在门口就行了,会有人来处理的,谢谢你啊,学妹,顺便问问,你名字叫什么啊?”那人叉了叉腰问:
“陈晓玲。”
“晓玲啊…接下来我们去吃冰棍吧?”
“诶……?”
“怎么了?不是说好的吗,快走吧快走吧,我请客,你想吃什么都行!”
眼见着对方拉起她的手,向着超市奔去。
“算了…晚点再死也无所谓…”她如是想:
由于陈晓玲犹豫地挑了好几个都放回去,最后对方买了两根红豆雪糕。
“你尝过这个吗?王维有首关于红豆的诗我特别喜欢,就是“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呀。试试吧,很甜的。”
对方把雪糕包装撕开,把棍底伸到了陈晓玲手上。
雪糕很甜,但陈晓玲感觉,不止是嘴巴感觉很甜,内心也是。
虽然她觉得对方有点大大咧咧,但反而让自己感觉到很轻松。
“哦~对了对了,你要不要加入心理部啊?”
“心理部?不是早就荒废了吗?”
“嗯……就是综合楼四楼为活动室的心理部,目前我打算重建它,你就作为第一个报名的部员加入怎么样?里面很——有趣的。”
看着对方兴致勃勃地介绍,陈晓玲也不忍心打断。
她突然感觉,很不想马上去死了。
“好呀,下周的招新我会加入的。”
突然想起来,她还没问对方的名字。
“对了,学姐你叫什么名字?”
“马冬梅呀。”
“噢噢,马学姐。”
“哈哈哈哈,开玩笑的,我叫徐明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