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喝下魔药的梅赛德丝，埃斯特和安娜两人面面相觑。
“她这是干什么？以前她也像这样不要命吗？”
“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直到梅赛德丝握着烧瓶的手松开，烧瓶摔到地上，两人才反应过来，扶着已经双目失神的梅赛德丝坐到了墙边。
现在只能祈祷她没事了。
——
喝下魔药后，视线模糊的梅赛德丝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沉重、而且越来越快，然后白色的光芒从眼前闪过。
强烈的失重感伴随着眼前闪烁的混乱光芒，梅赛德丝感觉自己正在急速下沉。她的灵魂以不在底下的炼金小屋中。
光芒中不时闪现长满尖牙与锐角的扭曲面孔，尖锐的高频噪音就像汽笛声一般撕裂梅赛德丝的听觉感官。高频噪音中还隐藏的低频的呢喃低语，仿佛在向梅赛德丝诉说着什么，言语的细节完全被尖锐噪音掩盖，什么也辨认不出来。
梅赛德丝第一次喝下魔女魔药之时因重伤失去了意识，并没有体验到这一切。没有诸神的庇护，没有魔网的强化就这样沉入燃素海的混沌里，怪不得相当一部分魔女是疯子，这样的噪音折磨和眼前混乱无序的闪烁光芒就像那些幻术心理治疗用的催眠术一样，只不过燃素海的光芒与声音不会让人安眠，而会导向疯狂。
强烈的失重感逐渐减轻，尖锐的汽笛声噪音也逐渐平息，眼前不断快速闪动的混乱光芒逐渐融合，形成一张模糊的面容。面容上锯齿状的裂缝张开，像一张长满尖牙的巨口张开，光芒就像被巨口喷吐出来一般向梅赛德丝袭来。而梅赛德丝则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向后吸走。
——
看着梅赛德丝不时抽搐的眼角和手指，埃斯特不免有些担心…和恐惧。
如果刚才的魔药真如梅赛德丝所说，会将人送入混沌的燃素海之中，那这一分钟还没醒来的小魔女很可能已经被恶魔冲散了灵魂，而恶魔可以顺着肉体降临现世。所以如果梅赛德丝真的出事了，埃斯特和安娜必须杀死梅赛德丝的肉体。
恶魔与魔鬼虽然都是邪魔生物，但不可混为一谈。魔鬼与天堂诸神在本质上是同一种上位面生物，只不过天堂诸神象征的是人间被视为美德的特性，而魔鬼则是罪恶的代名词——他们都遵循一定的原则行事。
但恶魔没有原则。
诞生于混沌元素海的深渊之中，而非神域位面，恶魔本身就是灾厄的代名词，它们善变，易怒，行为不可预测——有些贪图灵魂，有的致力于屠戮凡世与神域，有的痴迷于凡人与众神的知识，有的潜心散播神疫折磨万物。但无论如何，恶魔是无法交流，无法谈判的存在，它们的出现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破坏与死亡。
这也是恶魔潮如此可怕的原因。现世一共两次恶魔潮，第一次就将华沙大公国与南方帝国的加利西亚地区彻底毁灭，而第二次更是摧毁了北阿勒曼尼邦和南方帝国位于南阿勒曼尼的几乎全部领土，只有奥地利本部依靠群山与要塞逃过一劫。
就算周边国家想要向战区拓荒，但依然弥漫的混沌能量与潜藏其中不知有多少的信奉恶魔的邪教徒依然是巨大的阻碍。
虽然很不愿意，但如果梅赛德丝真的出事了，那就必须请她赴死了。
时间一分一秒得过去，安娜拔出了黑刃，刀刃上缠绕着圣武士的烈焰，埃斯特走到房间的另一端，面对着墙壁不再回头。
——
等梅赛德丝回过神来，她已经躺在了一块坚实的平面上，周围环绕着昏暗的蓝色鬼火，更远处是无尽的黑暗。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梅赛德丝决定四处走动走动，当她迈出脚步，周围的幽蓝鬼火也随着她的到来四散而去。这时梅赛德丝才看清，她的两旁矗立着灯柱，而鬼火就飞向了灯柱顶端，燃起了更明亮的火焰。
灯火从梅赛德丝两侧燃起，然后一盏一盏向后延申，逐级而上，像是觐见君王的大厅。
在烛火微光形成的道路尽头，一个身影从微光中现身。高高耸起的弯角，燃烧的双眼里是一字的瞳孔，背生双翼手执权杖与利剑。
阿斯蒙蒂斯，追求万千欲望的放纵化身，祂以力量、欢愉、爱情、权力引诱凡人犯下罪行堕向地狱；祂以绝对的强权统治九狱最底层奈瑟斯，一切奈瑟斯的存在遵从祂的秩序；祂是九狱的永恒的至高君主。
梅赛德丝隐约看到了笼罩在羊头怪物阴影下的宝座，而那宝座上似乎有…人影？
但羊头怪物不允许梅赛德丝再继续直视神明，权杖敲地，鬼火迎面袭来。
梅赛德丝再次睁开眼睛，眼前是拿着黑刀的安娜，远处的埃斯特正背朝她蹲在墙角。
伸出手轻轻拨开安娜的刀刃，燃烧的圣火烧得皮肤生疼。
还行，至少还活着。
而且这样的魔药确实有撕裂灵魂以通向燃素海的功能。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蹲坐在墙角的埃斯特缓缓转了过来，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之后安娜扶着梅赛德丝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埃斯特跟在身后，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和身前两人保持了一段距离。
梅赛德丝喝了口水缓了过来，看向低垂着眼帘站在一边的埃斯特，用有些疲惫的嗓音说道；“维可，想到什么了吗？你不是说有话要说吗？”
“哦，对，我想到一种新的可能性，关于那次袭击。梅林老师说过，我可能只是他们计划后期需要的存在，那他们为什么这么急着抓我，而且只派出一个猎巫小队？”
梅赛德丝若有所思：“这么说确实如此，我被巡逻的猎巫人发现的时候，他们都动用了两个小队来追我，追着追着有一队人就不见了。”
“嗯，所以我怀疑那队巡逻的人马其实根本不是防止人从外面进来，而是防止我从城里出去，抓到你纯属意外。那么当他们看到我深夜坐着车出行，第一反应一定是我准备逃跑出城，所以不得不分了一部分人手来抓我。”
“那所谓的七天通知又是怎么回事？”
在一旁旁听的安娜好像听懂了什么：“那一定是启动预备方案。我不知道你们遇到了什么，但我参与过几次抓捕行动，蹲守的人员长时间蹲不到目标人物，那他们不可能一直等下去，而是会设置一个期限然后准备一个预备方案。所谓的七天可能就是给蹲守人员设下的死线。如果蹲不到人，就要主动出击。”
埃斯特在一旁垂下眼眸点了点头；“嗯，现在七天已经到了，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
梅赛德丝站了起来，有些紧张地看着埃斯特：“维可，你想到什么办法了吗？”
“唔…我其实只要出门就可以了…”埃斯特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她只需要出门，就一定能吸引教廷的行动，但她无论怎么想，都有着什么东西紧紧的攥着她的心脏，心慌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
变成焦炭的房屋，被烧焦的尸体，残破的断肢不断浮现在她眼前。
她不会有事的，教廷应该需要她活着，但她身边的人呢？想不到完全的策略的埃斯特又冒出了丝丝冷汗。
“说起来，我之前在警局又看到活动备案，你姐姐三天后好像要参加什么活动来着？”安娜的声音把埃斯特从无尽的思考里拽了出来。
“啊，嗯，她好像是要参加一个活动来着，我记得是庆祝姐姐在北线取得大胜的庆功会。本来是很早就要办的，但是父亲的离世打乱了姐姐的日程表，所以延后到了现在。”
“既然如此，不如把这场宴会当作一个，跟葛洛丽亚小姐商量一下，来一场请君入瓮。”
“可是…”埃斯特还想表达一下对在场宾客还有身边两位小姐妹安危的顾虑，但梅赛德丝打断了她：“安娜小姐说的很对，这是一个机会，我正好要和梅林老师汇报一下魔药的用途，可以与她还有葛洛丽亚姐姐商量一下。”
说罢，梅赛德丝站起来向安娜行了一个屈膝礼，然后离开了房间。
看着远去的梅赛德丝，安娜不禁吐槽到：“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行这个礼，感觉她比你更像个贵族小姐。”
埃斯特耸了耸肩：“据说魔女都要经过礼仪训练，以彰显魔鬼对秩序和尊卑的追求。”
“你倒像个忧郁的学者，过多的想法知识可是会把人压垮的。”
埃斯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安娜。
“干嘛，每当你开始想事情的时候，忧虑和恐惧都写在你脸上了，真当我看不出来啊？”
“我…可我只能这样，我除了多想又还能做什么呢，战斗的时候我只能在一边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在凡尔登的时候是这样，救你的时候依然是这样，甚至我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我也只能指挥艾德娜来救我。”埃斯特有些泄气的坐到沙发上，“你明白这种无力的感觉吗，安娜斯塔西娅小姐？”
如果自己也有超凡的力量多好，明明在事件的漩涡中心，但自己又是整个事件中最无力的那个。
“你去了郁金香俱乐部的残骸，而且看到了里面的一地狼藉，所以被吓到了，对吗？”
“...明明都看到你被抓了进去，我既没有当时就把你救下来，也没有做好完全的侦察和准备再去地下室。如果我能再耐心一点，再多去俱乐部的各个角落看一看，或者我再强一点，或许那场爆炸就不会发生了。”
“是我让梅赛德丝制造了混乱，是我没有发现潜藏在阴影里的视线，是我的行为导致了爆炸。”
埃斯特不敢正面回答安娜的问题。
那个夜晚过于狂野，直到现在埃斯特才开始回想当初在俱乐部的所作所为，发现自己还有太多地方没有做好。
安娜撇了撇嘴：“那群混蛋搞得鬼，你为什么要为此愧疚，又不是你放的炸弹，那群混球搞了这么大动静，这才更要攒个计划狠狠把他们一锅端了。”
“...可是我不敢去想，一旦发生什么意外，我根本没有能力去弥补…”埃斯特顿了顿，望向窗外，又看向安娜。
安娜看到了瞳孔里的恐惧与水雾，她在害怕，她很想哭。
安娜拍了拍埃斯特的肩膀，但避开了埃斯特的眼睛：“先说好了，那次爆炸不是你的错，已经发生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而且大家都在呢，小魔女也好，我也好，你的姐姐和老师都在。再相信自己一次，没问题的。”
安娜说的很对。
埃斯特明白自己不能沉溺于过去的阴影当中，安娜正在鼓励她。
最后，埃斯特叹了口气，犹豫地点点头：“唉，你说得对，那就拜托你了，我们一起想一个完全的计策，安娜斯塔…不，安娜小姐。”
安娜都这么说了，埃斯特不想对着她的热情泼冷水。
“义不容辞。要吃点三明治吗？吃饱才能动脑嘛。”
埃斯特接过三明治，现在她不饿，但还是咬了一口。
柔软的面包伴随着黄瓜的清香与鸡蛋的味道涌入口中，安娜说的没错，食物的味道总是能令人安心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