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一刻,梅赛德丝才意识到德·勃艮第这个姓氏是多么有分量。
曾经还在斯特拉斯堡上学之时,梅赛德丝记得埃斯特用的是维多利亚·伯兰蒂的假名,一个人躲在教室的角落里看书。因为埃斯特的笔试成绩总是名列前茅,但又从来不参加魔法实绩的课程,大家只是把她当成一个书呆子,部分胆大的孩子还试图借此霸凌她。但当霸凌的始作俑者一个接一个被退学后,孩子们也逐渐因为害怕,将埃斯特当作瘟神,不再靠近她,只有小花瓶这个外号保留了下来。
而现在,在尤斯蒂娜结束开幕致辞后,刚刚离开主席台的埃斯特和梅赛德丝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就像端坐在王座之上的女王,宾客们围成一圈,自发按照不知道怎么定下的顺序向埃斯特送上问候与祝福。来自法兰西亚的议员,阿基坦尼亚的主教,甚至还有从兰开斯特远道而来的金雀花末裔——如今他们统领兰开夏公国。
“维多利亚殿下,这是来自兰开夏公爵之女,伊莉莎白·兰开夏殿下的礼物。伊莉莎白殿下听闻您因接触亡灵感染顽疾,特此送来灵药。另外,伊莉莎白殿下命我传达,她很期待与在您康复后与您的见面。”
尽管金雀花的国王被送上了断头台,其家族遗产也被不列颠贵族瓜分但战火并未烧到兰开夏,作为金雀花王朝的幼支,兰开夏家族不仅完整保存了所有的财富,还不停收到不列颠皇帝派的秘密捐赠以支持他们梦想中的金雀花复辟。
不过收钱归收钱,兰开夏的公爵都不傻。高卢有着远超不列颠地区的体量,在需要提防爱尔兰与群岛的内乱的同时,不列颠不可能在陆战上打赢被革命烈火拧成一股绳的高卢。
所以兰开夏的公爵作为不列颠代表参与了巴黎的和平谈判,最终确立了帝国联邦的建立。他们没有必要在风口浪尖上再和高卢交恶。
埃斯特听说过伊莉莎白的名字,这个名字经常和尤斯蒂娜的名字一起出现,尤斯蒂娜是帝国联邦最闪耀的魔法新星,那伊莉莎白就是帝国最富潜力的战士。尤斯蒂娜不同于传统印象里的柔弱法师,善于近身作战与用绝对的火力压倒敌人,伊莉莎白也不同于传统印象里的战士,她更善于利用灵动与高速的刀锋刺穿敌人。
埃斯特有些惊讶,伊莉莎白没有找上提奥,也没有找上尤斯蒂娜,而是让仆人传话给了她。但这是一个好筹码,可以用来刺激刺激提奥。
“感谢伊莉莎白殿下的礼物。我听闻不列颠贵族向来喜爱茶会,待我身体康复,一定邀请伊莉莎白殿下。高卢的茶会有不同与不列颠的独特风味,相信伊莉莎白殿下会喜欢的。”
埃斯特故意抬高了声音,还时不时从人群的缺口处望向不远处的提奥。看到提奥有些抽搐的眼角,埃斯特确定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按照他的脾气,一定会回来呛她的。
果不其然,在埃斯特身边人群逐渐散去后,提奥又来到了埃斯特身边,依旧是不肯底下他高傲的头颅,埃斯特只能看到他的鼻孔和瞥下的瞳孔。
“这些人不过是因为新鲜感作祟,你又有何可骄傲的。”
“我只不过是按照礼数,他人的问候与邀请就要有相应的回应,这不就是兄长最关注的贵族的礼数。况且,
兄长又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来与我建立牢固的友谊的呢?”
提奥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言语中充满了不屑,但又似乎是不想让周围的客人听见,他俯下身子凑到埃斯特耳边:“谁又会需要你的友谊呢?人会与强大的狼建立友谊,但绝不会和渺小脆弱的蚂蚁结下牵绊,垃圾就是要被扔掉的,留在身上只是徒增烦恼。”
“那就请兄长好好照顾好身上的垃圾,毕竟,一个甩不掉的垃圾最后可能会成为压倒你的最后一根稻草。”埃斯特冷笑了一声,反唇相讥:“我姓勃艮第,你也姓勃艮第,但家里,只有长女才有资格处理垃圾。”
埃斯特能听见耳边提奥咬牙切齿的声音,但他又无可奈何。家中的第一继承顺位是尤斯蒂娜,也只有尤斯蒂娜有资格开除埃斯特的家籍,除非尤斯蒂娜死了,不然埃斯特永远是他甩不掉的牛皮糖。
“没关系,你也就现在嘴硬,等你失去了靠山,我看你还怎么跟我犟嘴。等到了那一天,如果你跪在我面前亲吻我的皮靴,或许我还能仁慈地让你成为一件趁手的工具,为我光荣的家族发挥一点作用。”
“兄长,有些话不能是不能乱说的,公国刚刚从战争中走出来,你所谓的清理又要死多少人,而且就不怕判你叛国罪?”
“叛国?大公国是我家庭的所有物,我只是在清理家里的杂物,何罪之有。”提奥不再想继续和埃斯特理论,背后身去快步离开。
埃斯特不知道自己的兄长究竟有什么底牌,现在的提奥已经嚣张到连掩饰都不掩饰了。
现在更需要搓一搓提奥的锐气,而且,现在能让他吃一鳖更可以激怒他。就像一头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豺狼人一样,人在被情感冲击的时候也会丧失应有的判断力。
梅赛德丝推着埃斯特的轮椅来到最靠近门口的一张餐桌,静静地等待着。
很快,门外传来嘈杂地声音,一群身穿沾满污渍地皮质围裙与工装背带裤的人正在公爵宫门口拿着锤子和扳手闹事,在他们身后还能听到传来的晶石发动机的轰鸣声。
大厅内的客人们逐渐聚集到了大厅门口向外张望,尤斯蒂娜和提奥也在各自确认情况。门口原本负责迎接提奥的海军士兵们正在与闹事的人群对峙,其中一位头戴船型帽的军官看到了提奥的到来,快步来到了提奥的身边。
“赶紧给我汇报,这群人是哪里来的,又在这里闹什么,赶紧给我驱散了。”
还没等海军军官说话,埃斯特抢先用淡然的口气说道:“兄长在港口工作了那么久,居然都认不出来码头工人们的装束吗?他们恐怕是来自南区的运河码头工人。”
提奥略带愤怒:“我为什么要知道那群靠我吃饭的人长什么样?士兵,逮捕他们,丢进监狱以叛乱处理。”
军官还没有转身宣布命令,就立刻被埃斯特喝止:“你凭什么在第戎城内执法!勃艮第大公国有自己的治安法,没有经过大公许可谁也不准越权!”
此时的提奥已经被自己的妹妹气到了极点,他扬起了手想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孩,但对上埃斯特不容分辩的眼神后只好又挠了挠头。
海军军官现在一脸茫然,现在被两兄妹互相矛盾的命令夹在中间不知所措。
“第戎的治安由警察局负责,士兵不得擅自执法。阿斯顿警督!”
伴随着埃斯特的声音,一位带着圆筒警帽的白胡须老者走了出来,他向在场的客人,士兵和提奥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
这下提奥以不可理喻的表情看向了埃斯特:“为什么家族的高贵宴会上会有一个警察?现在的警察已经嚣张到敢和大公国高贵的客人平起平坐了?”
埃斯特不甘示弱地对上了提奥愤怒的眼神:“在你蹲在加莱的办公室里数钱的时候,是第戎的警察在维护我们首都光荣的秩序与和平。在你的妹妹,勃艮第大公的女儿,差点死在了自己国家首都的时候,是警察第一时间赶来救援并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阿斯顿警督是我的客人,难道大公女儿连邀请私人朋友的权力都没有吗?”
提奥在乎自己的姓氏,所以埃斯特不断地强调自己大公女儿的身份,提奥无法说她什么。提奥也姓勃艮第,骂埃斯特也等于在扇他自己的脸。
见提奥不吭声,埃斯特指示阿斯顿:“阿斯顿警督,请打开大门。”
然后,梅赛德丝推着埃斯特来到了大门前。工人们看到端坐在轮椅上的金发少女,又顶着维持秩序的士兵挤向大门内。
“安静!”
工人们听到了轮椅上的金发少女的喊声,但她的目光始终平视前方,没有看向闹事的任何一个人,仿佛能看穿人群凝视着看不见的远方。 可能是被埃斯特的气势震慑,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
“非常抱歉,殿下,但工人们听说今日公爵宫有大人物们在,我也实在是挡不住他们的热情啊。”一位戴着着新大陆风格牛仔帽,穿着皮毛风衣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脱下帽子向埃斯特致意。
“我是运河码头工会的代表兼第戎日报的记者卡特。”
“您好,卡特先生,想必工人们有很多话想要说,不妨请诸位进来,诸位也是第戎繁华的贡献者,这次宴会也应该有诸位的位置。”
工人们吵吵嚷嚷地走进了公爵宫,仆人们不知从哪里拿出了椅子摆放在了花园里,不多不少正正好。
“维多利亚殿下,按照您的吩咐,我会将这次谈话记录发表出去。当然,会着重提到您的名字。”
卡特与埃斯特擦肩而过的时候,卡特不经意间将一张纸条递给了埃斯特。
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