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安娜沉默地跟在尤斯蒂娜和梅林的身后，不知她们要前往何处。
转入房屋间的间隙中，安娜发现她们已经离开了又砖石铺成的主路，钻进了小巷中的土路。
哪怕是大公国的首都，也不是每一条路都铺成了硬质路面。从房屋间四通八达的小巷通行的人毕竟只是少数，所以市政府也不愿意花额外的钱去购买石料去修整这些不怎么会被市民投诉，也不影响市容的平整土路。
“哦呀，原来这里还可以这么走啊。”看着悬挂于木门之上的招牌，梅林有些惊讶地掩嘴感叹。
安娜顺着梅林的目光往上看，是一串她看不懂的高卢语，不过最后一个单词她认识，应该是不列颠语里“酒吧”的意思。
“高卢有自己的咖啡屋文化，这样来自不列颠的酒吧就只能放在这样的小巷子里。那群暴发户商人和赚了小钱就来消遣的小市民把酒当水喝，怎么能把他们聚会的场所放在大街上。”尤斯蒂娜的语气有些强烈，似乎还带有一些埋怨。
不过梅林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带头先走进了酒吧。
哪怕是工作日的夜晚，酒吧里依然是人声鼎沸，安娜在门外就听到了里面的声响，只是她也没想到里面居然这么吵。
摇曳的灯光下身穿各种服装的人在互相交谈。西装革履的中年人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举着酒杯，身边身着背带裤的年轻人坐在小圆桌上仰头痛饮，浓妆艳抹的礼裙女子伏在吧台前用挑逗的语言撩拨吧台后的酒保，而酒保泰然自若地一边清洗酒杯一边回应女子。狭长的酒吧里挤满了各种各样来休闲放松的人，嘈杂的交谈声让安娜有种回到了过去和父亲与他的骑士朋友们一起在城堡外酒馆里享受巡逻后的休息时光的日子。
不过，那座城堡是长什么样来着？那座酒馆，还有那群骑士都是什么样的？过去的记忆就像被蒙上了一层雾，安娜能只能回忆起一些模糊的影子。
或许是自己当时年龄太小，所以记不太清了，安娜这样自己说服了自己。
在梅林进入酒吧后，正在互相交谈的人逐渐被梅林吸引了注意力——倒不是被梅林在秋日里还略显清凉的装扮，而是被她的长耳所吸引。
本来还拥挤不堪的过道很快被向两边分散的人群组成的人墙隔离出一条过道。
“精灵？这群坐在高塔里的老爷来这里做什么？”
“嘘，你忘了酒吧的老板娘也是长耳朵，别乱嚼舌头。”
从酒吧后面的狭窄楼梯向上，安娜没想到这酒吧还有二楼。
二楼的构造和一楼相似，只是人少了很多，而且照明用的不再是烛火，而是挂在天花板上的吊灯。
这间酒吧甚至通了电。
“小莫，有没有想我呀？”梅林笑盈盈地向正在整理酒架的酒保打了声招呼。
酒保转过头看到梅林，随后整理了一下自己小麦色的头发，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都说了不要把奇怪的人往酒吧里带啊……哎呀，是安娜呀。”刚才还是一脸嫌弃的酒保看到安娜后马上又一幅歉意的表情向安娜打招呼。
“你们认识？”一旁的尤斯蒂娜戳了戳安娜。
“当时是她和梅林女士一起救下的我，我们一起在莫斯科生活过一段时间。”安娜解释道。
尤斯蒂娜眯了眯眼睛。这群精灵跑到东欧去做了什么？华沙与莫斯科罗斯几乎是魔法的荒漠，他们更多依靠非魔法的超凡力量，这与精灵崇尚魔法的观念大相径庭。
“那么，能否请你自我介绍一下？”尤斯蒂娜对面前陌生的酒保说。
“叫我小莫就行，如您所见，我就是这家酒吧的主人，尊敬的女大公。”小莫微微欠身向尤斯蒂娜表达了敬意。
“现在还不能叫女大公，我还是只长公主而已。”尤斯蒂娜纠正了小莫的错误，“或者，我可以理解成这是你个人对我的支持？”
尤斯蒂娜在说到“个人”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一下。
“我只是不认同摩根的所作所为而已。她做了自己的选择，我也有我的选择。”
“哦，是吗？可我记得，你们合作得还挺愉快的。”尤斯蒂娜轻轻哼了一声。梅林从一开始就在引诱埃斯特向这次大公国权力交接的漩涡靠近，一次又一次的巧合一直在消磨尤斯蒂娜的信任。可梅林同时又在不断告诉尤斯蒂娜摩根和提奥的动向，让尤斯蒂娜实在弄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小莫，你先看看这个。”梅林打断了尤斯蒂娜和小莫之间略带有火药味的对话，将之前埃斯特从时钟之城带出来的剑柄递给了小莫。
还没接到手上，小莫就表现出了抑制不住的惊讶。
“这……这怎么会？是谁给她的？”
“是你给了她最后一击，你应该很清楚，在被黄金树浸染过后，如果没有被恶魔吞噬灵魂，她会去往哪里。怎么样，稍微轻松了一点吗？”
“殿下，您妹妹的魔法练习情况如何了？”小莫收起了笑脸，略显严肃地寻味尤斯蒂娜。
“不太理想，她现在卡在了最初的魔力控制上。”尤斯蒂娜摇了摇头。
“可如果是来自于她的力量，又怎么会这样？如果她不愿意让小公主使用她的力量，又何必给予呢？”
安娜听完了一头雾水：“什么意思？埃斯特的魔法，实际上是一种神术？她看到了齿轮城市，其实是一种神域？”
梅林点了点头：“神术只存在能用和不能用两种情况，不存在法术那样可以使用但不熟练导致效果变差的中间状态。而小埃斯特明显是可以运用魔力，但不能控制，所以……”
“所以，埃斯特看见的那位盔甲女士不是那个神域的神，她对神域力量的接入还不完整。”尤斯蒂娜抢在梅林前面回答了安娜的问题，尽管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想法不可思议。
教廷的教典提到，神域中诞生的神本来就是神域的具象化代表，如果盔甲女士不是神，而是像天使那样的神域造物，她又要如何越过神域本身给予埃斯特时钟城的力量？或者，教廷对神术的解释本身就存在问题。
尤斯蒂娜不是狂热的信徒，但发出这样的质疑无疑是在颠覆欧罗巴长久以来依托教廷建立的世界观。如果连神域造物都可以不经过神本身送出力量，那么埃斯特是不是也有可能直接获取神力而无需向神明俯首？
登神，这只存在于幻想之中的词汇冷不丁出现在尤斯蒂娜的脑海里，让她不寒而栗。
“所以，现在就要想办法稳固小公主对神域的链接，给她制造一个机会。”小莫打断了尤斯蒂娜的幻想，补充道。
结合之前埃斯特展现出对魔力亲和性时所发生的事情，尤斯蒂娜有些不好的预感。
“你们不会是要再人为创造一个空洞，然后把埃斯特丢进去吧？”
小莫和梅林没有回答，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尤斯蒂娜。
“我明白了，所以你们本来就是在利用提奥的行动，所以放任他行动的同时还在告知我他的动向，就是为了让事件向你们可控的方向发展，对吧？
梅林拉了下兜帽，绀紫色的瞳孔在兜帽的阴影下放光：“我和摩根在最终的目的上没有分歧，只是在实现的手段上，我不想让小埃斯特只是作为一个祭品去召唤一个过去的幻影。”
“小埃斯特会在一场盛大的典礼和随之而来的巨大冲突中脱颖而出，黄金公主会逐渐成长，成为真正的君王，而我们会为她准备第一个舞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