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旅行总是令人昏昏欲睡，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就像是有节奏的安眠曲，埃斯特只是想稍微躺下床上休息一下，没想到就一觉就睡了过去，直到晚饭时间梅赛德丝把她摇醒。
自从请神上身后，埃斯特就觉得自己越来越嗜睡。很多时候明明也不困，但是头挨到枕头就是能立马睡着，白天的起床气也莫名变得越来越严重。
艾可曾略带歉意地和埃斯特说过，现在她与那时钟之城的联系完全依赖艾可未散去的残魂作为桥梁，而一副身躯同时承担多于艺人的灵魂时，负担不可避免地会更加沉重。
“不过，也不必多虑，我只是过往的回音，灵魂的重量已经十不存一，不会对你造成太大的负担，平时我会进入沉睡，需要的时候再叫醒我即可，我随时都在。”
自那以后，艾可便不再主动发声，除非埃斯特主动呼唤，哪怕梅林就在身边，她也没有任何动静。
埃斯特嗜睡的问题虽然有所改善，那完全称不上好转，这依然是埃斯特需要解决的难题。
除了精神的消耗完，身体上的消耗也莫名增加了不少，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埃斯特抱着被子依然半梦半醒，却被一声清晰的咕噜声惊醒了。
那是埃斯特肚子发出的抗议，她该吃晚餐了。
当看到梅赛德丝捂着嘴，但脸上洋溢着无法遮掩的笑意时，少女的羞耻心让埃斯特恨不得把头塞进枕头里。
等到梅赛德丝终于拉着埃斯特的手带她走进餐车车厢时，安娜一脸疑惑地看着脸颊微红撇过头去的埃斯特，而伊莉莎白则是很快换上了一幅“懂了”的表情。
“干嘛啦，什么都没发生，别看了！”被两人的视线刺得羞耻心爆炸的埃斯特忍不住高声辩解道。
只是这声音高了八度的言语配合微红的脸颊更像是做了亏心事后心虚的狡辩。
“没关系，只是请两位稍微注意一下，安娜小姐和我就在隔壁，而列车车厢的隔音效果没有那么好。”
“都说了什么都没发生啦！我只是……”很快意识到自己要说错话的埃斯特赶紧闭上了嘴，然后她意识到这样更显得自己像是在狡辩。
吃了瘪的埃斯特选择闭嘴，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到了窗边的餐桌旁开始生闷气。
等四人陆续就座后，不知所措的反而成了女仆三人组。欧仁妮和玛德琳看向丽娜，她是三人里资历最深的。
但莉娜也基本没基本没有服侍过埃斯特的经验，面对生闷气的小公主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最后还是梅赛德丝解了围，让三人先把甜品端了上来。
梅赛德丝戳了戳埃斯特气鼓鼓的小脸，趁埃斯特转过头张嘴刚要说话的时候，将盛满芒果蛋糕的勺子送进了埃斯特嘴里。
埃斯特刚想抱怨，但奶油蛋糕甜而不腻的顺滑口感配上芒果的水嫩果肉很快带走了埃斯特小小的不愉快。
看着埃斯特一脸享受地接过勺子吃起了蛋糕，梅赛德丝朝女仆们比了个V。
你看，她很好搞定的。
埃斯特的宽容独属于梅赛德丝，很快，小公主就平复了心情，眼巴巴地盯着餐车上的浓汤和面包。
她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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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莉莎白一直秉持着早上吃好，中午吃饱，晚上吃少的理念，所以她是四个人里最快解决了晚餐的。
在埃斯特还在与牛排上的牛筋搏斗的时候，伊莉莎白就已经吃完了蔬菜和面包，拿出了随身带来的书籍。
埃斯特也喜欢读书，当她看到伊莉莎白那本紫色硬皮封面的大部头后，便一顿狼吞虎咽把盘子里的牛肉和配菜吞了下去。
伊莉莎白很配合地竖起了书本，将封面上的烫金文字展示给了埃斯特。
《论诸圣的本质》，作者，狄奥多西，以为来自东帝国的学者。
相比七丘之城圣伯多禄的正统派，埃斯特听说东帝国的教派对研究神明的行为持更开放的态度，但这本书直接点名研究神明的本质，多少有点故弄玄虚的感觉。
梅赛德丝也很好奇，因为伊莉莎白并非法师或者牧师。
而当伊莉莎白将书本翻过去向两人展示书中的内容时，埃斯特和梅赛德丝对视了一下，然后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安娜。
虽然应该是本神学书籍，但整本书却一整章内容在讨论死灵法术。
法术八塔皆有自己的终极目标———塑能学派追求无限制的能量释放、变化学派追求至臻完美的形体、惑控学派追求精神的完美制御、幻术学派追求转虚为实撕裂现实、防护学派追求创造不可攻破的永恒圣城、预言学派追求全知的境界、咒法学派追求凭空创造完美造物。
完美的身体与精神，全知全能，操控虚实，坐镇不破的领域，掌握这一切便可称之为诸圣之圣，伟大的天父。
但这些全都不包括不朽的灵魂。
灵魂终将腐朽，总使肉身拥有一身本事，天父也终会因灵魂的飘散而变成一具空壳。
而狄奥多西认为，死灵学派便象征成为不朽天父的最后一块、也是最重要的一块拼图———不朽的灵魂。
诸神剥夺了凡世学习死灵学派的机会，以剑咏武术替换之，便是希望打造无敌的凡间战士，但无敌战士终将因为灵魂的老去而死亡。
埃斯特和梅赛德丝花了一些时间通读了死灵术章节，大概搞懂了作者想表达的意思。
幸亏丹妮艾拉不在这里，不然她绝对会以渎神的罪名直接竖起了这本亵渎读物。
“伊莉莎**，为什么故意向我展示这样的内容？”放下书本后，埃斯特问道。
“因为您需要一位对死灵法术略知一二的人选，不是吗？”伊莉莎白看向了一提到死灵法术就缩成一团的安娜，“安娜小姐的手如冬天般冰凉，从教她整理文书的第二天我就发现了。”
就算戴着手套，那刺骨的冰凉依然穿透了织物，在不小心碰到安娜的手后，伊莉莎白便开始如此怀疑了。
“埃斯特小姐，您不觉得安娜小姐正处于一种不朽的未完成阶段吗？”
埃斯特无言，这世界上熟悉死灵法术的人，她只能想到摩根。根据梅林的说法，如果只论这一个学派，摩根的造诣恐怕远在她之上。
但埃斯特又不可能真的去问摩根。之前的种种，埃斯也不知道那是摩根配合梅林的演的一出戏，还是出于摩根自己的目的。
“那本书说的没错，死灵法术本质是对灵魂的完美操控。”艾可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那女孩的半身已经死亡，但又如活着一般，与常人无异。”
伊莉莎白听不到埃斯特和艾可的颅内对话，却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肉体与灵魂本是互相绑定的关系，灵魂的消散会导致肉体的衰弱，而肉体的损伤也会导致灵魂的缺失。
但安娜死去的半具身体却完全没有影响到她的灵魂，至少她现在还能正常地对话与引导魔力，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灵魂缺失导致的痴呆和不协调，她的灵魂甚至强韧到足以点燃已经失去的活力，重新让死去的半边身体与另半边生物意义上还活着的身体协同运作。
就像是在生与死的边界线上，安娜已经无限逼近死亡，但却一直没有真正跨过那条线。
“究竟是什么东西强固了安娜小姐的灵魂，填补上了那本该缺失的部分，甚至强到可以让半死的身躯如活人一般，没有任何违和之处？”伊莉莎白亲亲握住安娜的手，生命的温度透过手套传递到安娜冰冷的左手上。
“安娜小姐，有感受到什么吗？”
“很暖和……”安娜的声音很小。
随后，伊莉莎白露出微笑：“你看，安娜小姐甚至能感受到温度。”
塑能法术与神术的治疗虽然也能“起死回生”，但那终究是救活了一个未死之人，而死灵法术真正做到了拒绝死亡，就算肉体亡故，灵魂依然不灭。
强固灵魂的方法有很多，但这不是埃斯特所关心的。
如果不朽是神明区别于凡人的唯一特点，那教廷废弃死灵法术塔的原因，可能就不只是对亡者之魂会撕裂现实与混沌界限的担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