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一些关于苦苦追寻多年的线索,自然是要沿着线索继续追查下去。更何况多亏胡月,身处于我的“未来”,我还知道许多事情。
下午,我前往电视台旁边的那座公园,那些老人们的兴趣爱好是每天下午在公园里打打牌,自然今天也同往常一样。
一开始我还担心天气太热,那些老人们忍受不了高温,选择待在家里。毕竟这种天气,踏出家门的第一步我就在考虑是不是应该迟点去。犹豫很久,去的时候还打了把太阳伞。
城市里的气温明显要比乡村高得多,这些天我一直奔波于乡村之间,我是最有发言权。在乡村总是会有蝉叫声围绕在我的耳边,让人真切的感受着这个夏天。
城市里的蝉虽说也同乡村那般发出声响,但那实在难以忍受的炎热高温,也真真切切的影响着它们。
很明显,它们的叫声和乡村的蝉相比,听觉上有些蔫吧。
甚至有些蝉耐不住这城市的高温,早早地死在这个夏天。城市的树下,很容易看到蝉的尸体。它们背对地面,背负整个地球。
我貌似低估老人们对打扑克这项运动的热爱程度。
即便天气多么炎热,亭子里还是坐着一桌老人。观看打牌的人围成一个圈,人数比上次看到的人还要多。
我收起太阳伞,站着人群的外围。牌桌上孙大爷和李大爷坐在对家,他们合力同另外两家战斗。孙大爷坐在正对着我的方向,我一站在外围,他便看见我。
他朝着我打了个招呼,我笑着点点头回应对方。看到孙大爷朝自己后面的人说什么,背对着我的李大爷同样也回过头,看见是我后又转回去。
牌桌上活跃的人还是正在战斗的四个人,观棋不语作为最基本的利益,只有在结束对局洗牌的时候,围观的人才会说上那么两句。当然,要是有说李大爷的,他会当场会怼回去。
而在牌桌上的四人中,当属孙大爷和李大爷最为活跃,从开始到结束,争吵几乎没有停下来。不过奇怪的是,两个人怼的很厉害,可几乎总是会赢。
很快,一整局牌局升级结束,牌桌上的大爷们被换下来。而那两位大爷的争吵,依旧没有停止。
“都怪你这个孙猴子不让我过,不然早就能结束。”
“这不想和老李头你多打几局嘛,咱们能在一起打牌的机会可是越来越少。”
“去去去,别瞎说,要走也是你先走,我身体好得很。”
两人坐在椅子上,嘴上还是不停,不过主要还都是李大爷单方面。
还是有些置气的李大爷故意背对着孙大爷的方向,手中不停的扇着扇子。
看来真是气的不行。
“今天你又来啦,上次也是在工作日,你也没上班吗?”
孙大爷喝了口水,拿起扇子给自己扇着风,朝着我问道。
“我?”
没想到一下子被他提问,还是如此“尖锐”的问题。
“我是自由职业,工作时间没有条条框框,能完成就行。”
我说的也不完全是假话,我目前的工作内容是去找到那位张某,而现在也算是正在工作。
“哦!我知道,那个...现在年轻人很多都在拍视频,说是什么……”
孙大爷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形容。
“记录生活。”
李大爷语气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孙大爷很习惯般点点头,肯定对方。
“对对对,记录生活。”
“哈哈,你们还知道这个啊。”
“诶,老头子我可是网上冲浪爱好者,关注不少记录生活的优……”
“UP主。”
“对对对,老李头,你咋啥都知道,你是不是也天天在那刷视频。”
李大爷回头看孙大爷一眼,好像打算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像是因为口干懒得反驳。
孙大爷倒是一眼就看出来,他把自己装水的杯子打开,给李大爷倒杯水。后者并不客气,直接接过水喝起来。一杯不够的他,又喝了一杯。
孙大爷笑着看他,一切都习以为常。
“你啊,每次出来打牌都不带水,那么热的天不喝点水,小心中暑。我们都老啦,不像小孩子那样,一会就能恢复过来。”
很显然,孙大爷说的小孩子是我,我陪笑着,举了举手中的太阳伞。
“放心吧,我防暑措施做的好好的。”
孙大爷笑着,手中的扇子快了一些,像是也在替我扇风。
“孙爷爷,你还记得上次给我看的照片吗?”
陪他们也唠半天嗑,我觉得是时候进入正题环节。
“你说我孙子的照片吗?你看上他了?”
孙大爷带着坏笑的表情看着李大爷,两个人的聊天主题总是不在一个环节上。
“不是...我当时觉得他眼熟,回去翻了翻我的毕业照,发现我和他是小学的同班同学。”
我编了个谎,要是对方仔细去询问的话,肯定一下子就会被戳穿。
“哦?这么巧啊!”
“是啊,我还记得,那时候他坐在我前面。有的时候我不会的题还问他,他总是耐心给我解答。”
我把和他的关系说的很亲密,这样才好接下来的话题。我紧盯着孙大爷的表情,准备在他表情变化的时候及时岔开话题。
他稍稍沉默会,让我不禁咽了咽口水。担心他察觉到什么,以为我是骗他。
“哈哈哈,那你们可是好朋友,我都没听我孙子说过。老李头,你呢?有没有听你孙女说过?”
“没。”
李大爷很简短的一个字回答对方。
“大概是我在的时间很短吧,我是中途转进去的。”
“这我听我孙子说过,他六年级的时候班里面转来过新同学。”
“对,是我。”
没想到误打误撞,真有转校生在中途转进去。
不过小学六年的时间,多多少少会有一些转校生的吧。
我也算是在合理范围里赌了一手,最终幸好是赌对,在我的意料之中。
“初中的时候我去了别的城市,之前我用来加同学的QQ账号也被盗,好久前想着和同学一起聚一聚,可一直都没办法联系。”
我总算是说出自己的目的。
这个理由在我看来很正常,从小到大多多少少都会有人QQ账号被盗,更何况现在的人用微信多一些。QQ相比之下显得有些幼稚,大部分时间充当游戏账号的角色。
不清楚他们那一辈是否清楚,要是不清楚更好,到时候还可以再仔细解释一波,博取同情心。
“是要我孙子的联系方式吗?”
“对。”
“那当然可以,我孙子知道我遇到他同班同学,一定会很开心。”
孙大爷说着,把手机拿出来,打开他的微信,找到他孙子的联系方式,递给我。
我怀着忐忑的心,想要的联系方式就在眼前。我的手在微微颤抖,心跳在加快。这是因为我骗了老人要到联系方式的愧疚,还是因为终于得到寻找多年线索的激动。
我想二者兼有。
在给对方发去的添加信息中,我加了一段“我是你小学同学”的备注。
“孙爷爷,到时候帮我说一下,我担心他上班没看到。”
“放心吧,一定帮你传答到位。”
说完,我又看向李大爷。
“干嘛?”
“李爷爷,我也想加一下你孙女的联系方式,毕竟我们是同学嘛,当然是加越多人越好。”
李大爷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好像是对我有些警惕。
好像是我说错话。
“我家和你李大爷家是邻居。到时候约好时间,我孙子去的话把她喊上。要加的话,那时候加也不迟。”
孙大爷此刻开口,让我可以打个哈哈算是草草结束这个话题。
“好,听孙爷爷的。”
我的目的也达到,是时候离开了。要是继续待在这,我担心他们会继续问下去,然后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暴露。
在约好见面前,还是不要暴露要好。
“那我先回去,回去还有些工作需要处理。”
“好,路上慢些。”
我笑着朝两人摆摆手,离开公园。走出公园的那一刻,我长长的松了口气。
从加好友开始,我的手一直颤抖个不停,这种症状直到坐上公交车才有所缓解。
回去的路上,我的手机提示音响了一下。我迫不及待的取出手机,不出意外的,是对方通过我的好友请求。
(你好啊,小学同学!)
(你叫什么名字?)
(胡明,当时我坐在你后面。)
(是么?我没什么印象。)
(这都快二十年的事情,有些遗忘正常。要不晚上我们一起出来吃个饭,说不定见到面就想起来呢。)
我说出想要约见对方的想法,期待着对方能够同意。
我等了好长时间,看对方迟迟没有回复,我继续发了一句。
(前段时间我在公园中暑,还是孙爷爷和李爷爷注意到,把我带到阴凉场子。咱们罗安市真的小,没想到他们居然是你和她的爷爷,我想这是注定让咱们同学相遇。所以...就想着今天一起出来吃个饭,聊一聊天。)
这一次信息发出去没多久,对方回复了。
(抱歉,我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晚上一起吃饭是吗?我想可能会稍微迟点,今天工作有些忙,要不下次吧。)
(没事,迟点也行,就当吃宵夜。)
(行吧。)
(待会我给你发地址,晚上把李爷爷孙女也喊出来,咱们仨叙叙旧。)
对方没有再回我,我想是因为工作上的事,不过晚上见面这件事算是定下来。
“呜呼~”
我不自觉的哼起歌。
我现在的心情很好,周围的一切在我眼里都让我觉得愉悦。无论是在后排大声打电话的老大爷,还是前排两个打闹的小男孩,亦或是正在外放着声音刷视频的女人。
在我的眼中,全都不会让我烦躁。
我面露笑容,侧头看向窗户外的景色。
“真是个好天气呢。”
公交车空调的风吹在我头顶,车外行人们走在炎热的街上。
下了公交车,我脚步轻快,我旋转着打开的太阳伞,就像小孩子一样。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的打开胡月的卧室,想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对方。
很可惜,她好像不在。
“胡月,胡月!”
我大声的喊了两次她的名字,镜子那头依旧是没有回应。
我以为她是想像昨晚那样故意吓我,我还特地抱着镜子在房间里旋转一圈,还是没有发现她。
莫非是在别的房间?
认定她会在别的房间,我带着镜子走遍我家的每一处,连厕所都没放过。走完一圈,依旧没有她。
或许是出去了吧。
她又不是什么阿宅,更不是地缚灵因诅咒被困在家里,她同我一样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只是两个人不处于同一个时空。
今天天气那么好,出去散散心也很正常。
我透过镜子,看到她的世界,同我的世界一般阳光明媚,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晴天。
“和我这边相差无几嘛。”
在冬天遇到这种天气,肯定会想着出去晒晒太阳。寒冷的季节,走在大街上。
冬天的太阳和夏天的太阳并不能称得上是同一个太阳,冬天的太阳在寒冷的季节里散发出的热量会让人充满动力,心情再差的人在冬天碰到一个晴朗的好天气,都会想着笑着面对苦涩的生活。夏天的太阳除了告诉今天会很热以外,最大的作用应该是只需要小半天的时间就能晒干刚刚洗好的衣服。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着胡月外出归来。能第一时间看到她,我还特地把镜子摆放在电视柜旁边,从我坐着的角度,刚好能看到进门的方向。她推门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我便能看到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太阳西斜,胡月依旧没有回来的迹象。
“胡月,你在家吗,我有好消息想和你说。”
我认为是自己没注意看漏,或者是她故意逗我玩,特地躲藏起来。在我搜寻房间时一直都在我视线的死角。
我的声音消失,房间依旧一片死寂。
也有可能是出去找朋友,和朋友一起CityWalk呢,等到我去和他们见过面,晚上回来再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我在心中给自己一个安慰,稍作收拾一下准备晚上赴宴。出门前,我还是停住脚步,随后又回到胡月的房间,在她的桌子上留下一张纸条。
(晚上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哦~)
内容就这么多,没有过多的废话。我想当胡月看到这张纸条,内心一定会心痒痒,想知道我留的到底是什么内容。
“什么内容,你就等我回来吧。”
我看着纸条,坏笑一下。
等到晚上饭局结束,我一定要在外面散会步再回去,让胡月心痒痒的等着,算是为我下午苦苦等她的报复。
我在小区门口打了个车,和对方约好的地点并不在如烟小吃,而是一家火锅店。
我不想让对方知道我是因为这家店而知道他,也不想在第一时间暴露自己的身份。
根据某位人类情感大师的解读,人类的记忆会根据自己的认知发生一定的改变。好比你一直暗恋某个人,对方却并不喜欢你,甚至拒绝你的表白。多年以后回想起这件事,你会错认为是对方喜欢自己,而自己拒绝对方的表白。
也就是说...人的记忆会像有利于自己的方向改变。
距离小学过去那么多年的时间,当曾经的小学同学出现在眼前,对方不一定会知道。只要给对方留下一个好点的印象,一定会让对方在潜意识里把你塑造成他的小学同学。
塑造成小学班长也说不定呢,他可能还会觉得自己欠我一笔钱。
我约好的地点是在一家火锅店,大热天有的时候就想着吃一口火锅,用味觉上的热辣来与身体上的火热相抗衡。火锅店人还很多,嘈杂的环境其实更容易增加一定的亲密感,谈起话来也不会觉得不适。
当然,这个理由是我的来说。约见对方,其实我的内心还是很紧张的。
(我已经到了,在27号桌。)
我预约好桌子,顺便点了锅底和一些菜品。一切完成后,我给对方发个信息。
预约的位置靠窗,我坐的地方正好能够看到进门的位置。
我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边,尤其是在手机收到“待会就到”的回复时,变得更加集中。
很快,一个穿着西服的男子走进来,他的一只手里还提着公文包。他是我记忆中的样子,尽管我有些脸盲,但他我记得特别清楚,绝对不会弄错。
我站起来朝着那边挥挥手,对方也注意到我这边,稍作停留后,径直朝着我这边走来。
“还穿着西服,是因为刚下班吗?”
“嗯。”
他的声音充满磁性,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具备的声音,一下子就能让人听出来。
“老同学,不知道你在哪里高就啊?”
我笑脸相迎,一边把火锅食材下入锅中。
“在哪工作?我想你很清楚。”
他突如其来的话让我准备下入食材的手停住。我半站着,一只手拿着盘子,一只手拿着筷子。
我盯着对方的脸,可他没有丝毫在意。路过的服务员看到他穿的是西装,询问他是否需要保管衣物。
他把西服脱下来,礼貌的递给对方,对方给他递来一个号牌。看到他里面穿着白色衬衫,又为他拿来一条围裙。
喧闹的火锅店在我耳边仿佛是被按下静音键,窗户外车水马龙,所有的一切在我眼中都是慢动作,我甚至能看见那汽车尾灯的流光。
“怎么?不下吗?”
又是那充满磁性的声音把我拖回现实,对方正在系着围裙,又把眼镜取下放在一旁。
“不好意思。”
我缓慢的将食材下入锅中,原本翻滚的锅变得沉寂,如同我现在的心情。
“你...知道我是谁啊。”
“隔三差五的来到电视台,怎么可能会不认识你。你编的理由也有些扯,我和小...李爷家的孙女是初中开始才同班,并不是小学同学。还有,那时候我坐因为个子高坐在班级最后的位置,怎么可能后面会有人。”
“啊...这。”
不只是他,看来那两位大爷也发现我是骗他们的,当时他们在公园里露出的奇怪表情也有原因。
“建议你下次骗人,不要说太多的话,言多必失。稍微介绍一下我自己,我的名字叫孙清,老同学。”
孙清报出自己的名字,还特地在结尾加了“老同学”三个字。他故意这么说,像是在羞辱我。
“你说的是。”
我尴尬的笑笑,毕竟他说的全都对,我找不到可以反驳他的理由。
“既然知道我骗你,你也来赴宴。那她呢?也一起来了吗?”
“她没有,也不会来。我这次来也是想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我不想你再时不时的去我工作的地方。今天你问的事情我都会如实回答,希望今晚以后你不要再来打扰我和她的生活。”
看来我这两年的行为给孙清带来很大的困扰,他实在是忍无可忍才想着出面解决。
“我想知道的是两年前的那篇报道。”
我把存在手机的那篇报道拿出来递给他。对方接过手机,用眼睛扫视一眼。我注意到他的眉头皱了一下,很显然他很清楚的记得这篇报道。
“这是我和她写的报道,当时我们俩都是实习生,参加工作没多久。准确来说,这还是我和她第一次合作完成的采访任务。”
“后来没过多久,这篇报道删除了呢。”
“是的,因为采访里出现一些问题。”
“问题的根源是不是这个男人?”
我示意孙清翻下一张照片,照片中是那张被打马赛克处理的男人的照片。
“嗯。你说的没错。”
一切如同我预期那样。
一定是犯罪嫌疑人发现这段采访录像,用某些手段强硬的使这篇新闻消失。这个男人也因为需要躲避第三者的追击,所以选择把自己隐藏起来。
我没有急着去说明我的猜想,我等待对方说出这件事。既然他说过,自己会如实回答,那么我也愿意相信他。可他说完那句话,又好久没有开口。
这是在思考我是不是那个第三者?
“大致情况这两年我查到一些,我只是想找到他询问一些事情。”
听到我这么说,对方终于缓缓开口。
“你查的并没有错,这边报道的确违反我们作为新闻人的职业准则。她也为了我,决定牺牲自己。”
好像...有点和我预想的有些不对的地方。
前半部分我都已经认定我所想的那些全都是真实发生的,而他后面说的为了他牺牲自己,是有人死了吗?那又是谁牺牲?
我一脸疑惑的看着他,眉头被挤成川字。
“这是我和她作为实习生的第一次独立采访。当时我们发现本市发生多起交通事故的线索,所以我们就想着做一个关于车祸的专题报道,希望让市民注意交通安全。领导也同意我们是选题,当时我们还怀着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心情搜集很多的采访,有路人、被撞的行人,还有肇事司机。”
孙清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
“你给我看的这张照片,是我采访过程中其中一位肇事司机,名字叫张季。”
“是的,我知道他身份。”
我忍不住打断他,说实在的,他的名字我不在意,他说的身份新闻中也有注明。比起他是谁,我更想知道他在哪。
“我想要找到他,问他一些问题。譬如,他口中出现的第三者,到底长什么样。”
“你是想找到那位第三者?哈哈,算了吧,你根本找不到。”
孙清明白我喊他出来以及寻找那个人的原因,像是松口气,语气也变得轻松许多。
他自嘲般笑笑,放下自己手中的碗筷。
“因为他,根本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