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沙克知道，火焰向来是最不长眼的。
因为他曾经就是那个经常负责放火的——字面意思。
艾沙克对过去并没有完整的记忆，但是或许是因为那猛烈的火焰任凭谁看到都会记忆深刻，所以他总会记住两场大火。
一场是他第一次防火，不为了别的，是为了逃出去。
但是——后面的他忘了。
他忘了自己为什么要逃，忘了自己是从哪逃的，忘了自己有没有逃走。
他只记得，自己放了一场大火，就用一根小小的烟头。
之后因为各种任务需要毁尸灭迹，他点燃过不少火柴，可是唯二记住的，就是最近的那场火。
前段时间，他被安排去往某个有钱人的家里，任务很简单，那就是放一把火，一把什么都不会留下的火。
他听话的照做了，可是当要回去复命的时候，组织的人告诉他，已经不用回去了——他获得了自由。
其他的话，那些传话人并没有多说。
他没有告诉他这突如其来的自由是什么意思。
也没告诉他他接下来应该去哪。
一直被安排的好好的他突然拥有了所谓的自由，这让他感到了手足无措，他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一下子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了。
在那荒郊野地的愣了好久，直到肚子饿了起来，才想着往有人烟的地方走。
但是一切都好像是被安排好的一样，当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那些有钱的家伙找到了他，嘴上说着一些“看着你这么健壮，不如来骑士团做个骑士保家卫国”一类的话带着他往事先准备好的住处领。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大概会觉得这些人很奇怪，怎么突然找到了自己又那么恰巧的有合适自己的住处。
但是那时候的艾沙克，并没有想太多，只是乖巧的看着那些有钱人给了他一个家，还给了他一个名字。
“巴特维尔老爷，您的家在哪？”
莉莉娅的声音将他从记忆里捞了出来，他还是那样楞楞的看了一眼莉莉娅，然后指了指东边的方向。
“在那边，教堂后面还有一段距离。”
虽然艾沙克的家并不明显，就是普通的住处而已，但是他所指的那个中央教堂却相当的起眼，在整个国家，比中央教堂更华丽的，就只有皇家的宫殿了。
这个国家的人大多虔诚信神，所以也就有了“都想上天堂”的风气，艾沙克也是受这种氛围影响，也变得想要去什么天堂了，
“在那边啊……那看来去教堂应该会方便点……”
“你要去教堂吗？”
“嗯？嗯……”
听着艾沙克的话，莉莉娅点了点头。
“我的家人都离我而去了……我想去那里咏唱圣歌，送他们一程，希望我的歌声不会让他们在天堂孤单。”
也是因为这里的很多人比较虔诚，所以在生老病死这种事上，他们有的人都有特殊的步骤。
莉莉娅要做的，就是神学的一环。
他们相信人死了之后，只要善良，都会上天堂。
而去往天堂的路，在信仰传说中是由虔诚的歌声搭建起来的，虽然教堂每一段时间都会咏唱圣歌，但是为了亲自送自己的亲人上天堂，他们都会找时间亲自为自己的家人咏唱圣歌，尤其是贵族们，他们的规律各种各样的，花样也多，所以更是在意这种事。
莉莉娅曾经可是公爵家的少爷，步骤自然是更加繁琐，不过现在为了隐藏身份，她也不会做的太复杂，只是披上神纱为家人们诵歌就好。
“都要有这个步骤吗？”
“嗯？”
奇怪的问题让莉莉娅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但是想着艾沙克好像确实一直在说奇怪的话，便像是在教学一样，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巴特维尔老爷，要上天堂的人们，都是需要圣歌相伴的。”
“嗯……”
艾沙克轻轻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那，你以后会为我唱圣歌吗？”
“……诶？”
艾沙克突然问出的话，再次让莉莉娅愣了一下。
“我没有亲人朋友，如果你会唱这种歌的话，到时候就由你为我唱歌吧。”
艾沙克就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一样，嘴脸勾起了一丝并不明显的弧度。
但是不仅是嘴角，他的眼角也变得温柔了许多，目光中有肉眼可见的开心，就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一直寻找的、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一样。
“可是……”
虽然艾沙克脸上的微笑很漂亮，但是莉莉娅还是忍不住，将自己心中的那盆冷水浇了出去。
“这是人去世之后才能给他唱的歌……”
说是咏唱圣歌，但是说白了，就是悼歌。
只是在纪念他人的同时，再加上一个好听的由头而已。
不过大概只有莉莉娅这种对神的信仰不算特别纯粹的人来说是这样的吧，一切对她来说，都只是一种心理安慰罢了。
“人终有一天会死，这又不是什么不能提的话题，你不是说上天堂需要这个吗，我只是想上天堂就好。”
他这么说着，又再一次的轻轻的拍了拍莉莉娅的脑袋。
“我想，能为我唱歌的，就只有你了。”
“……”
莉莉娅愣住了。
她没想到“死亡”这种事在艾沙克嘴里说的竟然这么轻松。
应该不是艾沙克已经傻到连死亡都不知道是什么了……而应该是……艾沙克已经不在意死亡了。
——明明他还那么年轻，看起来也就比自己大不到十岁的样子。
可是为什么，他竟然有这样的觉悟了。
“天啊……您以前到底都在过什么样的生活啊……”
这种面对死亡的坦然让莉莉娅更加心疼，她有些担忧的看向艾沙克，看着他脸上那种释然的笑容，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以前？不记得了，反正也是些无所谓的过去……总之，这就当我们之间的第一个约定了，莉莉娅。”
难得从艾沙克的口中听到了自己现在的名字和“约定”二字，莉莉娅的心中还有些触动，但是若不是有关这种事的约定就好了。
艾沙克笑着，阳光也很明媚。
他走在自己的身边，高大温柔的模样让人安心。
自己终于从奴隶商人那逃了出来，也终于看到太阳了。
有了能继续生活的地方，以后也有机会查明自己父母死去的真相。
但是……莉莉娅的心情却闷得很。
或许是因为她天生就善良，所以在艾沙克说完这些话之后，她只想着……希望艾沙克的生活能过得幸福一点，弥补他曾经受过的苦难。
上天堂？这是当然的——大家都想着死后能够上天堂。
但是，这是“死后”，而并非现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艾沙克会这样坦然，但是……
——呼。
既然有我在的话……
就绝对不会让他再这样下去了！
——虽然很奇怪，但是莉莉娅突然有种母性大发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