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过教堂的时候，莉莉娅停下了脚步。
教堂里隐约的传来了赞歌的曲调，每个音节都是那样的熟悉。
一个从来不出门的小少爷为什么会熟悉赞歌？
那大概就是因为她曾经的神官哥哥了。
之前说过，他家里有三个孩子，他的头上有两个哥哥。
她曾经的大哥就是一位神官——当然，不是主职。
她的大哥是个文官，二哥是个武将。
因为家中的二哥总是需要征战沙场，再加上文化氛围的影响，为了二哥每次都能平安归来，他们的哥哥选择了为他祈福。
或许是因为大哥那种认真又温柔的性格，他很快的就和教堂的人熟络了起来，从一个修士做起，逐渐成了一个小神官。
虽然听着神官二字好像挺厉害的样子，但是在皇家教堂中，小神官不过就是个小队长一样的职务，再加上他平常还有需要他处理的工作，所以他几乎没有用这个权利命令过谁，只是在许多人排队祈祷的时候，他可以有一个专门的，安静的祈祷室。
当然，他作为公爵家的大儿子，他拥有这种待遇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她的大哥是个认真的人，所以才会做很多事只愿意走这种正规途径。
而莉莉娅所熟悉的赞歌，自然就是从他的大哥那里学来的。
那时候莉莉娅——或者说小少爷艾文还小，工作不忙的大哥经常来看她，偶尔遇到二哥出门打仗的时候，大哥就会找到她和她一起为二哥唱赞歌祈福，还说着什么“心灵纯洁的孩子的祈愿是最有效的”。
至于送人上天堂的圣歌，也是她的大哥交给她的。
那时候的大哥说，人有生老病死，终有一天会用到。
到时候就用这首歌，送他们去往天堂。
那时候的小少爷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只知道自己能帮上家人的忙就好。
但是现在想来……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心并不纯洁吗？所以不管自己曾经唱了多少赞歌，那场大火也都会烧死自己的家人，最后……空留自己一个。
所有人都死去，只剩下她一个。
这到底是神明怜悯的调查真相的机会，还是对不纯洁之人降下的孤单的惩罚呢……
只是莉莉娅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所以莉莉娅在心里，其实并没有那么信神。
因为她一直都在努力，努力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努力成为一个虽然病弱但是不去拖累别人的好孩子。
可是结局呢。
她已经没有家人了，这好孩子，到底是为了谁而做啊。
但是即便如此，曾经大哥对她的熏陶和这个国家的文化氛围还是让她的心中有一点神明的影子的。
虽然没有那么信，但是算是为了很习俗走、算是给自己留一个念想，也算是为了自己大哥的夙愿……
……我会……为大家唱圣歌的……
就算……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要进去吗？”
莉莉娅站在教堂面前想的出神，似乎是想象着自己的哥哥一遍又一遍的出入教堂的场景。
她从来没有出过门，自然也是没见过教堂的样子，再加上怀念，她忍不住的呆在了原地，楞楞的看向皇家教堂。
“莉莉娅？”
“啊——嗯……？”
直到艾沙克叫出了她的名字，莉莉娅才恍然的回过神来，看向身边那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男人。
自己的二哥好像也有他这么高吧，因为是个武将所以身材壮实的很。
只不过没有艾沙克这么呆愣就是了，自己的二哥可是个风趣幽默的人，在稳重的公爵家中，只有二哥特立独行。
以前她也曾想过，能不能出门溜达溜达。
大哥很早之前答应过，如果她的身体能好一些的话，就带着她和二哥去教堂一起祈福，希望他们一个能快点好起来，一个能每次都平安的从战场上回来。
这是个很久之前的约定了，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子。
可是现在，她都已经长大了，他的哥哥也没能完成当初的约定。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烂的模样，又抬头看了看艾沙克这陌生的面庞。
虽然终于来到了教堂，可是自己不再是那个小少爷了，身边跟着的高大男人也不是自己的哥哥。
“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抱歉老爷……一不小心愣神了……”
莉莉娅晃了晃脑袋，就像是为了让自己赶紧清醒过来一样。
现在在这里感叹又有什么用呢就算是挖出来再多的回忆，再多的没有履行的约定，她的家人也再也回不来了。
“我只是看看而已……还没打算进去……”
“你之前不是说唱圣歌吗？”
“那个啊……”
看来艾沙克还是惦记着她说过的上天堂的事啊。
“我要是去唱圣歌的话，我得好好整理自己的容貌才行，我浑身是伤又穿着一身破布，哪能去送我的家人呢，我总得……看起来好一点才行。”
如果是普通的居民或者难民的话，穿着这一身衣服去并没有什么关系。
教堂是神明仁爱世人的长裙，那里的修女与修士不会歧视高低贵贱。
但是——莉莉娅不管怎么说，曾经可是公爵家的少爷。
就算他所有的荣耀都被一把火烧光了，她也不想就这么破破烂烂的去送自己的家人。
一来，她还有曾经的贵族的尊严，二来……她不想让自己的家人看到现在自己这幅凄惨的样子。
不能让他们的在天之灵担心啊……
我的父亲……我的母亲，还有我的两个哥哥以及公爵府的侍从们……
绝对不能让他们担心。
哪怕我曾经是最没用的小少爷……我也想让他们好好的踏入天堂。
“……”
艾沙克听着莉莉娅的话，简短的停顿了一下。
“我家里有药。”
随后，在莉莉娅这些有些复杂的煽情的话中，捕捉到一条自己应该能帮上忙的事。
“……”
莉莉娅听到艾沙克的话也是愣了一下，她眨了眨眼，随后苦涩的表情化作无奈，最后努力的舒展眉头，露出一个带着叹息的微笑。
“那……就麻烦巴特维尔老爷把药借给我了。”
“这倒是没问题。”
艾沙克这么说着，又带着稍稍缓过神来的莉莉娅走向自己家的方向。
“不过你为什么叫我巴特维尔老爷？”
“是对您的敬称。”
“可是我叫艾沙克啊。”
艾沙克的眼神中充满了耿直——或者说这简直就是一种代表了无知的空洞。
“所以说是敬称，我作为佣人，应该称呼您的姓而不是名。”
虽然是少爷——或者说正因为是少爷，所以莉莉娅还算是很熟悉这种分级的制度，对艾沙克用的一直都是敬称。
“……但是——我叫艾沙克啊，我喜欢这个名字。”
可艾沙克却不妥协，毕竟这是他的名字，是他等了二十多年的最完美的圣诞礼物，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呢。
“……”
“哈啊……”
莉莉娅好像也是觉得自己有些拗不过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还有为什么是老爷那么奇怪的称呼？”
“这也是尊称，巴特维尔老爷。”
“我还是希望你能叫我的名字，就像我叫你莉莉娅那样。”
“……好吧，艾沙克老爷……”
最后，就只好由莉莉娅妥协了。
他叫她莉莉娅只是因为他就剩下莉莉娅这个名字了。
而她叫他巴特维尔老爷——
啊啊、算了……
感觉再解释下去也没什么用……
“还有，不能不叫老爷吗？”
“不可以的，艾沙克老爷，这是必须的敬称。”
“感觉听起来老了十岁。”
“……唉……”
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虽然艾沙克的话让莉莉娅一阵的无奈，但是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莉莉娅才会从刚刚的悲伤中缓和了一点，将注意力落在了这个傻大个的身上。
她就那么一边无奈的做着一次又一次的解释，一边光着脚跟在努力维持行走节奏和速度的艾沙克的身边。
她终究要面对现实的残酷
但是好在现在，还不算在这世界上孤身一人。
“真不能直接说名字？”
“不行的——艾沙克老爷——”
虽然可能笨了点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