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小狗刨地一样，在将那水果箱子从上到下翻了个底朝天之后，艾沙克终于是找到了一颗色泽还算不错的苹果。
那苹果就像是压箱底的宝贝一样，虽然也还没到莉莉娅以前公爵府见到过的那种程度，但是在一堆发黑的果子中看起来，这已经相当不错了，甚至个头还很大，占满了艾沙克的那一张大手，莉莉娅接过来的时候，得双手捧着这颗苹果才行。
如果常去菜市场或者常去摘果子的话，会发现这么大的苹果也不难寻，但是莉莉娅这个都忘了苹果什么滋味的被人掌控着饮食的小少爷哪见过这种“大件”，她的好奇盖过了她的饥饿，让她捧在手里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是不喜欢吗？”
艾沙克对食物自然是没有“赏玩”的心思，饿了就吃，不饿就放在那，见着莉莉娅饿了看到苹果竟然没有直接吃而是在那东看西看的，让他想起来了以前在富人家看到的挑食小孩。
他现在也是有条件了，虽然还不算富人，但是买些饭菜还是买得起的，若是莉莉娅真不喜欢吃这东西，那他就直接拿来吃了好了，再去旁边街上的面馆给莉莉娅买碗面让她尝尝。
“啊、不是。”
莉莉娅摇了摇头，然后将苹果放到脑袋旁边比划了一下。
“你看，艾沙克老爷，这苹果快赶上我的半个脑袋了。”
莉莉娅说这话的时候还傻呵呵的笑了一下，或许是外边的冷风吹的她的脸有些发红，所以在拿着苹果笑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两颗苹果贴在了一起。
“……”
艾沙克还真就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下，点了点头，嘴里嘟囔着:
“脑袋是挺小的，感觉一拳就能打碎。”
“……😨……？”
艾沙克一句话，让莉莉娅吓得赶紧把苹果放了下来。
“怎么了吗。”
但是艾沙克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比方有多么的残忍，只是疑惑的歪了歪头。
“你不吃吗？”
“——！”
或许是这四个字在现在的氛围里听起来有些吓人了，莉莉娅被艾沙克的话吓得一激灵，连忙捧着苹果“咔嚓”的咬了一口。
“别把牙啃掉了。”
“唔诶呃……！”
“不会的”三个字在她的嘴里现在听起来格外的模糊，苹果本是清爽的酸甜，可是嚼在嘴里却有种沉重感。
不喜欢吃苹果吗？当然不是。
这苹果又大又圆，红的还很漂亮，光是看着色泽，就足以咽口水了。
但是——啊，好奇怪啊。
为什么在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会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你不吃吗？
这四个字的声音还在脑内回响，与其同时响起的咀嚼苹果的咔嚓声将这声音描绘的支离破碎。
只是简单的问句，可是……
啊，想起来了，是父亲之前这么和我说的。
他端着苦涩呛人的药，坐在我的旁边说下了这句话。
那时候……好像是刚刚患病的时候吧……
那时她的父亲难得结束了多年的工作从边境和二哥一起回家，莉莉娅本来想展示一下自己这么多年和大夫人一起学习所得来的成绩，结果……没过多久就病倒了。
那些交际舞，礼仪剑术的步伐，姿态礼仪、马术……全都没办法展示了，只能窝在床上，用沙哑的嗓子念着她父亲最喜欢的诗。
父亲一边接下了那首诗的下半段，一边端着药送到了莉莉娅的嘴边。
苦涩的味道涌入鼻腔，不过几岁的小少爷露出了躲避的表情。
随后，那位公爵大人便如此说道:“——你不吃吗？”
公爵大人的声音低沉，与周围那些总喜欢逗小少爷开心的女仆和大夫人不一样，虽然只是四个字而已，但是公爵大人那突然压下去的嘴角，让年幼的莉莉娅终身难忘。
那时周围的空气一瞬间便冰冷了起来，来自公爵的压力让年幼的莉莉娅喘不上气。
“哎哟，小家伙怎么病了？”
但是随后，温暖的太阳出现了。
“哎呀，好了，父亲，这应该是弟弟记事起第一次见您吧？您才刚回来没多久就绷着脸给他吃这么苦的药，小心他以后的绘画作业给您画成长犄角的恶魔。”
那时候莉莉娅的二哥也跟在父亲的旁边。
莉莉娅的大哥样貌随了母亲，黑色的短发与绿色的眸子再加上下弯的眼角，让他就算不去当神官，看人也总有种悲悯的感觉，身材虽然也不错，但是相比于二哥，这个文官还是逊色了一些。
而二哥身材健硕，一头耀眼的金发与橙色的眸子随了父亲，如同雄狮一般高大威猛，样貌也是帅气的很。
虽然看起来威猛，但这二哥笑起的模样甚至有些可爱，好像天生就适合去哄孩子，那时候被父亲吓到的莉莉娅看到这个笑得灿烂的哥哥，马上就没那么害怕了。
莉莉娅还听说过她小的时候，她的这个二哥总让她跨在自己脖肩上，给他自己的那头狼尾梳成一个小辫去逗这孩子，让听了这事的莉莉娅有些难以相信这样温柔的人是传说中上阵杀敌以一敌百的将军。
“来，哥哥比爸爸帅也比爸爸温柔，哥哥来喂你，张嘴～啊～”
莉莉娅的父亲和她二哥的关系好像还不错，她二哥直接就端来了父亲手上的汤药坐在了床边，吹了吹勺子里的药，递到了莉莉娅的唇边。
“等都喝下去了，哥哥把从边境带来回来的糯米糖给你，那东西又甜又粘牙，吃一个就不苦了。”
“他身体不好，不能吃糖。”
“父亲你到底会不会带孩子，我们小时候真是你带大的吗？”
二哥来了之后，周围的氛围都跟着缓和了不少，虽然汤药依旧是苦的，但是他来了之后，莉莉娅觉得，这也不是不能接受的苦。
而且在那之后，莉莉娅也真的拿到了二哥偷偷塞给她的糯米糖，从后来父亲的表现来看，他大概是默认了这种行为，而且在喂药的时候，也不再那么凶了。
如果让莉莉娅去评价自己的父亲的话，莉莉娅会觉得，父亲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但是奇怪的是，她现在总能因为各种话语而想起当年她的父亲给她的压力。
明明……印象中的他没有那么吓人才对，可是为什么……现在总能因为各种事想起他严肃的样子……
不过，也多亏了父亲，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听话，不惹事的孩子。
起码在之后的几年，自己做的一直都很好。
“……”
莉莉娅这么想着，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盯着她啃苹果的艾沙克。
在艾沙克的眼中，莉莉娅现在已经从“想吃胖的小猪”变成了“会哈气的猫”，而现在，则是“门牙很厉害的兔子”。
她啃苹果的样子，确实很像兔子，那么大个苹果她的小嘴不好咬，就用那对门牙不挺的啃，在艾沙克看来，好像还挺好玩的。
“艾沙克老爷。”
“怎么了。”
艾沙克听到自己的名字，乐呵呵的看向了莉莉娅，好像不管是谁喊他的名字，他都会这么高兴，简直就是像一只刚获得名字的大狗。
“你觉得我是好孩子吗？”
“……？”
不明所以的问题，让艾沙克愣了一下。
但是他也没多想，点了点头。
“挺好的。”
艾沙克觉得起码现在还没有看到什么特别坏的地方。
但是要让部分常识有所欠缺的艾沙克分辨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的话，他大概要研究一段时间了。
“嗯……那就好……”
莉莉娅点了点头，又啃下来了一块苹果。
……还好，我一直听爸爸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