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艾沙克的回应，一时间让莉莉娅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她的脸上写满了惊讶，还有一些——惊喜？
从被奴隶商人带走之后，其实她就已经为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了。
成为奴隶，成为工具，成为道具。
因为她一直很听话，所以她做好这样的准备了。
在遇到艾沙克的时候，她一开始想象了一下未来可能遇到的困难，但是在知道艾沙克是个善良的笨蛋之后，莉莉娅决定报答他的救命之恩，留在他的身边，好好的照顾他。
但是她也知道，仆人和主人得有一定的距离，虽然他把她买了回来，但是能不能就让她留下，还得看她的表现才行。
所以在艾沙克的面前，尽可能的表现出自己成熟的模样。
虽然被关在病房里的她也很少出去见世面，但是她就凭着自己在书里看到的东西，也要让艾沙克满意。
她想让自己变得成熟可靠，不再是那个被围在中心的小少爷，也不再是那个脆弱的因为病痛而在夜晚的被窝里偷偷哭的少年。
但是……
但是——
“啊、莉莉娅，你怎么哭了？”
但是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明明被抓到奴隶营的时候，为了不被人发现自己是个任人宰割的小家伙，她从来不会露出恐惧的表情。
明明就连被苹果砸到头，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她都把那些眼泪憋回去了。
可是，仅仅是……仅仅是蛋糕的甜味，仅仅是艾沙克的一句话。
“呜……呜……呜呜……”
——我想让你开心一点。
这一瞬间，好像无数的声音重合，只是艾沙克的声音最为明显。
以前的她好像听到过很多人对她说这句话。
她的父亲，她的哥哥，她身边的女仆，侍从……那些人都说过，希望她开心。
好像在这一秒，她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有人陪在她身边，陪她说话，陪她笑。
大家好像都回来了，他们还在她的身边，她还是那个听话的好孩子，只要她做的好，就没人会嫌弃她是个累赘。
但是再一眨眼的功夫，现实无情的将他们的声音剥去，只留下艾沙克那因为看到了她的眼泪而紧张的模样。
“抱歉……艾沙克老爷……抱歉……”
她抹着自己的眼泪，却怎么也忍不回去。
她的情绪在决堤，心脏在噗通跳动个不停。
啊啊……这种感觉……这种眼泪……
是为了自己失去的家人而流的吗？
当然……当然有这种理由。
听到这样温柔的话语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自己的家人。
一个人的生活真的很可怕，不到一个月前她还是备受宠爱的小少爷，而现在，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她必须尽快接受自己的新角色。
她想吵，她想闹，但是奴隶商人并不允许。
她想哭，可是在新的主人面前，她必须成熟稳重。
可是——明明已经憋了这么久。
只要再努力一点，时间总能冲淡自己的悲伤。
但是……在这一秒，在听到艾沙克这样简单的话之后，还是……还是没有办法忍住心中的情绪。
就像是烟花那微不足道的引线一般，一旦点燃，所有的情绪都在顷刻间炸裂。
有悲伤吗？
当然有，因为他失去一切还没有多久。
除此之外还有吗？
当然也有。
说起来有些奇怪——那是对艾沙克的情感。
艾沙克说出了家人一样温暖的话，所以在一瞬间，莉莉娅甚至以为，能够在自己孤身一人的时候，艾沙克可以接纳自己，成为彼此的家人。
因为在那些询问是否开心的幻听中，艾沙克是真正在自己耳边说出这句话的，所以他的声音是最为明显的。
他在担心我的情绪……？他在在意我的心情吗……？
他想让我开心？就像是我的家人一样吗？
眼泪让她的视野模糊，在她的眼中，艾沙克好像成为了白色与蓝色的色块，就像是书中常常描绘的能够拯救他人的天使一样。
“还好吗？怎么了？”
耳边是艾沙克的声音，脸颊上传来的是他有些粗糙的手指的摩擦感。
艾沙克似乎不懂怎么收力，手心的茧子磨红了莉莉娅的脸颊。
或许是这份疼痛让莉莉娅稍微冷静了一下，她眨着眼睛让眼前的眼泪落了下去，清晰的看到了艾沙克那担心的表情。
“……没事……艾沙克老爷。”
她伸出手，揉了揉自己哭红的眼睛。
“我只是吃东西的时候太用力，咬到舌头了……”
她抹着眼泪，最后干脆用双手整个遮住了自己的脸，就像是个不会躲藏技巧的笨鸵鸟。
“……啊，那看起来很疼，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我的话让你不开心了。”
……不开心？
啊，是啊。
刚刚艾沙克说的，是因为要获得什么“功德”啊。
为了获得功德所以让自己开心，买了这么多的蛋糕也只是为了功德……
他就这么想上天堂吗？上那种不知所谓的天堂？
明明神明根本就没有保护任何人……
哈啊……
稍微冷静一点了……
自己哭起来实在是太难看了，艾沙克会讨厌这样不成熟的我吧。
他这么做就只是为了功德而已……就像是父亲所说的那样，人做事总是会有所图的，而且……主人就是主人，仆人就是仆人，什么家人啊……是我想太多了……
莉莉娅就这么捂着脸整理着自己的心情，直到稍微平稳了一点之后，才放下了自己的双手，再次露出自己那对红肿的眼睛。
“……这到底是把舌头咬的多疼啊……”
艾沙克楞楞的看着莉莉娅的眼睛，这肿的完全是他没见过的程度，就连他也要凑过去，仔细的观察一下她的情况。
“哈啊……”
不过最后，艾沙克叹了口气，轻轻的摸了摸莉莉娅的脑袋，将一块新的草莓蛋糕放在了她的手上。
“不过你缓过来就好，我之前看你喜欢三明治上的草莓酱，所以买了好多草莓蛋糕，有甜的东西就不会疼了，多吃点吧。”
“……”
本来已经开始冷静自己内心的莉莉娅在听到艾沙克竟然注意到了自己喜欢三明治上的草莓酱这种小事，还摸着她的脑袋安慰着她，甚至脸上那种温柔的表情也还如刚刚那样，没有半分虚假这些事之后。
虽然她心里念叨着“这都是艾沙克老爷有利所图、这都是艾沙克老爷有利所图！”这样的话，想让自己的眼泪再憋回去。
“呜……呜呜……”
可是终究，她还是没忍住，嘴唇明明用力的抿在了一起，但是还是颤抖着拉开了一个弧度。
因为她真的很开心。
虽然她在用父亲的话告诫自己。
但是——真的很开心。
艾沙克老爷很温柔，声音很好听，蛋糕也非常好吃……
“呜……对不起……艾沙克老爷……呜呜……”
她憋着嘴哭着，又开始可怜巴巴的抹着自己的眼泪。
“……又咬到舌头了？”
“呜呜……是的……对不起……”
“是舌头太长了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呜呜……呜呜呜啊……！”
听到这种不过脑子但是又好像是很贴心的话，她突然哭得更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