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们追求真相，有时候，真相才是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莉莉娅背后的双手攥的紧紧的，若是指甲再长一点的话，可能就要直接刺破手心了。
她应该是知道些什么，可是精神上过大的刺激却让她将那个盒子紧紧的锁住，然后一层套一层的关在箱子里，像是要把它彻底遗弃一般扔进角落里，永远也不要再翻出来看。
备受宠爱但是还要不停吃药的病弱小少爷，被一场大火夺走了全部的孤儿，被拐到奴隶商人那最后被艾沙克买走的奴隶——这就是莉莉娅的故事，仅此而已。
“……”
艾沙克沉默的看着说话连声音都带着颤抖的莉莉娅，这幅表现，怎么看都没办法被称之为正常。
其实艾沙克并不愿意去让别人回忆过去然后再去揭伤疤，因为这种事他感同身受，他的过去也并不算舒适，这种回忆起过去只有一片空白的感觉并不好。
谁不想拥有回忆呢。
他也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自己的老家在哪，自己的生日是几号，但是无论是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除了舌尖时常还翻上来的药苦味之外，他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正是因为感同身受，所以艾沙克并不想让莉莉娅也一直因为过去而难受。
过去是那么容易抛弃的吗？
艾沙克并不知道。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过去。
而现在要做什么？
嗯……让莉莉娅开心一点——然后争取上天堂。
上天堂……是因为信仰？
不，当然不是。
只是这个什么都没有的男人的一种盼头罢了。
如果没有这种目标的话，恐怕他就真的不知道活着的意义了。
艾沙克并不是很会安慰人，所以面对慌张的莉莉娅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能从衬衫的兜子里将刚刚瑟坦特送的糯米糖放在桌子上。
甜食是一种宽慰，甜品总能让人心情愉悦，但是莉莉娅看到那些糖块的时候，那有些混乱的目光却好像一直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为什么不说呢？
明明把话说明白就能解决很多事，但是为什么不说呢？
有时候艾沙克的想法确实很直来直去的，所以他并不明白那种压抑着的情感究竟是为了什么。
啊……
突然间，艾沙克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不愿说出来的事”除了“某种情感”这种事之外还有一个可能性——
“我很好……艾沙克老爷，不用您担心。”
——谎言。
慌张的表情，移走的目光，每一个细节都在证明莉莉娅在这些复杂的情绪中有“心虚”二字。
但是她在对他隐瞒些什么？为什么要隐瞒？
他自己是个没有过去没有记忆的人，被“猎犬”抛弃之后更是连立场都没有了，像他这样一无所有的人，为什么要隐瞒那么多呢？
啊、是因为不信任吗。
艾沙克隐隐约约还能记得一点以前的人见到自己时的那种表情，有不少人都脸色发白，一时让艾沙克觉得自己是个样貌丑陋的怪物，差不多是直到莉莉娅对他的评价有“帅气”的意思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容貌好像也还行。
哗啦一声，艾沙克从那一大堆糯米糖里拿出来两颗，一颗打开包装递给了莉莉娅，一颗留给了自己。
与其说是糯米糖，倒不如说是被切成小块的糯米糕，只是因为口味甜一点，所以吃起来有些像老式软糖。
一颗糯米糖就把莉莉娅的手心塞的满满的，可是对于艾沙克来说，一口就能把这块东西吃进肚子里。
他将那颗糯米糖塞进嘴里，然后团了团糖纸，在一阵“哗啦哗啦”声中，将团成团得糖纸精准的扔进了垃圾桶里。
糯米糖的味道不是非常甜，不过这种软糕的口感倒是不错，里面为了提味道还加了些砂糖进去，吃起来就像是一块口感冰凉的小蛋糕。
但是和爽快的艾沙克不同，莉莉娅拿着这块糯米糖安静的坐在了那，像是通过这外形简单的糖块在思考着什么。
“......”
艾沙克瞥向莉莉娅，口中的糯米甜味还没有褪去，好像就连呼吸都是那种淡甜的味道。
“这块糖对你来说象征着什么吗？”
这倒是很容易得出的结论，正常人哪会在收到几颗糖之后就有那么大的反应。
所以答案很显而易见，这些糯米糖——大概对莉莉娅有很重要的意义。
“啊、嗯。”
莉莉娅点了点头，或许是觉得刻意的隐瞒这种事没有什么必要，她应声了艾沙克的问题。
“以前我哥哥.....总喜欢送我这些糖。”
果然不出艾沙克的所料，是亲人的话题。
艾沙克对于亲情这种事，一直处于“理解”和“不理解”之间，因为失去记忆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亲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也不明白亲情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羡慕着这种情感。
如果自己也有亲人就好，就像莉莉娅——
啊。
她也没有。
每当艾沙克想要感叹“你有家人真好啊”这种事，他总是能在下一秒就反应过来莉莉娅现在也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家伙，然后就会“情商大爆发”一般的赶紧把自己的嘴堵上，不要再和莉莉娅讨论有关“孤儿”的事了。
不过艾沙克倒是觉得没什么，孤儿又不是什么拿不出手的词，他自己当孤儿当了二十多年，也没怎么样。
虽然他渴望着亲情，但是就算没有，他也活了这么久。
所以面对莉莉娅的低沉，艾沙克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又该怎么安慰，如果再强调一下自己也是孤儿这种话的话，大概这小家伙又会生气。
艾沙克只是直言直语惯了，但是还不至于学不会对自己在意的人那么不察言观色。
每次莉莉娅说到有关家人的人事都会露出那种落寞的表情，艾沙克并不喜欢这样。
要积累功德上天堂的人，不会让自己身边的人露出这种表情。
要安慰她吗？
当然是要的。
但是怎么安慰？自己对于莉莉娅来说好像不是那种“一句话就能让她恢复精神”的重要人物吧。
艾沙克这么想着，拄着脸的同时，用自己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脸颊。
他的思考方式倒是很简单，如果自己做不到的话，那就让她的这个什么什么哥哥来好了。
于是，艾沙克抬起手拿起了莉莉娅手中那块剥好的糯米糖放到莉莉娅的唇前，随后用自己的食指轻轻一推，那带着砂糖味道的糯米糖便触到了莉莉娅的牙齿。融化的糖粒落在舌尖，熟悉的清甜的味道很快就充满了莉莉娅的口腔。
“你和你哥哥的感情看起来很好，我觉得他应该不忍心你饿肚子。”
艾沙克这么说着，手指的力度更大了一点，接着牙齿打开的缝隙，将整块糯米糖都塞进了莉莉娅的小嘴里。
“先吃饱了再怀念他，他在天堂也会开心的，我觉得，他应该会喜欢你吃到糖之后露出的表情的。”
口中的味道让莉莉娅愣住了。
确实是熟悉的味道，与记忆中的口感丝毫不差。
艾沙克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也让她一瞬间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二哥替她剥糖的那一定格。
“——如果吃了这玩意之后能露出开心的表情的话，那我背着父亲偷偷拿来的这些糖也算是没白拿。”
那时候的哥哥还一直在背着父亲偷偷给自己塞糖，虽然后来父亲发现了之后选择了默认了这种行为，但是因为二哥时常要征战沙场，莉莉娅一年里也吃不上几颗。
那时候这几块糖对她来说，都算是最珍惜的圣诞礼物了，她无数次的想着，等到自己的病好了，一定要吃个没玩，二哥也答应她，到时候要把整家店都给她包下来。
她恍惚的回忆着过去，又低头看向了桌子上的那一大把糯米糖。
那些糖块的数量绝对是比自己两三年的量还要多了，以前的自己如果见到这种阵仗，肯定要惊慌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慌张的找房间的各种角落藏起这些好像是来自圣诞老人的恩赐。
不过现在……完全不用害怕了。
今天，自己终于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