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叔带着我去山上的道观上香,旁边老道士支了个行医问卜的桌子,他乐呵呵的喊我过去,在身上翻了半天没翻出什么东西,最后说送我一卦,就当是结个善缘。
吉星入命,八字全阳。
普照世间,贵不可言。
听起来好像不错,但无一分准确。
我女扮男装,父母双亡,上香之前才从乞丐堆里钻出来,算什么贵不可言。
要是再细细说来,生在贪官罪臣之家,长在秦楼楚馆之下,这狗鼻子老道这幅卦象真是胡说八道。
我嗤之以鼻,他却依旧乐呵呵的,抚须轻笑道,“以后如何,尚未可知呢。”
1
其实四五岁的时候,我有很爱我的爹娘,也有会带我上街玩乐的哥哥姐姐,还有给我开蒙的女夫子,甚至还有一个常年戴着的金项圈,上面挂着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
身边从来都是呼啦啦一大堆人,所以我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人人都说我是个有福气的。
但后来我家里遭了祸,娘上吊了,爹被一柄闪着寒光的兵器捅了个对穿,府邸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彭叔抱着我躲在看热闹的人堆里,死死的捂住我的嘴。
我发了烧,病好后就不太愿意回想那天的事了,不然晚上梦里就全是闪着寒光的刀。
冷森森,阴惨惨。
彭叔带着我南下,躲着官道躲着人。我们在路上蓬头垢面的赶了很久的路才到了江南云城。
那个繁华经久不衰的大城。
彭叔要找的是个官,但他却躲着办差的人,把我安顿好后夜里爬墙去找那个官。
就,感觉也不是个啥正经的好官。
彭叔雇了个寡居的婆子照顾我,自己每天忙的找不着人。
老婆子对我很好,她会夸我聪明,也会夸我乖。
她会絮絮叨叨的和我说话,说些家长里短,说些往昔的故事,我通常是话很少的,但我会很认真的陪着她听着。
她说,城里的大官被抓了,不知道又会换谁来。
她说,小姑娘长得这么可爱,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她说累了,就牵着我到屋子里午睡。
老人家睡的死,有两个贼进屋了都没发现。
我刚惊醒就寒毛直竖,自己捂着嘴不敢出声。
他们两都拿着闪着寒光的兵器,冷冽的像是阎王催命一样,我从头凉到脚底板。
其中一个举着刀在睡着的老婆子脖子旁转悠,另一个放低了声音警告,“别惹事。”
然后草草翻了翻柜子包袱。
没找到什么值钱的物件。
看我不说话一把抓着前襟就往门外走。
这才安稳下来的日子,转眼就没了。
我被偷了。
2
他们把我卖给了云城最大的青楼。
老鸨叫做欢娘子,是个很漂亮的人,她时常笑着,像是一直有什么找不完的乐子。
我见她第一面就开口叫她漂亮姐姐。
她愣了愣,笑的更开心了,涂着蔻丹的手摸了摸我的脸,“是个好孩子。”
她喜欢我乖巧,哪怕调教人也不避着我。
豆娘就是那时候被收进来的。
其实楼里不收年龄稍大的女子,不好调教也不省心,老是找机会弄点幺蛾子出来,容易惊到客人。
但是豆娘实在太好看了,粗布也难掩绝色。明眸善睐,眉尾一粒痣衬的她风情万种而不自知。
她逮着机会就想跑。
欢娘没让人上刑,只是粗布捆牢了,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她不喜欢动手,嘴上老说着和气生财。
欢娘这几天吃住都在这里,劝着豆娘接客。
“我本是良家,相公是正儿八经考出来的秀才,你们哪里来的胆子害我。我要报官!
“还有没有王法!你们这群下三滥的玩意”
她不肯低头,污言秽语张口就来,一个劲的扯着官府做大旗。
欢娘也不气,笑眯眯的斜倚在椅子上。
“这几天大概是我忘说了,你可知道,你恰好是被那个秀才相公卖进来的。”
豆娘豆大的泪珠瞬间滚了下来,“不可能!我绝不相信!肖郎不可能会这样做!
“你们这群黑了心肝的狗东西,胡说八道!”
她一边胡乱辱骂着,一边眼泪不停的掉。
欢娘子依旧是一副笑脸,待她累了,拿出张卖身契给她看。
上面白纸黑字满篇写着纹银十两。
豆娘一瞬间卸了气。
“骗人。不可能的,我才给他生了小宝,孩子才满月啊,还要吃奶。不可能的。”
她一遍遍的呢喃着,复又开始求饶。
“这位好姐姐,大慈大悲菩萨心肠,求你让我回家看看,我问问他怎么回事好不好,许是有什么误会,我就问问他,钱我能补上,我做的帕子能卖钱的,我一定能补上,求你让我见一见他好不好。”
欢娘子捂嘴打了个哈欠,“你家相公还给我说了你娘家的地址,说你要是出了岔子,就尽管去那里要钱,他个穷秀才可赔不起这么多钱,他还要养小宝呢。
“赶明儿给你调教调教,你什么时候愿意接客,我就什么时候带你去见你相公。”
豆娘不可置信的眼神仿佛取悦了欢娘,她又笑了笑,“放心,只要你好好听话我们不会自找麻烦的,都生过孩子的人了,看开点。改日带你回家一趟不是难事。”
于是楼里多了个不苟言笑的绿玉姑娘。
3
欢娘没有骗她,在她接客第二天就带着我们出了趟门。
这还是我头一次从这个楼里出去。
马车里面很宽敞,欢娘子打扮的明艳动人,绿玉则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坐在角落里。我人小,就抱着一袋零嘴窝在欢娘怀里。
车在村口一片树林里停着,车夫请那秀才上了马车后就在旁边小心张望着。
秀才不年轻了,胡子是精心打理过的,衣袍虽然旧但浆洗的干干净净。
他手足无措的坐在马车里,不敢看明艳的欢娘子,也不敢看角落里的绿玉。
我听见头顶的欢娘冷笑了一声,那秀才便手忙脚乱转了个身,背朝里面,半边肩膀软塌塌的靠在车壁,一副不想面对的姿态。
“肖郎,是你十两银子把我卖了吗?”绿玉终是开了口。
那人不敢回头看,喏喏回了一句,“十两银子,都够我去县里找个好书院了。”
见没人搭理他,他又开口,“你也知道,我都三十好几了还只是个秀才,可再不敢蹉跎了。你也不愿意小宝以后跟着我吃苦吧。”
他偷偷撇了一眼欢娘子,“何况,何况楼里给了十两银子呢,比家里这几年收成加起来还多。”
我探了探头看着绿玉,她在角落里泣不成声,眼睛都哭肿了,欢娘子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样子。
我只好咽下嘴里的吃食,代替绿玉继续问,“那你为什么要卖她呢?她不是你孩子的母亲吗?”
那人不屑的眼风扫了过来,仿佛我是什么脏东西一般又往马车壁上挤了挤才开口,“她不守妇道。小宝以后有我这个爹就行了,记着她也没什么用。”
绿玉不可思议的高喊了一声,“不守妇道?”
我探头看了眼,绿玉柳眉轻皱,眼睛里还挂着泪珠,一副要拼命的架势窜了过去,一巴掌打在了秀才的背上。
秀才不愿回头,往前缩了缩,不理会背后的巴掌,又急又快的说着。
“那你为什么同我三弟说话,他怎么看你的你不知道吗?隔三差五的同他打招呼,当我是死的吗?还有村东头的木匠,王老三他们父子,一个个的都当我看不到吗?”
绿玉受了天大的委屈般,眼泪又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你一天只读圣贤书,家里地里里里外外的重活都是你三弟操持的,长嫂如母,招呼他吃饭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不守妇道?
“村里你说的这许多人我竟连人都不认识,不是你说的秀才娘子不能轻易抛头露面吗?我一天天的做饭洗衣,得闲了就绣帕子做女红,你身上这件长袍还是我用绣帕子赚的钱给你扯的布做的衣衫。”
秀才不耐烦,头都不回胳膊朝后一挥就将绿玉推倒在车厢内。
“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三从四德还委屈上了。你既然生下小宝了就盼着点他好,以后我亲自教他读书写字,比那些白丁可强了千百倍。
“你这张脸就不是个安于家室的,给我这个秀才当过娘子不吃亏,以后我可是要娶官家小姐的。
“你以后别来打扰我们父子俩,就算你嫁妆没多少我也不计较了,反正能给我肖家传宗接代是你的福气。”
说完不等绿玉反应,眨眼就跳下马车跑了。
绿玉呆呆的瘫坐在车内,欢娘将她扶起来揽进了怀里。
我便像小时候娘亲那样,一下一下的轻拍着她的背。
“娃娃乖,娃娃乖,展颜笑,喜事来。”
4
楼里的头牌是风情万种的绿玉姑娘了。
她一颦一笑韵味天成,一步一摇勾魂摄魄。
她会给我留好吃的点心,在不忙的时候教我读书。
绿玉和欢娘子都喜欢给我上课。
教些乱七八糟的本事,说些不着四六的浑话。
她们教我和男人打交道的门道。
要温顺,要忍让,要不着痕迹的达到目的,要像个菟丝子一样小心翼翼。
可我自小就知道,其实拿刀的,才是有本事的。
楼里是给官府做事的。
管事的无品无吏,连俸禄都没有,每年还得给上面孝敬。
但他曾悄**的给我说,他有权。
他有什么权呢?
他只是个管事的,平时管管账,负责些捉笔的小事。
可他得意的给我们看了豆娘的卖身契,说看到没,这就是我的本事。
良家子为妓,这就是权。
他也喜欢给我上课。
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吾刀笔山可颓,倾人家命如覆杯。
也不知是在夸自己,还是骂自己。
他把楼里当家。
把我当孩子。
他会教我一些我不曾听过的道理。
他说,只要屁股底下位子不同,那做的事说的话就不同。所以看人要先看他屁股坐在哪。
他还说,金银珠宝是财,红粉佳人也是财。还要看的就是他守着的财到底是什么。
他还说,得到男人的财很容易,去换就可以。
看你能付多少,就能得到多少。
而且,得付他喜欢的。
他不喜欢的,可不值。
5
我八岁了,彭叔终于找到我了,他用很多钱把我赎了出来。
彭叔老了很多,胡须和头发像落了一层霜,他抱着我痛哭流涕,说差点就不知道怎么面对我爹了。
我在楼里这几年仔细想了想小时候的事,终于确定,我就是个官家小姐,可我是哪家的呢?
后来从彭叔嘴里约莫知道了些许,我爹是个贪心的小官,他拜托彭叔带我来南边找朋友托孤。
说往事不必追究。
可那朋友只来得及安排我的户籍,竟也被下狱了。
就,白捡了一条小命呗。
我果然是个有福气的。
6
彭叔怕我再被偷走,把我做男孩子打扮,教我爬树和打架。
和城东头那群小乞丐。
还教我怎么和三教九流打交道。
他说,我得学会在这个世上活下去,起码在他不在的时候,能抢得过那群乞丐。
7
我和乞丐打架的时候,被抓了。
同时被抓的还有好几个小男孩,都是身量纤细差不多高的小乞丐。
我们排排站在一个屋子里,中央放着架屏风,那边好像坐了个人,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一个膀大腰圆的武夫朝着我们低喝了声跪下,我看了眼那武夫腰后佩着的刀,只好不情不愿的跪了。
天可怜见,我既不知祖宗是谁,也见不着天子和大官,活这么大还没跪过几次呢。
屏风后面果然有人,是个女人。
“不要吓坏了这些孩子。”那武夫连忙弯腰作揖道不敢。
她继续不急不缓的开口,“你们都是好孩子,别害怕,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她声音很好听,温润又和蔼。
我忍不住探头,想看看屏风后面的她长得好不好看,和欢娘子比起来如何,或者像绿玉姑娘那样美也挺好的。
屏风后面的人笑了笑,面目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
应该和欢娘子很像吧。
屏风后绕出来个含胸勾背的老头,面白无须,把我和另一个男孩扶起来。
我好奇的仰起头,盯着他的脸看。
他朝旁边的武夫使了个眼色,地上跪着的人就全被他带走了,转眼间就剩了我们两个。
那老头捏了捏我俩的腰背和腿,就转头弯腰向屏风那边恭敬的说道:“娘娘独具慧眼,这个果然是长得最像的一个。这位么…”
他用下巴指了下我,“容貌勉强六七分像,但举手投足却像了个十成十。”
我疑惑歪了下头,那老头不理我,只是喜笑颜开的朝屏风那边一拜再拜。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得天所佑。”
8
我成了恭宁王府小世子的贴身伴读。
后来在王府的安排下把彭叔也接进来了。
他乐呵呵吃着我偷偷给他带的酒肉,夸我是个有福气的。
这么大的王府,肯定养得起我们两个。
而且王妃娘娘待我不薄,我愿意和她待在一块。
我用了楼里教的方法,没人知道我是女的。
然后和那个选上的男孩一起学习小世子的一切。
礼仪、学问、习惯和称呼。
包括父亲、母亲和儿臣。
9
小世子上面还有个大世子,我们三个都喊他哥哥。
因为小世子体弱多病不宜走动,外面的宴饮是由世子甲负责的,我则自封为世子乙,负责府内需要接待人的种种事宜。
因为我也不爱出门。
所以在外人面前和“父亲”“母亲”撒娇的一直都是我。
和大世子一起玩乐的也是我。
能否瞒过大世子是我和世子甲能否领月俸的考核内容之一。
很荣幸,我在这方面通常都是甲等。
直到没有外人,周围安全时真正的世子才会出来,那时我就像终于从画里摘出来的似的,一下子落在了实处,不用演,也不用说,安安静静的观察就好了。
王爷身体也不太好,总是病怏怏的,不爱出府,也不爱热闹,唯一感兴趣的就是他的家人怎么能活下去,整天盘算着在这个皇城里保命。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是自老王爷就开始的优良传统。
当今天子这一脉子嗣不丰,坐上皇位的天子都病病歪歪的,通常没几年就得换一个。
而在老王爷那一代,王府没落了,算是个边缘化的皇亲国戚,有时候连下人的月钱都发不起,老王爷那时候没有皇帝命却患了皇帝病,眼见着年纪轻轻身体也不行了,又看着偌大的王府凄凄惨惨,干脆牙一咬,在皇家秋猎时给皇帝挡了一刀。
结果这一刀的伤势和他本身的病势加起来要了老王爷的命。
却也给偌大的王府挣来了个皇帝亲封的恭宁二字。
当老王爷开始谋划到挣下恭宁二字传下来时,龙椅上已经换了三茬了。
真是可怜。
我看着那个带着病容的王爷撑着病体和王妃说笑时不由想到。
他们说这些时并不避着我们。
说现在外面的王爷都暗戳戳的使心眼留绊子,在平静的表象下杀的血雨腥风。
说当今天子又不行了,这是近朝唯一一个坐满了五年的皇帝。
更可怕的是——他儿子前段时间在北面的战场上死了。
无后了。
前朝大臣在争更稳的后路,文武百官在争更大的官。
皇亲国戚们则在争那把龙椅上的位子。
所以王爷老是会忧愁,这偌大的王府,这年轻的王妃,尚算健康的大儿子和病怏怏的小儿子该怎么办。
该怎么在这个乱世保全下去。
10
世子甲和大世子早上出门了,皇帝设的宴。
按理来说傍晚前回府才是正常的流程,但将将午后,大世子就带着小世子回来了。
两个人都很不对劲,上吐下泻的。王妃不敢告诉尚在病中的王爷,瞒着人赶紧救治两位世子。
我稍微靠近了些,牵住了王妃颤抖着的手。
她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看了眼我单薄的身躯,勉强挤出一个笑,又开始抖了起来。
但抓着的手也不再放开。
是中毒了。
大世子毕竟年长我们几岁,顽强的活了下来。
世子甲——那个和我一起玩闹承担着一样使命的小孩子,死了。
无人知晓。
一个小棺材半夜抬了出去,当夜我就又发起了高烧。
瞒不了王爷太久,他还是知道了。
自此,长卧不起。
这样安稳的日子,我应该也过不了多久了。
11
我不能再同小世子玩闹了。
他身体愈发的差,而皇帝的宴饮也愈发的频繁。
我要承担我府外的职责了。
12
哥哥带着我坐在了一张不近不远的桌子旁,有时候是喝茶,有时候是赏舞,总之,借口怎么都是不嫌少的。
而这次,是吃饭。
天子有时候来,有时候不来,宴席上发生什么事他也不太干涉,好像就是想见见我们这些后辈。
哥哥话不多,和我小时候很像。我老是忍不住逗他,在他吃饭时抢他的肉吃,在他被旁人奚落时反击回去。
景王的孙子坐的很靠前,他嚣张跋扈惯了,最喜欢的事就是和这群天潢贵胄吵架。
因为谁也不敢真的惹到他。
亲王的孙子,谁敢惹啊,他这一脉也拥有天子都不曾有过的神迹——长寿和多子。
景王,至今还活着的唯一开国活王爷。
景王嫡曾孙,后面还排着三十多位弟弟和二十多位妹妹。
在皇亲国戚这个圈里,他脚一跺就能踢出去几个倒霉蛋。
他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东西,宴席开了不久,就明枪暗箭的挤兑我们兄弟俩五六次了。
哼,不和他一般计较。
“恭宁府两位弟弟,你们知道北疆盛产什么吗?”
毕竟是宫宴,周围人都陪着小心,听到这话瞬间鸦雀无声。
他得意的涨红了脸,干脆一步跨出站在众人面前,“北疆幅员辽阔,占地数千里,可大多都是蛮荒之地,春无法播种,秋也无甚收获,老是想打我们的主意。”
“是啊是啊,毕竟是蛮荒之地。”
“茹毛饮血之辈。”
“还没开化呢哈哈哈哈…”
周围哄的又闹了起来,比之前声音更大,一个个的都在应和。
我趁机凑到哥哥耳边,“他怎么在宫内说这件事,陛下听到了怎么办。毕竟太子…”
…死在了北疆的战场上。
哥哥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周围,低头同我悄悄嘀咕,“咱们别掺合这件事,等下散场就回家。”
我亲亲热热的缆住他的胳膊,“那他怎么不怕犯了忌讳啊?”
哥哥皱眉,这件事上他不想出风头,朝堂上主和主战的人基本持平,两伙人上朝都能打起来。
多智近乎妖的聪明人都没办法决定,我们这群人就更不知道了。
他扫了眼四周,“各位叔叔伯伯估计主和占多数。”
我不太懂,乘机给哥哥倒了杯果酒放在手边。
他自然的端起来抿了口,低头和我继续说话,“这群人都是挂着闲职领着俸禄,只管着吃吃喝喝,哪管百姓如何。”
“真正的军国大事都是朝堂上决定的。”他放下酒杯,没有再深入这个话题。
“最近感觉你在外面话也变多了,之前一出府就不爱说话。”
我想起偷偷摸摸从后门抬出去的小棺材,神色却如常,“之前出门少,见这么多人我总是很紧张,不敢说话。”
我摇摇他的胳膊,“多亏了有哥哥在,不然我连东西都不敢吃。”
他看了眼周围,“没事的,咱们别乱跑就行。”说完揉了揉我的头顶。
我们两说话间,那个嗓门很大的景王孙子拿着杯子挨桌敬酒,时间不长也到了我们这桌,他涨红着脸,貌似亲密的拍了拍哥哥的肩膀。
“咱两兄弟可很久没喝过酒了啊,老是错过,这次得好好干一杯。”
哥哥不着痕迹的离他远了点,脸上挂起微笑,正端起酒杯打算应付一下。
“皇帝驾到——”
太监的喊声响彻殿内,我一个激灵,这是我赴了好几次宴,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见到天子呢。
哥哥连忙拉了把我,跪倒在地。
旁边的涨红了脸的那家伙正巧在桌子前面,避无可避,跪下的时候鹤立鸡群,整个身体都在席外。
我没来得及想别的,上面就传来道稳重的声音,“景王随先皇武安社稷,镇守庙堂,一身胆气无人能及,现在看来,后继有人啊。”
百人的殿堂静默无声,落针可闻。
景王嫡孙呼吸粗重了起来,闻言大拜,朗声歌颂天子圣德,一个劲的挑好话说。
天子并未理会。
重新归座后众人都想在御前留个好印象,一时间气氛热络,舞剑斗诗,个个都是好才俊,人人都是朗少年。
景王嫡孙又一次越众而出,我躲在哥哥的身侧,一直暗戳戳的观察着天子。
天庭饱满,一双瑞凤眼眯起来时神色辨不来喜怒,仿佛那双眼里什么都有,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只是消瘦的厉害,脸颊和下巴都凹了进去,一副病容。
久居上位养成的气度稳稳压着下方这群各怀心思的少年。
“陛下,臣闻今科状元一番平北疆战事的策论写得极好,武力镇之,以利诱之,恩威并施定能荡平那番未开化的贼人。”
我一直小心的观察着天子的神色,他听到这话时微眯双眼。
景王嫡孙依旧高谈阔论。
“臣以为,都是陛下高瞻远瞩,数年前就派王宣抚使坐镇北疆,将他们打怕了,最近互通市集,才能水到渠成,槐孙、乌赞等部皆臣服,来上京觐见陛下,臣为陛下贺。”
天子神色不变,高深莫测,周身气质静如渊深如海,不起一丝波澜。
可我就是知道,天子不喜欢这个话题和这个景王嫡孙。
毕竟,儿子就死在那。
我一怔,心中名悟,差点就要拍自己脑门。
和北疆来来回回打了几十年了,儿子都死那了。身为一个英明的君主,血仇加旧恨怎么可能态度缓和下来互通市集。
迷惑敌人放的半真半假的消息,敌人骗没骗到不知道,自己人倒上赶着往套子里钻。
天子独独和他说话颇多,兴奋的脸色通红的景王嫡孙,以为自己够到了登云梯——可真蠢。
一番似是而非的问答足以让这群半大的孩子吐露真话。
而且,这位嫡孙又一次注意到了我们哥俩。
场上为数不多不应和这个风向的人。
“恭宁王府的两位弟弟,好像并不认可陛下的决断啊。”
还是坐的不够远,狗东西竟将这口黑锅甩了过来。
“陛下自是圣明,臣只觉得陛下的决策英明不已,可从没想过别的。
“只是可惜景王家的哥哥只看到区区互市,而忘了北疆地下埋的白骨,忘了北疆上空万万英灵,也忘了你家祠堂放着的祖宗啊。”
…不开口则已,一鸣惊人啊。
我喜欢!
嫡孙气红了眼,当即撸起袖子冲了过来。
哥哥不惧,一迈步一拧腰就踢了过去。
同时不忘把我往后推了推。
但我可忍不了,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像是凑上前去劝架,在他耳边小声低语。
“你家祖上和景王年轻时也是借着边疆战事才立下的赫赫战功,要是听到你的话你太祖父得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打死这个不肖子孙吧。”
狗东西,敢欺负我,小孩子打架我可是学过的。
“放肆!”
正闹的混乱,我趁机踢了好几脚,没吃亏,听见呵斥忙不迭的跪下。
那厮被打的不轻,龇牙咧嘴的丑相百出。哥哥发丝凌乱但端端正正的跪着,仪态做了个十成十。
“成何体统,身为皇家子孙,就是这般学的规矩吗。”
我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你俩倒是说说,为何要同景王家的打起来,说不出来,就各自下去领板子吧。”
我低着脑袋,和哥哥对了个眼神,不等他开口,抢先把话递了出去。
“他先动手的,不仅欺负人,还颠倒黑白,明明前段时间陛下还缩减宫中开支支援北疆战事,他刚刚竟然只记得互市,只记得赚钱,就跟南街上开酒楼拿算盘的刘掌柜一摸一样。
“我倒怀疑他是不是也每天晚上都要抱着金子才能睡得着。”
士农工商,商贾轻之。我提着脑袋给这位嫡孙挖了个坑。
我偏偏就赌这位皇帝把江山看的颇重。
绿玉保佑,欢娘子也保佑,我相信你们用了血泪摸索出来的道理皇帝也能用得上。
周围因为我的话有人低笑了几声,我不敢抬头,脑袋空落落的悬在脖子上,到底还是怕的。
顶上冷哼一声,哥哥端正的仪态维持不住了,膝行到我身边,朝上重重的磕了一个。
维护的意思眼不瞎都能看出来。
我感动的眼泪飚了出来。
好哥哥。
“殿前失仪,景王家的先动手,就先领五大板子,禁足三月,你可服气?”
“陛下!皇伯父!我没有,我只是…”
“好了,先下去领罚吧。至于恭宁家的,念你们年龄小,规矩不甚了解,那就随朕好好学学,先在紫宸殿跪着吧。”
真好,活下来了。
…娘哎,吓死我了。
13
我们在宫里待了半个月,皇帝封我为恭宁王。
然后遣我回家奔丧。
父亲缠绵病榻几载,终是撒手人寰了。
他应该是无憾的,一位不降等的郡王,一位宫里陪伴御前的大儿子,家,终究是保住了。
14
世子也去了,在深夜偷偷出来为父王守灵,劳累过度。
他们是一同下葬的。
我竟成了真的了。
15
哥哥被立为了太子。
16
太子开始接触北疆战事,他也是要做事的。
皇帝在这方面,很愿意给他放权。
他也得做出点成绩来。
他封我为北路转运使兼走马承受。
浩浩荡荡的御用队伍护着我这个草包出发了。
17
感谢哥哥,把他的护卫赐了我几千个。
里面包括接来送往的、喝酒打诨的、案牍文字的等等,不然我连北疆都到不了,半路就得被言官弹劾个狗血喷头。
离开京城的第六日,想他。
短短一封信怎么能表达我对他的思念之情呢?
再写一封。
18
在宴席上泡了好几日,酒味都腌入皮肉里了。
节堂的诸位将军在议事,我不着痕迹的嗅了嗅肩头,今天晚上得再好好泡泡澡。
“王宣抚使,现在正值秋收后,粮草充盈,各路兵马皆壮,为何坚守不出,待入冬气候转冷,千里冰封,又得坚守大半年。”
说话的是张副经略,就是这儿的老二,典型的武将做派,一身腱子肉,一把络腮胡。
“现在气温尚可,北疆蛮族不事生产,草场又枯黄,正是缺粮少食的时候,按照以往的惯例,正是出兵南下的时机。若是这时攻打我们,我方可以逸待劳事半功倍。
可贸然行动,若是胜了还好,若是败了,你可曾想过如何和天子及朝中百官交代?”
王老大是个文臣,年过半百,头发花白,但精神头比我还足,一坐到节堂就两眼放光,一讨论战事就热情满腔。
我年龄虽小,但按官职算,是这儿的老三,按地位算,我是隐藏的老大。
这两位都想拉我过去,一位想这几天就动军,图谋边关四城。
一位坚守不出,想稳中求胜。
天可怜见,我就是个草包,作战这些事,我懂个屁啊。
唯一上过做人做事的课堂还是绿玉和欢娘子教我的呢。
二位姐姐保佑吧。
王老大是个帅臣,是这几年才从朝堂调过来,不求大功,只求无过,凭着之前的功绩养老绝对没问题了。
张老二倒是一辈子都在同北边打仗,靠着战功当了这儿的二把手,儿子也基本都投了军,现在身边还带着一个,他是输不起的,他只想赢。
那就赌一把。
“张副经略,依你所见,该如何安排?”
我这几日能不说话就不开口,两位长官给我抛媚眼眼皮都快抽瞎了,终于问了一句,王老大倒是不动声色,张老二眉毛一扬,声音都洪亮了几分。
他身边捧着文书的儿子脚步轻快,一张帅气的脸笑的见牙不见眼,几个跨步到我身前奉上张地图。
父子俩个欢快的气氛感染了我,我看着那天书一般的作战方略,坚定的支持了张老二的意见。
19
见字如面,哥哥展信佳。
小弟不才,不辱使命,在张副军略使的帮助下迅速占领了北门关等四城,获人口十五万余,马匹一万五千匹。
不过粮草没多少,我怀疑他们使诈。
小弟本来想回来的,但是老觉得这边赢的太容易点了,有些不太安心,就先待一段时间。
哥哥放心,他们不敢对我不恭敬,等这边安稳下来,你再喊我回去吧。
我这边很好,每天都有好酒好菜,不知道哥哥你那边怎么样。
不要太累,你帮我多看看母亲,我也很想她。
我找到一匹千里马,小张将军说这马很不错,我没往上面报,偷偷送给哥哥,你记得不要给别人说。
20
转眼就到了冬天,按照大张小张的说法,蛮族吃了亏还不找场子,这很不对劲。
我只好去请教王老大。
我把这一战的功绩全安他头上了,这老头子见我就像见了福星。
他告诉我,蛮族应该是觉得北边这个骨头太硬,不好啃,绕路从南北方向进军了。
他说对了。
21
太子于战略一事上初见成效。
北方赢了一场,南北面又应对及时,阻敌于国门之外,一时间风头无两,朝堂上的呼声很高。
都赞陛下英明神武,殿下龙章凤姿。
22
我觉得我真不是个好女子。
我应该是喜欢哥哥的,但临了还是把小张将军带在了身边。
大张倒是开心疯了,拼了半辈子命,儿子走了狗屎运,入了贵人的眼,临回京还要带去京城,这以后不得平步青云啊。
满心欢喜的把儿子打包送给了我这个黑心的贵人。
我哪是看上了他的才能,我这是看上了他的皮囊啊。
23
回京后我就告诉了母亲和哥哥,我是女子。
他两的神色太复杂,我看不懂。
但我成了瑞王。
哥哥和我两年不见,生分了不少,但幸好,他没了我刚刚回朝时看我的戒备。
我还和小张过起了没羞没臊的日子。
真不错。
24
哥哥继位成了天子。
封我为瑞王长公主。
举朝皆惊。
但托了哥哥的福,还有王老大和张老二等一派军方的支持,我成了史上第一位女性亲王。
25
我终于对哥哥下手了。
毕竟我喜欢他。
见不着还好,见着了吃不到就有点难受了。
我安排小张出京。
然后爬上了紫宸殿的龙床。
他眼神灼灼的看着我时得意地笑了。
原来这家伙故意的。
但是没关系,他知道的,我从小就喜欢他了。
26
哥哥其实,也挺棒的。
27
我怀孕了,小张被我派去巡查北边没机会回来,不是他的。
28
哥哥还没有子嗣,他接我进宫住在紫宸殿,每天做贼一样防着后宫诸人。
我好笑的亲亲他的嘴角,这有什么,有本事来闹啊,看我不撕烂她们的嘴。
想我这二十多年的经历,青楼待过,王府待过,北疆待过,回来后朝堂待过,现在宫里也待过。
现如今哥哥在怀,小张在外,兵权在握,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小小后宫中人,影响的了什么?
哥哥怎么还这样怕,我又亲亲他的嘴角,不怕不怕,北边的风霜磨砺的可不止我这小小女子的体魄啊。
29
我生了位公主。
哥哥很高兴,大赦天下。
可我发现,他竟日渐消瘦的厉害,晚上也睡不着,堂堂皇帝,却担心受怕的像个受惊的鸟儿。
我爱他,小张这几年都回不了京,他在害怕失去我吗?
我当着他的面发誓,我绝对不会负他,我一定会把北疆战事平定,求他不要担惊受怕,我替他承受这世间的一切,只希望他开心。
他问我,还记得小时候中毒那件事吗?
毒死世子甲的那件事。
我点头。
他消瘦的腰有些硌手,面容越来越像小时候我还是恭宁王府中人时见到的皇帝那样,消瘦又病态。
他说,自那次中毒后他就感觉身体差了点,但还没来得及调理好就入了宫,紧接着是父亲病逝,他继任太子,就更无法再顾及自己的身体。
当了太子后,忙的整宿都不睡觉是常有的事,毕竟先皇那时应该自感时日无多,万事都想让他早点接手。
那时还年轻,尚不觉得累,可这几年下来,前朝后宫都需他亲力亲为,他终于感到了身体的沉重。
他在担心,我这个草包瑞王如果没有了他的庇护该怎么办。
他在担心,士大夫往他后宫塞了那么多掌上明珠他该怎么处理。
他在担心,北疆尚未平定,百姓赋税年年居高不下万一天意不顺又该如何是好。
他在担心,他唯一的女儿该怎么安慰的渡过一生。
他还在担心,他无法给我更多。
我只能偷偷的躲在仪事的殿内杜撰一个彭贵人的身份。
他担心这江山该怎么办,他不想再过继宗室了,一群窝囊废,百姓和江山不能被这群人祸害。
可他自知,身体每况愈下,恐怕坚持不了几年了。
我哭的泣不成声,心像被刀一下下的割着。
我爱的人,他竟这些年来日日夜夜忧虑如此之重。
为这破破烂烂的江山熬尽心血。
我还在他的保护下感慨我这一生美人在怀,活的醉生梦死。
真是个孽障。
我那放在心尖上的哥哥,我该待你如何是好啊。
30
我在哥哥的教导下开始插手政事。
小张将军在北疆频频来信控诉我的绝情,我却只给他升官,让他带着北军冲锋陷阵,绝口不提让他回京。
读书的人是最难搞的,幸亏早年结识了王老一脉,不然在朝堂上我连说话的声音都不配有。
我以亲王的身份监国,哥哥坐在我上首,宠溺的看着我手腕越来越强势。
他偏心的厉害,我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军中的杀伐果断我用的很得心应手。
可每下朝,我抱着那硌手的腰总是暗自垂泪。
上天怎么如此不公呢?
哥哥他值得的啊。
他那么好。
31
我监国八年后,哥哥驾崩了。
我成了女帝。
小张将军终于被我调了回来。
我夜夜留恋温柔乡,不思朝政。
32
我想我是个坏女人。
温柔乡待久了,竟真的好似被哄好了,孝期还没过呢,我也很少想起他了。
小张其实也蛮好的。
他知道我不好受,每每使尽浑身解数想让我快乐。
我这个坏人居然也真的经常笑。
真是个孽障。
33
我感觉处理政事也没什么难的,该让什么人去干什么事,干得顺眼就赏,干的不好就罚。
北疆在我和小张的努力下终于渐渐溃败,土地渐渐被我朝蚕食了个干净。
蛮族也不知被赶到哪里去了。
那些乱七八糟的宗室被哥哥整过一批,现在再被我筛一遍,仅剩不多的凤子龙孙张口闭口阿弥陀佛。
士大夫是讲理的,这是好事,我总能用我的无赖威逼利诱让他们乖乖办事,不行就换一批。
这还是哥哥教我的。
34
小张将军后来给我推荐了个小吴将军,也很不错。
不过我觉得我最爱的还是哥哥,就把他给杀了。
然后立唯一的公主为皇太女。
35
想我一介草包,竟也没误了这江山,我想,对得起绿玉,对得起欢娘子,也对得起哥哥,还有小张将军,这就够了。
我保他们一世富贵,无病无灾。
谁让他们,遇到了我这个有福气的人呢。
临死前,福至心灵,突然想起了幼时道长为我卜的那一卦。
普照世间,贵不可言。
番外
小吴将军
我是北疆安抚使之子,在张元帅回京时,北疆就是我爹说了算。
其实军中有个谣言,张大元帅应该是做了那位的入幕之宾才坐稳了军中的位置。
他这些年逼我们逼得紧,说朝廷每年的赋税不能养着我们这群废物,老是带着大军出兵征讨,版图一点点的扩大,可我爹的官却并没有升多少。
刚打下一点地,朝中就能派出浩浩荡荡的文官过来搞什么屯田修渠,还和我们打秋风,老是借兵借粮。
借了又不还,一问就说让我们找那位要去。
真是岂有此理。
他们借的凭什么要陛下来还。
欺负人家一个弱女子,什么罪名都往人家身上安。
因为那次酒后张大将军给我说,其实陛下很不容易的,每天都被朝堂上那群死老头说教。
陛下给我们当兵的从没短过粮饷,这倒是事实。
至于我父亲升不了的官,我看看眼前胡子拉碴的张将军,还不都是你害的?
不过我是个大人了,我不能给父亲惹麻烦,张将军也愿意给我讲陛下的事,那就姑且和他多喝几场酒吧。
陛下真是个好皇帝。
她勤政爱民,重视科举,宽厚仁慈,近年来还开了武举。
先皇一脉子嗣不丰,各地氏族蠢蠢欲动,也是她镇压叛乱,稳定了各地。
我很佩服她。
父亲拜托了张将军,这次回京带着我。
我不知道父亲付出了多少代价,我竟然见到了陛下。
那位传说中的帝王。
她身量不高,衣着素净,一点也不像民间说的那样奢侈。
她眉眼弯弯,见到我反而笑了笑,夸我长得好。
这…这我哪里受得了,当下就红了脸。
其实,人家陛下长得也很美,眉眼柔和,待人和气,一点也不像军中那些大老粗说的那样凶恶。
我竟入了陛下的眼。
这是我老吴家祖坟冒了青烟吗。
陛下喜欢看我给她舞剑,还总是夸我,说我年少英气,可爱的紧。
张将军很少入宫了,陛下老说他是忘了她。
我倒觉得不入宫才好,陛下有我就够了,他都老了,可没我伺候陛下伺候的好。
老是待在宫里也无聊,我让陛下带我去打猎,我定要好好向她展示我的男子气概。
我也是很厉害的,可不单单是可爱。
打猎的时候,我收到了父亲给我的密信。
他让我在科考中动点手脚,安排几个人进去。
这还不简单。
陛下现在对我言听计从。
她的就是我的。
我为什么不能用呢?
安排几个人而已,手到擒来。
安排的人我在送到御案的中举名单上没见到。
这倒奇了怪了,我难道看错了?我仔细又翻了一遍,不由问出了声。
陛下笑眯眯的看着我。
“你为什么要安排人啊。”
“当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她还是眉眼弯弯,和气的看着我。
“小吴郎,你想在朝中干什么事呢?”
她喜欢我的少年气,我投其所好,平时也不掩饰。
凑近了,刮了下她的鼻子。
“那你是不知道,朝中那些读书的,在北疆的时候,借着您的名头跟我们借兵借粮,说要修什么水渠。
“不仅借了不还,还笑话我爹是臭武夫,明里暗里的骂。”
搬出孝道来,我可真是机智。
“要是朝里有了我的人,必不能再让他们骂我父亲了。以后大小事情也不用处处麻烦陛下。
“陛下给我们当兵的不曾短了衣食,论功行赏从不曾偏颇,这是念陛下的好,可不是那些凡夫俗子的好。”
她闭了闭眼,像是有些累。
继续问我,“若是再让你回边关,能适应得了吗?”
她一双眸子定定的看着我,眼中半点情绪也无,只是嘴角含笑,看起来和气的很。
可莫名其妙的,我有点慌了,斟酌着开了口。
“陛下忘了,我本就是边关长大的啊。可陛下不要我了吗?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
她似笑非笑,起身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我渐渐明白过来,冷汗出了一身。
但是她对我言听计从,我只是想在朝堂上多几个人为我们办事这有错吗?
她都是我的了,手底下安排几个人又能怎么样呢?
我为她武剑,我为她狩猎,我还为她进了宫,我伺候她伺候的这么好。
只是加几个人而已,何况人家确实是有真材实料的,才名我也有所听闻。
我也站了起来,低头看向身量不高的她。
她怎么就这么妇人之仁呢?
她却不看我,转过身去。
“下去吧。”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