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道明轻轻地拨开布，动作轻柔地就像是在抚摸初恋情人的肌肤，他的目光变得温柔似水，那双因年老而浑浊的双眼变得熠熠生辉。
所有的布摊开，露出一块晶莹剔透，温润光滑的浅绿色玛瑙手镯。
苏然的目光落在它身上。
平平淡淡，这样一块手镯，在地摊上随处可见。
但它价值不在其本身。
姜道明道：“这块玛瑙石不值钱，是我在一无所有的时候送给我妻子的礼物，对于我而言，这块手镯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
苏然静静地聆听。
“十多年前她在病榻上最后跟我说，让我把这块手镯传下来，留给姜炎未来的儿媳妇，把它代代传递下去。”
听到这里，苏然的心顿时揪在了一起，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
她升起一股念头，想要逃离这间房间，但是身体好像失去了知觉，她无法动弹。
“我活了一辈子，这辈子没看错过什么人，丫头，爷爷很喜欢你，姜炎也很喜欢你，我看得出来，他是爱你的。”
苏然屏息凝神，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姜道明抓住她的手，把手镯放在她的手心里。
苏然感觉犹如烫手的烧红的铁块，下意识地便要抽回手，却被那只干瘦的手抓紧了。
“不，爷爷，我不能要……这太贵重了。”苏然摇了摇头，几乎是祈求着说。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是她和姜炎是假的，这只手镯，沉重得像一座山。
发生这一幕，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送她这样贵重的礼物。
他是要帮姜炎向她求亲。
“我老了，总不能让这只手镯跟我一起躺在棺材里。”他用一种垂暮老人般暮沉沉的语气说道。
她怔怔地看着他，姜道明太老了，看上去每天都在加速衰老。
她觉得他得的应该不只是糖尿病那么简单。
像是看出了苏然的疑虑，他解释道：“我早些年在战场上受过很多伤，内伤外伤，我的右腰受过严重的撞击，我的右肾一直都很不好，虽然医院检查不出来什么问题，但它确实一直在影响着我，糖尿病成了诱发它发生病变的导火索，我的肾脏正在衰竭，还有其他的基础病受牵连一起发作。”
苏然的心不由收紧。
她的目光充满怜悯。
姜道明握着她的手，诚恳真挚地看着她说的对眼睛：“我不知道你和姜炎之间到底是怎么样的关系，但是，姜炎那孩子我知道他是爱你的，我老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我希望他幸福，原谅我这么说，这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在为他孙子的幸福所能做的最后一点帮助。而且，孩子，我很喜欢你，我这辈子从没看错过人，爷爷知道你心底也是在乎姜炎的。”
苏然愣愣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老人平淡如水的眼眸中有检察官那样直达人心底的睿智和了如指掌。
原来姜爷爷什么都知道。
只有他们两个人还在自以为是的装模作样。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决定。
但这不重要了。
她忽然觉得说不说出实情来都无所谓了。
姜道明握着她的手倏然微微颤抖起来，只见他那双浑浊的双眼顷刻间被水雾笼罩，苏然被他眼眸中的复杂情感所吸引。
她动容了。
“丫头，这个手镯你收好，你不要给姜炎看见，等你哪一天愿意了，再戴上去给他看，如果哪一天你决定要离开他，你就把它还给姜炎，但我相信你会戴上它的。”
苏然想拒绝，但是老人的语气真挚感人，还有眼眶中打转的闪闪泪水，都深深地打动了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
她实在不忍心拒绝这样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如果他所说的是真话。)
姜道明又拿出一个一个精雕细琢深色的珠宝盒子，把手镯重新包好放进去，然后放在她的手心。
苏然犹豫了片刻，把盒子还回去，“这太贵重了，我怕我把它弄丢或者弄坏了……”
姜道明用信任地目光看着她。
“我相信你。”
苏然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了，“谢谢爷爷。”
姜道明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浑浊的眼珠子顿时变得明亮了许多。
见苏然已经收下东西，他展开笑颜，说道：“姜炎说你现在自己租了一间房子，爷爷给你准备一些土货带回去，土鸡蛋、鸭蛋，爷爷自己种的蔬菜瓜果，还有鱼……还有爷爷已经帮你杀好了的鸡鸭，你带回去吃，自家种的养的东西，要比市场上卖的干净。以后周末常来看爷爷。”
苏然心中暖暖的，微笑道：“谢谢爷爷。”
然后姜道明拿出一个装鸡蛋的箱子，说道：“你把盒子放这里面，不要让小炎看见。还有，今天我对你说的这些不要告诉小炎。”
苏然郑重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爷爷，我不会乱说的。”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小炎明天也要上班，你们早点回去。”
苏然跟姜道明说了声再见，然后走出房间，看见周叔在门口便一齐道别。
周叔在她走后钻进屋子，看见姜道明眼眶湿润，惊讶道：“姜叔，您这是怎么了？”
姜道明抹了一把泪，骂骂咧咧道：“他娘的，一把年纪还要在小丫头面前装的哭哭啼啼，把我老脸都丢尽了，姜炎这个小兔宰子要是还不能把她娶进门我就抽死他。”
周叔无奈笑道：“您何必欺骗她呢，儿孙自有儿孙福。”
姜道明冷哼一声，“姜炎这兔崽子唯独没有继承我和他爹在追女人方面的天赋，他爹跟她一个岁数的时候都已经让她妈怀上了他，这小子榆木脑袋一个，我要是不帮他苏然这丫头迟早跑了。”
周叔笑道：“苏然这丫头是个好姑娘啊。”
姜道明叹一口气：“哎，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只能帮到这里了，剩下的就看他们两人的造化了。”
周叔道：“依我看啊，您就别担心了，现在的小年轻想法虽多，但是苏然这姑娘跟其他姑娘不一样，她让我看见了婶婶的影子。”
说到已故的妻子，姜道明顿时怀念起过去。
……
回到车内。
姜炎问：“爷爷都问你什么？”
苏然想到爷爷给她的东西，觉得很对不起姜炎，她纠结着要不把手镯的事情告诉他。
但是想了想，她已经答应了姜爷爷，还是先暂时保密，免得让他知道了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她笑了笑，说：“爷爷想让我们结婚。”
姜炎眉头舒展开来。
“哦，你怎么回？。”
他知道她会怎么说，但还是隐隐有些期待。
“我说我还没想好，再给我点时间。”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拒绝呢”
“让你失望了是吗？”
“有一点，但不多。”
苏然心不在焉地问：“爷爷怎么跟你说？”
“让我娶你，我说再给你一点时间。”
“姜炎……”苏然犹豫了一会，缓缓道：“对不起……”
姜炎以为她在说拒绝的事情，笑了笑，“没关系。”
但苏然心里想的却是手镯的事情。
姜炎送她到出租屋门口。
“我走了。”
他依依不舍地看着苏然。
“再见，注意开车。”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