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的穿着不奇怪吧?”
低头看着身上的白色休闲t恤和牛仔短裙,我向餐桌对面的少女询问,心里很没底气。
昨天晚上小姨又例行公事来探病,依旧是那副捉摸不透的扑克脸,并带来了这具身体主人曾经穿过的几套常服。换上后在厕所镜子前转了又转的我心里竟有几分欣喜,毕竟看起来比蓝白条纹的宽大病号服明媚多了。
然后来了几个中年男人,时而严厉时而和蔼地询问我父母有关的事情,但是当他们看到我那副痴傻的懵懂表情后扶额退出,留我在病床上啃他们带来的果篮。
“…鞋子品味太糟糕了。”女孩冷冰的话语将我拉回现实。我瞅了瞅脚上套着的人字拖,嗯,确实。
和那晚纯白印象不同,今天的少女穿了一身黑色卫衣配短裙,并且搭配了黑色的颈圈和冷淡系妆容。酷姐姐,我在心里想,然后看着她在随身携带的小本上涂画。两天前,就是她把我约到这家咖啡厅并且对我命令道:“我已经用这200万买下你了,所以接下来你当我的奴隶,我让你做什么都必须遵守。”……我不会掉入了什么艾斯爱慕的陷阱了吧?
“那个,从刚才开始就很想问。那是你的吉他吗?”我指的是靠着桌子的乐器包。
“…广场,不行…游乐园,没有感觉…”
“你在写什么?”
“自杀计划,列出来我最想自杀的地点top10。”
是这个世界太疯癫了还是我太正常了?
“怎么一脸不情愿的表情,你应该高兴,”少女托腮露出渗人的笑,柔顺的茶色发丝顺着脖颈倾泻而下:“我自杀成功了,这200万就归你了哦。”
“……”不知道为何完全高兴不起来呢。嘬了口面前的巧克力奶昔,好喝。
“…水族馆……嗯,正好有想做但还没做的事,就这里了。”
随后我就如同她的贴身丫鬟一般背着乐器包拉着看起来像是音响的玩意跟着她上了公车,这人是真准备把我当奴隶使唤啊。
……
“我我没有钱买门票。”站在水族馆门口,我盯着门口牌子上的票价支支吾吾的地说,随后被她一个白眼:“难道你就有钱买刚才那杯奶昔了吗?”
富婆姐姐说啥都是对的,毕竟小女子就是富婆姐姐大腿上的挂件一枚吖。
女孩在售票处登记了名字,我偷偷瞄了一眼,凌潇雨,很符合她气质的名字。不像我的名字,或者说这具身体原主的名字,怪怪的。
把吉他和音响寄存在服务台后,凌潇雨便朝着昏暗的入口长廊疾步走去,我只得苦笑一声慢悠悠跟上。还以为有什么宏大的心愿,原来这小主只是想再来看一看鱼吗?但是真正跨入那幽深洞口的一瞬,我这种半吊子的心情也突然一去无踪:
真正的海底是否也是这样的呢?透过玻璃隧道我看到的只是一片群青悠远的夜幕,鱼群游曳在天穹彼端,鳞片反射的微弱光芒如同散落的星辰。周围纯黑的是隐埋在暗处的造景礁石,其上星河舞动,微弱的探照灯随着水流画出粼粼尾迹。这一切实在是静极了,让我想起了那夜。
我看向了凌潇雨。她沐浴在深蓝色光幕中,一言不发,也没有一丝表情,不知在思索什么。
我开始意识到水族馆是一个可怕的地方: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到能让我不自主想一些刻意忘记、刻意不去思考的问题:“我”,也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究竟是什么东西?接下来我要以她的名义,过完这本来不属于我的一生吗,说到底我有资格替她做出抉择吗——
“轰——”
嘈杂的轰鸣回响在我耳边,我猛然惊醒。发生什么了?环顾四周却发现周围并无任何异样,除了身前神情越来越恍惚的女孩。糟了,不妙。
“那个,美女姐姐——”伸手搭在她纤瘦的肩上,那逐渐空洞的眼神恢复了神采,并且带上了几丝锐利的光芒。少女蹙眉:“能不能不要用那么恶心的称呼了?什么事?”哇,被讨厌了。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是这是我第一次来水族馆。”我用打我出生以来最纯真诚恳的眼神凝望着她:“可以带着我到处转一转吗,你看,因为我难得来一次水族馆,却完全不知道它们是什么鱼嘛。”说着我踮脚指着头顶那一群掠过上空的小鱼。
“第一次,哼……”少女挑了挑眉毛,露出了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紧接着,她忽而又笑了:
“好啊,那你可算是跟对人了。对我来说,这里算是秘密基地哦。”凌潇雨用食指在翘起的嘴角中间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仿佛在同我共享什么惊天的秘密。我看着她不知为何突然露出的坦率笑脸,也不知为何地心潮澎湃,真是个怪人,居然把公共场馆当秘密基地。
虽然我在怪人的方面也不遑多让就是了,想到这里我咧开嘴,用这个身体主人最擅长的笑容回应了少女的笑颜——
那之后我们兜兜转转,越过一个又一个展厅。少女说的话似乎是真的,她对这里的每一个展区都熟悉异常,甚至还能辨认出一些动物状态的好坏。“你看你看这只湾鳄,它平时一直懒洋洋地卧在水池里,今天居然上岸了诶。”少女一边指着趴在池边日光浴的鳄鱼一边兴奋地拽着我的t恤。
鳄鱼先生张嘴打了个哈欠,瞥了她一眼。
我也瞥了她一眼,看起来少女的表情已经完全脱离了被死亡笼罩的阴霾,散发出青春活力。
接着我们穿过了闪烁着荧光的水母门,来到了海洋动物区。在闪耀着蓝光的无数玻璃缸中,我发现了其中一处异样的地方。“那里是怎么回事?”
“那里是小丑鱼的展柜。”凌潇雨不解地歪头,“怎么了吗?”
于是我们靠近观察,发现红白条纹的鱼儿们躁动着乱窜,无头苍蝇一般。
“啊,珊瑚礁。”顺着她莹白的指尖,我望向缸底几块残破不堪的碎片,以及上面附着的枯萎的软体动物。这些似乎就是曾经名为珊瑚礁的东西。
“原来它们的家没了啊,就像我一样。”沙哑落寞的嗓音传来。茶色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我看不真切少女的表情,只感觉有一瞬间,仿佛她的灵魂被吸走了。
那份青春活力再次消失,现在徒留沉默。
家……是吗。熟悉而又陌生的名词,从我醒来就几乎没有听到过。提到家人,我唯一能想到的面孔就只有那个偶尔会来探病的小姨。说起来这具身体的父母也去世了来着。
也就是说,我从16岁“出生”开始,就没有过家。不曾有过,所以也就不会悲伤。说起来悲伤的感情,我真的理解得了吗?因为我什么还没有开始,什么还没有得到,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夺舍了她人的空壳罢了——
但至少,不要把那份明媚的笑颜从她脸上夺走啊。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带着杂乱的思绪乱吼一通,我冲向来时的路。
……
“太慢了。”
“哈啊哈啊,对不起,我迷路了……”几乎是要跪在地上,我扶着墙,反思为什么总忘了自己是病号。透过我倾泻而下的长发,我发现少女又变回了那副带点厌世的冷淡表情。
“我问过工作人员了,他们说小丑鱼马上就要换缸了,所以暂时要先把大部分造景珊瑚礁转移到新的展柜。也就是说,它们马上就能回家了!”
“现在,它们只是暂时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而已。”
我能感到,凌潇雨娇小的身躯颤抖了一下,随即檀口微张,却说起了不怎么相干的东西:
“以前我和一个笨蛋经常来这里玩。这个人总是大大咧咧的,做事情也不懂得体谅别人的心情,还无意间经常惹恼我,真的是,给我添了很多麻烦。”带着怀念的神情。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其实根本不喜欢来水族馆,却每次都为了陪我假装很期待的样子。而这个展区,就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秘密基地。”
凌潇雨说这话时很慢,群星在她眼中闪耀,那是憧憬的光芒。而我望着这束光,心里却翻涌出了丑陋的感情。
“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凌潇雨摇了摇头,露出自嘲一般的笑:“我已经见不到了。”说这话的同时,某种黑色的东西即将把她吞没。不知为何,我决定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那,那个,我买了这个。”我向她伸出手,手心里是透明塑料纸包着的发卡,上面的装饰物是一条塑料的小丑鱼,做工粗糙上色廉价,但是很有水族馆的风格。
“哦,这个时候就有钱了吗?”女孩用戏谑的语气问:“我的钱你还没赚到,怎么倒想起来先为我花钱了?”
“你,你要不要吧。”总觉得馆里突然变得好燥热,是错觉吗?
“为我戴上。”
“什么?”
“我说,为、我、戴、上。”
没办法,我只得靠近女孩,轻撩起她前额的发丝。这时候我注意到了她妩媚的双眼,眼底的泪痣,小巧的鼻,雪白的脸蛋,樱粉的唇,幽兰的吐息……等等等等,我应该是个女的吧,至少身体应该是吧,为什么注意力会歪向这么奇怪的地方。
“我好看吗?”对着小镜子理了理头发,凌潇雨狡黠地笑问我。对此我别过头去,半天挤出来一句:“好看。”
“好看就看着我,多夸夸我,说不定我一高兴就直接满足了。”说罢女孩转身继续向前走,我只能继续追赶她轻快的背影。从这之后她头上的发卡就一直没摘下来过。
……
“3点钟有海豚表演,我们去吗?”
“……去。但是,人应该会挺多的吧。”
“我们早点去抢座就行。”此时我们二人已经转完了绝大多数展区,于我而言,这将成为我醒来后最难忘的回忆,所以我非常期待作为压轴的海豚表演。
“那先让我做个心理准备。其实,我有人群恐惧症。”凌潇雨斜了我一眼:“你能当好护花使者保护好我这个女孩子吗?”
“虽然由我自己说出来挺奇怪的,但好歹我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女的啊。”
“不像,倒是像是个披着美少女皮的变态大叔。”这形容虽然挺伤人的,但是她夸我美少女了耶。
果然排队进场的过程当中,面对数量激增的人潮,她仿佛被什么定住了一般,身体变得十分僵硬。特别是当少女遭到后面带着俩孩的中年妇女大声催促后呼吸开始微微颤抖。没办法,只好牵起她的手,握紧,将我在她身边的讯息传递给她。
那之后的一切其实都不怎么记得了,只记得有很多很多海豚,玩了很多很多杂技动作,记忆中充斥着我和她放肆的笑声。结束时分人群离场,我们二人决定等大多数人撤离完再起身。就在此时,一股热气从我耳畔袭来:“表现还不错,给60分吧,勉强及格吧。”
“什么的分数?”
“奴隶的分数。”说着她笑着晃了晃我的手,原来一直握着没松开呀。
……
就这样,天色近黄昏。凌潇雨告诉我,她还有最后一件要干的事情。
取回吉他包音箱,来到水族馆旁边人来人往的广场上。在借用了隔壁儿童充气蹦床的电源后,少女开始连接线材,支起话筒。
“滋——”尖啸的轰鸣,陡然响起。这是准备前的信号。
接下来就是对器材的调试,音响的效果,话筒的音量,最后她背上那把红白相间的电吉他的肩带,开始演奏前最后的爬格子热身——
有什么、要来了。在演出即将开始的一瞬间,干燥的夜风倏忽从远处的大地吹拂而来。
“这首歌献给、我回不去的地方。”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带着电流,却能感受到少女心情此时异常平静:“请欣赏我们共同的歌,《世界轰鸣》——”
乐声尖啸降临,少女随着激烈的节拍上下起伏,双手拨动着吉他。那动作十分夸张,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甩在身后似的,也许现在对于她而言,这首歌是她唯一的归处了。
像连珠炮一样吐出不讲理的歌词、跟上节奏想要把所有不快怒吼出来,现在将这勾槽的世界撕碎、所有色彩抹去颜色,让这天地间只剩下黑白吧,毕竟不就是这样夺走一切的吗——少女仿佛这样咆哮着,手中的吉他支离破碎一般反射着夕阳的光芒,那不是闪耀,只是飞蛾扑向熊熊的火光。
摇滚吧,正因为对世界的不公感到愤怒,所以说将这怒火倾泻在吉他上,抓起吉他挥舞吧,去砸烂生死的阴霾。
我终于想起来这首歌我听过的,正是那天晚上于我耳畔喷涌而出的音符之海。那果然,是属于她的歌吗?只不过,有着决定性的差异——她弹的吉他听起来并不怎么熟练,缺少了原曲里吉他想要飞上天空一样的凌冽高亢。
这份残缺,又是怎么造成的呢?没有给我一丝思考的时间,乐曲即将进入高潮,满盈感情的列车,即将疾驰驶入站台——
那一刻,华灯初上,世界为她准备好了聚光灯,她站在舞台中央。
吸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突然爆发出的是她的嘶吼,嘶吼一般的歌声从音箱传出,产生了巨大的轰鸣。她真的去做了,用吉他和歌声劈开了空气中的什么东西,随即所有感情毫无保留地全部释放而出,不断地冲击着殴打着践踏着,这使得无形之中的那座庞然大物轰然倒塌,在天地间留下久久不能散去的残响。
歌如其名啊,真的是。
其实此刻我已经屏气凝神几乎窒息过去,再也无法从唱歌的凌潇雨的身影上移开半分。而几乎同时,广场上烧烤摊喝酒的大叔、带着孩子闲逛的主妇、儿童蹦床的孩子们、路边摆摊的小商贩们、满脸疲色的上班族、刚放学的学生们……这些人也都停止一切活动,无数双视线汇聚而来,目光灼灼地盯着站在舞台中央的少女。
她的歌声有洗涤灵魂的力量,充斥着无限的生机与活力。但是,她今天却是来寻死的。死亡对于她来说究竟算什么呢?是对于生的逃避,还是鼓起勇气去追随她爱过的人们的步伐?我不能理解也无法理解,不,准确来说是我不想理解。不能思考了,再思考下去有什么黑色的东西要从我体内破壳而出。
就在这时,本来平稳的歌声出现了一丝不稳。虽然那只是极其微小的瑕疵,但是我有预感——那是将溃千里之堤的蚁穴。
我看向她此时汗津津的脸,在上面捕捉到了虚脱和无力,以及不想终结这一切的强撑。果然,她已经支撑不住这种燃烧自身爆发出的咆哮了。
她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回望向我的眼睛中充满了动摇。
……没关系,既然你烧不动了,那就换我来烧好了。交给我吧,我可是刚出生的柴薪,体内的火力还足着呢,我朝她露出了我招牌性的猥琐微笑,随后冲向前去——
少女双瞳微张。而这是因为,我已站在了她身旁。
我用歌声接住了少女颤抖的气息。很奇怪地,我瞬间就能自然地跟上节奏,随她一同进入到这首歌的世界里去。二人的声音共同浸泡在对这个世界发起反叛的乐音中,直到象征终结的不和谐音响起……
“哈……哈……”
“呼……”
这是哪个神经病写的歌啊?整这么难唱,这种逆天的音高还有绕口令式的歌词难道是用来拷问人的刑具吗?但是,为什么当真正结束时却有一种希望它永不完结的错觉呢?
为什么,我会哭呢?我抹了抹脸上的水珠,那不仅是汗。
凌潇雨也哭了,眼角微红,鼻头也哭红了。这样的她在灯光下急促喘息着,浑身勾勒着一层金线,娇小的身形显得如此的华丽。
然后她突然转过头来,对我展颜一笑。这是她第二次露出那种不留一丝虚假真挚的笑容。那张笑脸上挂满了闪闪发光的汗珠,凌乱的发丝被汗水打湿,洁白的脸蛋上也晕染上了可爱的酡红。
“——”女孩嘴唇动了动,像是对我说了些什么,但是声音被爆发开来的鼓掌声淹没。这掌声来自周围围观的群众,此时我才发现周围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你们,都是来听她的摇滚的吗?抛掉了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我被少女拉着深深地鞠了一躬。
在听到我们解释没有下一首了以后,人潮也很知趣地散开了。我们收拾好了乐器,不用提,还是我充当小主的丫鬟——毕竟,我被她买下来了嘛。
“表现的不错,给你70分吧。”女孩踮脚在我耳畔轻嗫:“很帅气喔,今天我很满足了。”
“帅气是用来夸女孩子的词吗?”
“你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因为,你完成了某个白痴都没帮我完成的心愿嘛。”凌潇雨又在用那种狐媚的眼光看我了,真烦人,你是女同吗?
“那可真是,不甚荣幸。”不知为何,我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这下我应该是满足了。来,伸手。”
我乖乖照做,却发现她把之前给我看的钱夹塞到了我的手心里。“这里面第一层塞着写着密码的纸条,珍惜使用,要带着我那一份好好的活下去。”
她的眼神中已经不再有任何的绝望,那是一副不再有任何期待、死而无憾的表情。
……这女人真的让人火大。搞什么啊,自说自话地把我带出来,第一次让我喝到那么好喝的巧克力奶昔,第一次让我看到水族馆,第一次让我送出去了礼物、第一次牵手去看了海豚、第一次的演出、第一次看到了那样可爱的笑脸……我还什么都没开始呢,而你要、就这样结束了吗?
我本来感到被灼伤一样炫目,而现在却又畏惧回到黑暗中。
“那个,我——”
“诶,这不是凌潇雨姐姐吗,我还以为你不上学是在干嘛呢?噗,原来是出来卖艺了啊。很辛苦吧?妹妹我祝姐姐大卖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聒噪的女声响起,打断了我的话。
然后本来沐浴在光中的凌潇雨,再次出现了动摇。而且这次是剧烈的颤抖,摇摇欲坠。我顺着声音的来源瞪去,只见三两穿着时尚的男女并肩走在一起,为首的女生拿着奶茶,一副轻浮的样子,咯咯笑道。
那一瞬间,我的怒火被彻底燃烧。
我在忍,忍耐着上去给她脸一拳的冲动。然后狠狠扯掉她的头发,撕烂那张发出低俗声音的嘴。我几乎就要这么做了。
她看向我,带着玩味的笑容:“真甜蜜啊,啧,”真不敢想象一个女生是怎么发出那么响亮的啧舌的:“还真是物以类聚,噫,感觉靠近你们就要得性病了~”
“好啦小雅,少说点吧。”有个男生在试图控制局面。
凌潇雨一言不发,只是低下头去。现在我终于有点明白,那想将她吞噬的黑暗并不只由死亡的阴影所构成。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她从彼端拉回来,我对自己说。
于是我再次牵住了她的手:“走了,小鱼儿。”只见她脸上的表情突然从惊恐转为了惊诧,然后就被我拽向公车站的方向疯狂奔驰——
“等等,你喊我什么?”
“小鱼儿啊。怎么,不喜欢这个外号吗?我觉得还挺好听的。”
“难听死了,给我改掉!——”
逃跑的路上,伴随着我们两个人的欢声笑语。是了,明明我还是病号来着,但是今天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奔跑。
跑吧,不停的奔跑吧。这样胸中轰鸣的心脏会提醒着我,我还活着。
还存有着对于能见到明天的喜悦。
……人字拖磨的我脚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