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芷莹说的正相反，不是凌潇雨很需要这次机会，而是我。
也该是时候了，是时候站到公众面前，向数十个那天的中年那人那样因我父母而蒙受灾祸的家庭说明：我会肩负起弥补他们损失的责任。
我单薄的经历还不能理解失去亲人的苦痛，也不认为我那一次轻飘飘的义演道歉就能抚平伤痛。但是这是我应当去做的事情、并且在一开始就决定好了。
所以在看到这份公告的一瞬，我意识到这个机会必须抓住。
但是……
我看向休息室门口处正在卸妆的女孩。凌潇雨摘下了演唱时戴着的纯白猫咪面具，露出被汗水渍染的疲惫面容。此刻，我们二人刚结束在商场自由舞台的演奏。
这并不是什么商业活动，只是女孩见面时突然说自己想去以前经常去的大卖场逛逛。于是我们来到了这个看起来已经几乎荒废的商业中心。结果迈入大门却发现里面已经完全变成了动漫爱好者的天地，中间还有一个大型的自由舞台可以随意展演，一旁还配有专门的休息室。
“真是太好了呢。”女孩说这话时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什么不相关的事。
紧接着我们布置好器材，像这一周的其他每一天一样，在台上演奏了《世界轰鸣》。但是这首歌本该能贯穿灵魂，现在却引起不了一丝我的触动，只有麻木的指尖一次次翻动琴弦。
观众深受感染，我朝台下流着眼泪的coser们微笑，脑子中思绪却飞到那天夜里凌潇雨嘴唇甜蜜的味道……
——我变得食髓知味，但是却也和女孩貌合神离。本来演奏音乐的过程是我与女孩灵魂的交流，而现在我们却拒绝交流，几乎无法察觉对方的内心，所以演奏音乐这一行为本身也变得毫无意义。
演出结束，商场经理兴奋地朝女孩恭维着演出如何精彩、以及我们《世界轰鸣》的演出视频在土豆网上如何火之类，女孩只是礼节性地应了两句，随后轻叹了一声。
凌潇雨，这也是你的愿望吗？
……有什么不对。本不该是那样的。这首歌不是那种会被众人欣赏的歌曲。
它是女孩和青梅竹马对于世界的反抗，是自我毁灭式的演出，是自灵魂深处而生的呐喊咆哮……
我还以为只有我能和这首歌产生共鸣呢……
我曾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女孩唯一的理解者，现在看来，只不过是这首歌太过优秀，优秀到所有听过的人都能感到触动。
那我究竟算什么呢？我摩挲着我的黑色小狗面具，思索着该如何对少女开口。
收拾完东西后，我们两个人走出塑料帘门。夜晚的小城车水马龙，我和她靠边走在人行道上，中间却空出来半人的位置，若即若离。女孩哼着我没听过的歌，但是那曲调太过迷人，我竟一瞬间忘了要找她说义演的事。
“…But they're back again just like a long lost friend，all the songs I love so welll…（而今它们再次出现，就像失散的旧友重逢，所有的歌曲我都如此的喜爱…)”
女孩沙啦啦啦地哼唱着，曲调十分怀旧。这又是我不知道的歌。
如果是小千的话，此时会跟着哼唱吗？
“诗白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身旁的女孩突然开口问道。
我“诶？”了一声，讶异于女孩会主动提出话题。随后咬着嘴唇思索了许久。我该如何表达呢？
“怎么啦，是一周没亲亲了，寂寞了吗～～”女孩时隔一周的第一次调戏一下子就把我轻松拿捏，我努力把脑子里她嘴唇的浮想联翩抛开：“你、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说……”
“看你表情就知道啦。”
“什么表情啊，有那么明显吗？”
女孩眯上眼睛，嘴角上扬：“被抛弃的可怜小狗狗一样的表情～”
“…你都看出来了为什么要用那样的态度对待我……”我没否认女孩的修辞，因为我感觉十分贴切。
“因为啊，”女孩兀自加快前进的步伐，只把背着琴包的后背留给我：“我这一周也在思考该怎么样面对诗白。”
……果然，因为我真实的身份暴露，以及那一夜的的那一吻，我们二人之前构建而成的关系逐渐崩塌。现在是时候重新确定一下我和小雨的关系了。
“所以思考出来结论了吗？”我停下脚步。这时候，不知何时已然变得寒冷的夜风席卷而来，搅乱了我的发丝，迷蒙了我的双眼。
女孩在我模糊的视界中，停下脚步，缓缓转身。她那姣好的侧脸沐浴在身后灯红酒绿的市井光华下，我看不清表情，只听她微微开口:
“我一直在思考自己该怎么表达对诗白你的感情。可是我之前搞砸了，于是怎样的话语都会显得苍白。
“既然用嘴说无法完全传达，那么，就用行动去证明吧。我是这么想的。”
女孩朝我慢慢走来。
“证明什么？”我呆住了。
“芷莹也给我发了那个晚会短信。诗白你有不得不去参加的理由对吧？那么就参加吧，尽管地点是在那所学校，那群烂人所在的地方。但是有诗白你在，我就会感到安心。
“可能你并不会相信，但是其实我比你想象得更喜欢你，所以，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无论是去参加学校的募捐晚会，抑或者实现你的夙愿，甚至——能为了你去死。”
女孩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有泪光浮动，但她仍然没有露出哭泣的表情，反而是满足的笑容:
“这就是我现在最真实的愿望了。你能帮我实现它吗，诗白？”
……
凌潇雨的状态很危险。
之前我们还是为了实现她的愿望而行动，而现在她说实现我的愿望。她没有在思考自己的事。
看来让她对于看不见不远处的未来而感到遗憾，这件事本身也失败了。
我精神恍惚地走在陌生的街道上。这里是老城区一条僻静的小道，周围到处是充斥着市井气息的小店。感受着日光下平和的风景，我也感叹着，这可能是我自醒了以后，第二次单独游历在这个城市。
“前面的路口…右转……”我在口里喃喃着刚才找大娘问路的方向，一边朝着不远处低矮平房簇拥的白色建筑走去。
奠州市实验中学。
之前在城隍庙排练的那几天，我曾听少女淡淡说过自己的母校是这里。彼时我只是大概知道女孩在学校遭遇了一些事情所以不得不辍学在家，但是丝毫没有想过去帮女孩解决这里发生的问题。
可能是那时我还认为自己只是单纯的被雇佣者，而现在已经不甘于只当一个过客了。
那一夜我醒来后其实考虑了很多，比方说如果真想和凌潇雨一起活下去的话就必须克服过去的伤痛，只有过去的阴霾从源头全部抹掉才能够让女孩放弃去死的念头。不然的话，一次又一次的满愿只会是饮鸩止渴。
……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内心里其实还不是在乎我自己那可笑的想去晚会的小九九。
我踢着石子，在心中嘲笑着自己，哼着歌。林荫道下传来的微风为我伴唱，我看着学校后的小街道人影寥寥，不禁暗骂一声自己白痴，居然挑在暑假来学校调查。
——然后在街口简陋的奶茶店，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轻挑的人影。
我快步走上前去。
走到她身边的时候，那个之前见过面、也在我梦中出现过的轻浮女生并没有在意。
“请问——”我踌躇着开口，因为我知道这个女生了解些什么。现在她可能成为破局的关键。
“干什么？”轻浮女生不耐烦地回过头来，发现是我的一瞬间，皱了皱眉头。
“你来这里干什么？不回家陪你的小女朋友吗？”她露出了一副难以形容的表情，提起刚买的奶茶就准备离开。
“等一下啊！喂，别跑！”
没想到轻浮女居然在我叫住她的一瞬间，拔腿就跑。我在后面叫嚷着跟上去，陌生但是又仿佛在哪里见过的街景飞速流入我的世界，无论是这条延伸至尽头的后街，藏在树荫里的狭窄小道，道路尽头豁然开朗的河畔风光，河上石砖铺成的小桥，小桥尽头另外一条曲折的步行街……那女生在弯弯绕绕的街道上疾驰着，并且差一点就要把我给甩丢，我气喘吁吁地朝她喊去:
“你…你……为什么要跑！”
“哈……哈啊……有本事你别追啊……”
然而她没得意多久，我们二人就跑进了一个遍布着铁丝网和空调外机的崎岖小道。女孩还想下意识从拐角处跑出，就发现那里被红砖墙壁堵死——这里是条死胡同。
“你，你别过来……”那女的居然意外地害怕，看来果然是发生过什么，而且多半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小雨的事情。
我把她逼至墙角，用手撑在她身后的墙壁上防止她溜走。
“说吧，你都对凌潇雨干了什么！？”胸中燃烧着怒火，我几乎是低吼而出。
女生睁大了眼睛，随后恶狠狠地说：“你是来找茬的吗？”
找茬？听到这个回复的一瞬间，我冷笑了起来。
——你们让凌潇雨看见你们时颤栗不止、露出那样的表情，而我的行为在你看来就是找茬吗？！！！
我已经遏制不住愤怒，扬起手来就要抓住她的肩膀。谁知她一瞬间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猛地抱起头蹲在地上，身体颤抖着。
“别打了，别打了……”小声的呜咽。前后态度反差之大，令我不禁愕然。
轻浮女在抽抽了好一会后，试探性地仰起头来看我，而我也看到了她惊恐的脸。搞什么啊，我有这么恐怖吗？“现在可以说了吗？”我抱胸俯视着她。
她长叹了一口气:“我……我说，全都说，好吧。”
……
据女生的讲述，凌潇雨在高一的时候就不怎么能融入班级了。原因她不甚清楚，不过只记得所有的班级活动凌潇雨都不怎么参加，每天也就是抱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乐器，偶尔会和人约好去教学楼顶弹唱。而那个每天和她一起弹琴的人据说是尖子班的优等生，也是她的青梅竹马。班里的同学一开始还保持着善意，只不过在凌潇雨拒绝了几个垂涎她外貌的男生后，关于凌潇雨的流言蜚语也慢慢多了起来。
“有人上周末看见她私下里穿得可骚了，估计上过她的男人一抓一大把。”
“就是就是，还戴项圈，我亲眼所见。唉唉，可惜了那么清纯的脸……”
流言迟续发酵，甚至有人说凌潇雨在卖，于是有男的干脆就跑去问凌潇雨多少一晚。凌潇雨对所有的一切平等地冷眼以对，一开始还会解释，慢慢地当所有班级成员甚至是老师都以为她是个不良学生时，她也就完全不解释了，只是依旧我行我素。
“我就是那个时候找上她想和她做朋友的。”轻浮女惨笑一声，解释到自己一方面是觉得好玩，另一方面在心里面暗自觉得这种无视他人流言蜚语的姐姐很酷。
女生自己本身是一个小圈子的领头人，在她的介绍下凌潇雨也渐渐融入集体。她们会一起去逛街，一起去美甲、买小裙子、小首饰。偶尔凌潇雨的青梅竹马小千也会被拉过来，开心地说小鱼儿交到新朋友了那我就放心了，然后和凌潇雨一起给大家表演弹唱。
凌潇雨也慢慢袒露心扉。
直到这里，一切都还是正常的，女生低下头闷闷地说，暗示着接下来的剧情急转直下。
……后来女生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男生，并且将他强硬地拉到小圈子里，从那以后一切都变了。男生来到圈子里后非但没和女生接触得更频繁，反而在每次活动每次日常的游玩过程中都有意无意地贴近凌潇雨，并且三番五次尝试对凌潇雨作出亲昵的举动，当然全都被她回绝。那男生似乎被凌潇雨迷得神魂颠倒，居然还做出了跟踪她的事情。
女生很着急，而且已经被嫉妒蒙蔽了双眼。她把凌潇雨单独叫出来，并且直接把事情挑明：自己喜欢这个男生，希望凌潇雨能作为好姐姐帮帮她。
谁知凌潇雨只是淡淡地对她说，那个男生不是什么好人，还是远离他比较好。
被恋爱冲昏头脑的女生自是不会理会凌潇雨，甚至还在心里揣测凌潇雨是为了得到那个男生而故意说出的诋毁。于是她背着凌潇雨和姐妹们谋划了在下个月去游乐园游玩时向那男生表白。
然而在游乐园一起游玩的那天晚上，还未等女生和男生一起坐上摩天轮，男生便趁着烟火表演时掏出鲜花，向凌潇雨进行了盛大的告白。
然后，被凌潇雨冷冷地拒绝，拒绝得非常坚定而彻底。
男生嚎啕大哭，女生也被嫉恨和仇视蒙蔽了内心:凭什么你能轻而易举得到我得不到的爱，还像丢垃圾一样轻描淡写地丢掉，而我只能爱而不得？！
女生失控了。为了报复凌潇雨，她开始穿出流言:凌潇雨是女同性恋，对象是她青梅竹马。
不仅如此她还添油加醋地说两个人每周末都过着糜烂的日子，甚至因为同性恋所以都染上了病，所以别靠近她们。这个谣言一旦被传出，整个年级都炸锅了。
在这个年代的小城里，同性恋是一个非常神秘而又忌讳的单词，因为据说靠近同性恋的人都容易染上艾滋病等性病，而且这些同性恋会觊觎正常朋友的身体。在当时同性恋基本上是精神不正常的一种特征。在这个谣言传出以后，两个人双双被自己的班级孤立。整个班级立马将凌潇雨视为公害，每天都有不同的人骚扰她，用各种方式毁坏她的财物，并且威胁她让她退学。
凌潇雨这次没有冷眼以对，她动摇了。因为传播谣言的人曾是她的朋友，而且这件事情同时也波及了她的青梅竹马。而凌潇雨的青梅似乎并不屈服，在每天来安慰凌潇雨的同时，不仅很多次单独找女生要求澄清，并且还向领导和老师们抗议。但是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就算老师们站出来要求不要造谣，歧视的种子已经深种。
青梅竹马的行为反而让更多人确信了她们是女同，而在班上大家见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于是变本加厉。女生也经常顺着仇恨做出欺凌之事，而在有一次她在伤害凌潇雨的时候，不小心踩坏了一个似乎很重要的发卡，却正好被赶来的小千撞见——
“我，我那次是真的不小心的……”女生说着，然而除了那一次，其他的都应该是故意的吧。
其结果就是，凌潇雨的青梅小千冲进来，当着全班同学面把女生狠狠揍了一顿。
小千最后被勒令停学在家，女生被送进医院缝了几针。而凌潇雨，只是默默地选择了休学。从此，再也没有回到学校……
……
听完这个故事后，难以言喻的沉重感情压迫着我的胸口，我呼吸不过来。
自私冷漠的班级，恶意的谣言，下流的骚扰，莫须有的仇恨，背后捅刀的朋友，不合理的歧视……这一切原来都是小雨所真实经受的吗？
我居然想让她回到这种听起来就令人窒息的地方演出吗？
我颤抖着，随后攥紧了双拳。
女生一看我攥紧了拳头，吓得捂住了头：“你别再打我了……那之后我去找凌潇雨姐姐道歉了，可她没有接受，我也没有办法……我其实也一直知道我做的是错事，也后悔造谣……可是我就顺着气氛做了……我知道我错了……”
我看见女生此时一副魂惊魄落的样子，气得牙齿打战，差点作势要打下去。可是转瞬间我也想起了我让小雨来这里演出也是在伤害她，于是便觉得自己也没有资格。
“其实……凌潇雨姐姐从一开始就是对的……”女生在呜咽了一阵以后，低下头盯着地面，惨笑了两声:“那个男的在没法和凌潇雨谈了以后转瞬就找我表白，我也很开心，就答应了。结果前两天他突然和我另外一个闺蜜搞起了暧昧，然后把我踢到了一边……这都是我伤害凌潇雨姐姐的报应……”
“你不是知错了，你只是觉得你的行为让你遭报应了，所以你才后悔。”我冷冷地回应女生：“我不是当事人，没有权力替她们审判你，所以我不会打。但是同理我也没有替她们接受你道歉的资格。”
“如果你真的知道你错的话，就拿出你的行动来去弥补啊！凌潇雨现在依然还在痛苦着，害怕着人群！这些都是你们亲手造成的对她的伤害！给我想办法去挽救啊！”
“可，可是不知道她还会不会理我……”
“不理你又怎么了？这很正常，任何人都不会想见到让自己痛苦的加害者吧，特别是你还曾经是她的朋友，然而你却狠心地顺着自己的丑陋的嫉妒伤害了她。”这一段几乎是我的呕血之话，因为我曾经也是背负这样的罪孽，以加害者的身份，不知该怎样对待那个看起来脆弱如琉璃的女孩：“但是，这不是你不去尝试挽回错误的理由。”
女生听完我的话哭了一会，我也无法分辨这究竟是真情真意还是鳄鱼的眼泪。
最后，她小声说：“……但我其实也不算造谣吧，毕竟听了你的话以后，我感觉你们应该是真心互相喜欢的啊……”
“嗯？话题为什么会扯到我身上？”我愕然，随后，察觉到话语中的一丝不对劲。
“啊？”女生停止了哭泣，同时也茫然地看向我。
“等下等下，从刚才开始，我就觉得你不太对劲。”女生警觉又狐疑地盯着我:“刚才提到了你那么多次，但是你感觉没什么反应，而且还你还说你不是当事人——
“该不会，你不是小千姐姐吧？”
女孩好奇地打量着我的全身，像是在确定什么但同时又完全不敢确定的样子。
“怎么可能呢？”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凌潇雨的青梅不是已经在爆破事故中去世了吗……”
我看向自己的四肢，在阳光下有着好看的线条。原来，我长得很像那个青梅竹马小千吗……也怪不得，凌潇雨总是能在我身上看到别人的身影。
我长舒一口气，终于这件事也在我心中逐渐释然。
“啊？不对吧……小千姐姐走了吗？可是我没有听说过类似的消息呀？”女生疑惑地歪头，不过几秒以后，再次低下了头：“我伤害了她们，但是永远也无法给其中一个说对不起了。”
我就这样再配她聊了一会，太阳正好，清风徐来，我心情复杂的同时又为完成了目标感到清爽。轻浮女生——她告诉我名字叫刘娴雅，站起身来告诉我要回学校补课了。
“你有手机吗？咱们留下联络方式吧。我可能现在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但是总有一天，我要为之前还有上次的事情道歉的。”
“好，我叫葛诗白，电话号是——”
“亏我还为你认真地难过了下，你也太恶趣味了！”刘娴雅朝我翻了个白眼。
“啥？”
“还在装傻，”女孩蹙眉：“为什么要骗我你死了呢？这也太恶趣味了，小千姐姐。”
“轰”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不是，你说我是谁？”我的大脑已经基本上完全当即停止了思考，只是凭着本能问出了这句话。
“小千姐姐啊？你脑子没出问题吧。”
很遗憾，我脑子确实出了一些问题。在我和女生解释清楚我因为事故失去了所有记忆后，女生不知为何突然捧腹大笑：
“哈哈哈，还真是恩恩爱爱呢，居然能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还能走在一起。你们是真爱啊～”
我，是小千？是那个和女孩是青梅竹马一起写歌演奏的小千？是一起把水族馆当秘密基地的怪人小千？是一起在城隍庙听音乐的小千？是女孩经常透过我看到的那个小千？是女孩难过时应该依偎的那个小千？是那天晚上女孩那一吻真正想要感受的…小千？
是我？
我就是凌潇雨一直怀恋的青梅竹马？
那一瞬间和女孩相遇以来的所有点点滴滴浮现在我眼前，那些女孩对待我行为举止间存在的异样感全部得到了解释。那些觉得女孩身边应该另有其人的不甘，全部一瞬间化作胸口撕心裂肺的疼痛。我的脑袋晕晕乎乎的，像是被幸福冲昏，也像是无法突然接受这一事实。
“话说你是傻吗？你都知道这个外号和你的名字了，你还猜不出来吗？”
葛诗白……我在心里默念了一下名字。原来是这样，正因为羞于提及我的姓氏，也导致了我潜意识中一直以为自己叫诗白，几乎从来没发现过自己的名字连起来读像个十百。
因为是葛诗白（个十百），所以外号叫小千吗……
真的是，好无聊的取名方式啊，我哑然失笑。
……
那么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了。
用电话把凌潇雨约到了一直以来见面的咖啡馆，见到她的一瞬间，就把她拥入怀中。
现在我只想拥抱她，因为自己的青梅竹马同时也是杀亲凶手的女儿，而且也失去了记忆。我想，女孩这半个多月来一直都很辛苦吧……
女孩在我胸口蹭了蹭，“怎么啦诗白，抱这么紧～害怕我会跑丢吗？”
“小鱼儿。”我试探地叫出这个名字。
然后凌潇雨缓缓挣脱我的怀抱，怔怔地看着我。
“诗白，你……”
“我去了实验中学，见到了刘娴雅。”我如实说道：“从她那里得知了过去发生的事，无论是霸凌的事情，那个女生的事情，还有——
我就是小千这件事。”
我嘴唇发抖，不知该怎么继续我的言语。
“太好了……我之前一直在烦恼自己究竟配陪在你身边吗？我会不会抢了你心中某个重要的人的位置？也在为你把我当成什么人的代替品而感到神伤……但现在，我知道从一开始，你的眼中就只是我，真的太好了……”
我哽咽着，不去看凌潇雨。
一想到这么多天来痛苦罪孽与不甘的交织被事实的真相一扫而空，我就感觉到十分幸福。这下我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站在女孩身边了！弹奏吉他的时候再也不用考虑做自己还是模仿谁，因为那吉他和歌曲原先本就是我们的所有物。
……我擅自沉浸在喜悦之中，却忘记了看女孩的表情。
“小雨，这次我想和你一起面对，”我继续大言不惭地说着：“我们一起在晚会上演出吧！这一次，我们要在全校同学面前演奏我们的歌，然后打破他们的偏见和歧视！这一次，一定——”
“不，不是这样的……”
凌潇雨神情慌乱。
“诗白……你想起来过去的事情了吗？”
“没有，但是大概听说了。”不知为何，女孩听见我没有找回记忆时反而长舒了一口气。
摇了摇头，又露出了一开始见到她时那种的表情：“那就没有必要执着于小千会做的事啊。这样，最后只会给你带来痛苦。我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为什么啊？”
“因为……”女孩的目光飘忽：“你没有小千的记忆……”
当头一棒。
凌潇雨这句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我感到心如刀割，同时惨笑声也从我嘴里响起:
“原来，就算是同一个人，就算只是缺失了记忆，我也不是你记忆里的小千嘛……”
我刚才的一切畅想也不过是自我安慰的幻想罢了。女孩真正想和其一起解决学校问题的人选只有一个人——她的真正的青梅竹马小千，而不是我这种没有了记忆只是占据了她喜欢的人的身体的冒牌货。
我感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熄灭掉了。
而此时女孩才意识到她刚对我说出了多么残酷的话。“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女孩苍白地否认着：“我只是……”
她朝我伸出手，在看到我的表情后，又把手缓缓放下。
“是吗……我又搞砸了。”女孩背起钱包，缓缓地走出店门。只留下我一个人坐在原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今天也没有点推荐饮品……”我喃喃道。这时我才发现——我想要的并不是所谓的抹掉女孩过去的阴霾。我真正想要的，只是和女孩一起嬉戏打闹的温馨日常，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