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下去看看吧？”
我盯着那片泛起涟漪的水面提议道。
“怎么下去啊，我不会水啊。”
水面突然“哗啦”一声炸开。
数不清的鱼影跃出水面，银白的鱼腹连成一片诡异的浪花。
“我去，这么多鱼！”楚梦曦惊讶地张大嘴。
我下意识深吸一口气，浓烈的腐臭味立刻灌满鼻腔。
几条鱼啪啪地砸在我们脚边，鱼眼蒙着层乳白色的膜。
死鱼！
整个水面像被煮沸般剧烈翻腾。
成百上千条死鱼腾空而起，像是被故意抛向岸边。
“低头。”
楚梦曦拽着我扑向地面。
一条将近半米长的鲢鱼擦着我头皮飞过，咚地撞在身后的树干上，爆出一团腥臭的内脏。
更多鱼尸砸在四周，腐烂的鱼鳞和黏液四处飞溅。
“呕——”
我和楚梦曦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干呕，实在是太恶心了。
不准备变化，其实是因为还没见到那个搞鬼的家伙。
而还没自动变化，实际上肯定是还未踏足鬼域。
我们猫着腰往岸边跑，身后传来沙沙声。
回头一看，铺满鱼尸的地面竟然鼓起一个个移动的小包，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鱼堆下面快速穿行。
“张叔！救命啊！”楚梦曦突然扯着嗓子喊着。
警戒线那边立刻亮起强光。
张叔带着五六个警察冲过来，每人手里都举着防爆盾牌。
但仔细看就会发现，每面盾牌背面都贴着一张黄符纸。
死鱼像子弹般砸在盾牌上，有几条从缝隙飞进来，被张叔用警棍凌空抽飞。
“又惹出什么幺蛾子！”
张叔一边护着我们后退一边骂，但我分明看见他嘴角在上扬，“上次赵小子来是招来一堆癞蛤蟆，你们姑娘家就不能整点阳间的活儿？”
楚梦曦躲在盾牌后面嘴硬：“那不就说明他是天鹅咯……”
她的话被一阵刺耳的吱嘎声打断。
停在岸边的警车突然警报大作，车顶凹陷下去一大块。
所有警灯同时爆裂。
我望了一眼。
钓场此刻铺满银白的鱼尸，而在那银毯上，赫然浮现出几个湿漉漉的脚印。
正一步一步向我们延伸过来。
我感觉到眼底开始泛起熟悉的凉意，视野边缘已经漫上淡蓝色光晕。
可就在这时，那些湿脚印突然停在了离我们五米远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沉默。
所有人都盯着那串不再前进的脚印。
僵持许久，张叔掩护着慢慢后退。
那脚印却渐渐隐去。
没有发生什么……
“你们俩，要不要先洗个澡……”
张叔皱着眉头后退半步，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已经沾满了鱼腥味的黏液。
张叔领着我们走向临时搭建的防水布棚子，里面摆着几个装满清水的塑料桶。
“水是从村里井里打的，”他擦燃打火机，点燃了棚子中央铁桶里的干草，添了点柴，“衣服洗好了可以架在这上面烘干。”
火苗窜起的瞬间，我注意到张叔的右手虎口处有一道很深的疤痕。
张叔交代玩就撩开帘子走了，我还听到他在大声嘱咐，如果棚子里的两个女生不出来，就不许进去。
“他好像特别冷静。”我小声对楚梦曦说。
楚梦曦舀了一瓢水冲洗手臂，“嗯，他是我见过的无能力者里面见鬼最冷静的人，第一次遇上吊死鬼，张叔一枪打断了它的舌头……”
“可是热武器能伤害到鬼吗？”
“当然不行，子弹飞行时穿过了赵冰山夹在手里的爆破符，附了魔。”
我一边听着她讲述和张叔相识的经历，一边解开上衣。
变成女性身体这么久，这种和别的人洗浴的场合还是第一次遇到。
算了，特殊时期，反正她是女的，我现在也算是女的，她有的我也有，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想着，我脱下裙子。
抬头时却发现楚梦曦已经不见了踪影，帘子微微晃动着。
夜风从棚子的缝隙钻进来，吹拂在裸露的皮肤上。奇怪的是，我竟然不觉得冷。
……
我猛地惊醒，这才发现自己竟赤身裸体蜷缩在火堆旁睡着了。
烘干架上的衣服没了热气，但能看出来已经干了，我慌忙扯下来套在身上。
撩开帘子时，眼前的景象让我心头一暖。
楚梦曦用干草铺了个简易床铺，正抱着膝盖蜷缩在上面熟睡。
“醒醒。”我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太阳晒屁股了。”
楚梦曦迷迷糊糊睁开眼。
张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手里晃着两串烤得焦黑的馒头：“两位大小姐，早餐来了——”
对于这个称呼我俩好像都有些不悦。
馒头表面碳化的部分实在难吃，但我还是小口小口啃着。
楚梦曦倒是吃得津津有味，甚至把烤糊的部分掰下来泡进矿泉水里，美其名曰“焦糖风味饮品”。
“今早又发现一具尸体。”张叔突然压低声音，“是个小女孩，她兜里还有这个。”
张叔说着交给我们一张纸，看着像那种一天一撕的日历。
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字，“妈妈的生日!”
看样子就是今天，应该是提前撕下的今天的日历。
“去看看。”我将这张日历收入裙子隐藏口袋里，说道。
张叔带着我们再次来到钓场，昨夜铺满岸边的死鱼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个警察站在警戒线内，见我们过来默默让开一条路。
当张叔轻轻拨开人群时，我看到了：
躺在防水布上的小女孩，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几乎和她一样高的熊玩偶。
“是她……”
我听见楚梦曦倒吸一口冷气，我们几乎同时向前跨了几步。
楚梦曦的声音有些发抖：“张叔，这真的是在钓场发现的？”
“是啊，”张叔蹲下身，轻轻合上小女孩半睁的眼睛，“今早在8号小钓场发现的，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8号？”我猛地抬头，“昨晚我们钓上死鱼的地方就是8号钓场！”
楚梦曦右手握拳狠狠砸向空气，“该死！”
张叔皱眉站起身：“昨晚我们轮流值守，警戒线内绝对没有人进出……”
“也就是说，这些遇害者很可能在来钓场之前就已经……”
一位年轻警员匆匆跑来，递过一份文件夹。
张叔快速翻阅着，眉头越皱越紧：“前七个受害者来自不同地区，但都有同一个爱好……”
他猛地合上文件，“都喜欢钓鱼。”
楚梦曦咬着下唇转了一圈：”所以想引它出来，得用钓鱼相关的方式？”
我静下心来暗自揣摩，昨晚死鱼正口发生后，这家伙才现身。
“或许今晚我们可以试试模拟一下……”
这时小女孩已经被盖上白布抬走了。
楚梦溪明显不太认同，“可是，怎么模拟，是不是要派个人去水下挂死鱼啊，太危险了。”
“我去。”张叔突然出声，转身走向残破不堪的警车后备箱，取出整套潜水装备。
看着他取出潜水装备的动作，我暗自松了口气。
不确定自己的特殊体质能否适应水下环境。
上次在海底的经历太过模糊。
趁着张叔做准备的间隙，我和楚梦曦在附近的田埂上坐下。
茂盛的野草没过脚踝，挺舒服的。
楚梦曦拿出手机，展示她和赵晨旭的调查结果。
她指着手机里拍摄的几张泛黄的照片，“原来的老板姓陈，靠‘赌鱼’发了横财。”
照片上，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站在钓场门口，身边围着一群衣着光鲜的客人。
“赌鱼？”
“像彩票一样，钓上标鱼得奖金，”
楚梦曦撇撇嘴，“赚得够多了，他就把钓场转手，自己去县城住了。”
她翻出另一份照片，“现在这个老板姓马，是个老实人，完全正规经营。”
难怪警方调查这么久都没发现问题——现在的老板确实冤枉。
赌徒能疯狂到什么程度，兴许是新老板取消赌鱼，让他们不高兴了，弄死几个丢塘里也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那些人怨气难消，化作厉鬼也实属正常。
张叔突然在我们旁边坐下，随手递给我和楚梦曦一人一根鱼竿。
我疑惑地接过。
“要引那东西出来，光长得漂亮可不行。”他熟练地系着鱼线，粗糙的手指灵活地打着结，“得真会钓鱼才行。”
“诶嘿，张叔可以啊！”
楚梦曦笑嘻嘻地接过鱼竿，眼睛亮晶晶的。
“那当然！”
张叔得意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走，前面有条小河，先教你们点基础。”
他转身朝钓场方向喊了一嗓子：“小刘！注意警戒！”
……
清澈的小河边。
张叔蹲在岸边，耐心地给我们讲解了三个小时钓鱼技巧。
可惜浮漂始终一动不动。
我盯着平静的水面发呆，忍不住想起那个小女孩。
她抱着玩具熊的样子，和老张头孙女遇害后的场景重叠在一起，让我胸口发闷。
“张叔，”楚梦曦突然拖长声调，“您这水平还好意思教我们啊？”
她指着岸边，“您看，鱼都游到脚边了！”
张叔老脸一红：“胡说什么！那是病鱼！翻肚皮的不能要！”
我懒得听他们斗嘴，注意力被岸边那条鱼吸引。
它离得那么近，几乎触手可及。
我弯下腰伸手去抓，指尖却总是差那么一点。
这却激起了我的胜负欲。
“给我抄网。”我朝楚梦曦伸手。
她麻利地递来抄网，还不忘冲张叔做个鬼脸。
我伸长手臂，抄网眼看就要碰到鱼了，它却像会瞬移似的，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你们看……”我皱起眉头，“这鱼有问题。”
张叔一把夺过抄网：“连个鱼都抄不好，看我的！”
他的手臂比我长得多，可是，那条鱼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
……
……本章已结束……
【【【补充情节】】】
娟娟踮着脚尖，望着那两个大姐姐的背影渐渐消失。
她紧紧抱住怀里突然多出来的大熊玩偶，把脸埋在它柔软的绒毛里。
这是那个扎公主发的漂亮姐姐蹲下来塞给她的。
姐姐的手指很温暖，掠过她脸颊时像妈妈从前给她系围巾的感觉。
“娟娟，不要随便拿陌生人的东西。”
爸爸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她熟悉的疲惫感。
他今天又穿着那件领口磨得起毛的灰衬衫，袖口还沾着钓鱼时留下的泥点。
“哦，但娟娟好喜欢……”
她把大熊抱得更紧了，玩偶的纽扣眼睛硌着她的锁骨，可她舍不得松手。
“不能有下次。”
爸爸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时钥匙串叮当作响。
他拨号的动作很用力，“好了，我不会把娟娟乱带的，放心吧老婆。”
娟娟仰起头，大熊的一只耳朵扫过她的睫毛。
她眨着葡萄似的圆眼睛，“爸爸，妈妈多久回来？”
“妈妈明天就回来了……”
娟娟抿着嘴唇，她想问为什么每次都是“明天”，想问妈妈为什么不接视频。
但爸爸已经牵着她的手，来到车里，转动车钥匙，发动机的轰鸣声吞没了所有问题。
娟娟把大熊安顿在座位上，认真给它系好安全带。
就像妈妈从前对她做的那样。
……
“爸爸，你又来钓鱼……”
娟娟摇下车窗，晚风立刻把她的双马尾吹成乱糟糟的毛线团。
“娟娟乖，你就在车里睡吧，爸爸和朋友要在这夜钓。”
“不，娟娟要和爸爸在一起，爸爸在哪我就在哪！”
她急忙解开安全带。
本来她不想带上大熊的，怕弄脏了，但一想到妈妈说过妈妈喜欢毛茸茸的玩偶——其实也不是喜欢，就是看见娟娟买来的玩偶娃娃什么的玩两天就不玩了，故意收起来的时候调侃两句。
还是带上了，怕如果不带着可能会丢的吧?
“好吧，娟娟不要乱跑哦，就在爸爸身边。”
“嗯嗯！”
娟娟用力点头。
她抱着大熊坐在折叠凳上，看浮标在水面画出一圈圈涟漪。
爸爸的钓友王叔叔在隔壁哼着跑调的歌。
一个小时后，爸爸的鱼桶还是空的。
王叔叔那边却不时传来哗啦的水声，每次起竿都闪着银鳞的光。
娟娟感觉到爸爸的呼吸都变重了。
“老张，来看看我这尾鲫鱼！”
王叔叔的喊声终于扯断了爸爸最后的耐心。
他猛地站起来，朝着那边跑去。
娟娟慌忙想跟上，却被大熊绊住了脚。
等她起身时，爸爸已经走到十米开外的钓位。
就在这时，她看见岸边有条鱼在浅水处打转。
“爸爸，这里有鱼！”
她喊得嗓子发疼，可爸爸正和王叔叔谈笑风生，压根没听到。
要是娟娟帮爸爸抓到了，爸爸会更开心吧？
娟娟一只手抱着大熊，小心翼翼地趴在潮湿的泥岸边。
水里的鱼看起来那么近，游得那么满。
她伸出右手，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水面，鱼却倏地游开了。
“就差一点点……”
她换成左手去够，身体不知不觉往前倾。
换手后重心完全不稳，娟娟一不小心栽进了河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