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城外的夜市摊。
人影绰绰，喧闹声黏腻地贴着地面滚动，但有些影子，似乎比人更沉一些。
楚萧走在前面，身后半步跟着贴了化形符的林梓。
他们刚走到老摊位前，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带着酒气贴了上来，是老二。
他重重揽住楚萧的肩膀，“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楚萧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轻轻掠过老二印堂，那里笼着一层极淡的青黑。
“别站着了快坐下。”青山招呼着。
楚萧和林梓在低矮的塑料凳上坐下，老二这才咧嘴笑着落座，只是那笑容扯得有些僵硬。
对面的刘涛显得有些局促。
即便他已接手家族企业，在这种同学旧友的场合，他依然精心打扮成休闲模样。
眼神掠过楚萧时，会有瞬间的闪躲和复杂。
“干啥呢？魂不守舍的。”青山拍了拍刘涛的肩。
“呃，没事。”刘涛连忙摇头，灌了口啤酒。
烤串上桌，油星在炉火余温上滋滋作响。
啤酒罐碰撞，泡沫溢出。
起初只是寻常的叙旧，聊工作，聊生活。
但随着酒精渗入血液，话题滑向了更暗的深处。
“哎，跟你们说个邪门事儿，”老二又起开一瓶酒，泡沫涌出沾湿了他的手，他却恍若未觉，压低了声音，“就前段时间，我们县医院……死了好些人。”
“医院哪天不死人？这有啥。”青山不以为意。
“死的都是孕妇……”老二的声音更沉了，眼神有些发直，“一个接一个，就在产房里。”
“啊？”林梓轻轻吸了口气，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起。
“而且，”老二自顾自说下去，眼神空茫地望着某串晃动的灯影，“听里面打扫的人偷偷传……说不是难产。是孩子生下来了，产妇却……”
“老二！别说了！”刘涛突然打断，声音有些尖锐，“怪力乱神的，吓唬谁呢！”
“我不是吓唬……”老二猛地捂住脸，肩膀垮塌下去，再抬头时，眼里满是恐惧“我……我怕啊。我老婆也快生了……”
林梓望向老二的目光里，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楚萧依旧静静听着……
……
夜市将散，人群稀落。
留下满地竹签油污和一种繁华落尽后的空洞寒意。
楚萧和林梓站在路灯阴影下，光晕边缘模糊不清。
“阴气缠身，印堂发暗，所言之事又有特定指向……不是巧合。”
楚萧开口，声音平静，却笃定。
“萧萧，”林梓扯了扯他的袖子，化形符也掩不住她语气里的急切，“帮帮老二吧？那东西……是冲着产妇去的？”
“不止是帮，”楚萧抬手，似乎想揉揉她的头发，林梓却像受惊的小动物般缩了一下。
楚萧的手在空中顿了顿，自然落下，转而拿出手机，“是得清理干净。”
他拨通一个号码。
短暂的等待音后，那边传来一个仿佛没睡醒的男声：“什么事儿？”
“义务劳动，明天来吗？”楚萧言简意赅。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打火机点燃的细微声响，然后才是回应：“义务？从你嘴里说出来可真新鲜。地址。”
“等会儿发你。”楚萧挂断电话。
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跟上前面那两个人。”
老二和青山在路边走着，两人酒意都上了头，步子有些晃。
夜深了，公交车已停，他们拐进了街角一家亮着住宿灯箱的小旅馆。
楚萧和林梓立刻跟了进去。
他们躲在楼梯拐角，看着老二和青山在前台办了入住，拿了钥匙上楼。
楚萧这才走到前台。
值班的是个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
“刚才那两位先生，隔壁的房间，开一间。”
前台男人皱了皱眉，含糊道：“客人信息，不方便透露……”
楚萧没说话，只是摘下金丝眼镜，用镜腿在油腻的台面上轻轻点了点，又迅速戴上。
“现在呢？”
男人眼神恍惚了一瞬，随即木然点头，递出一把钥匙。
“308。他们住307。”
拿了钥匙上楼，经过307房门时，楚萧脚步顿了一下，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淡蓝色的微光，旋即熄灭。
打开308房门，林梓跟进来，看了一眼房间，愣住了。
“萧萧，怎么……是大床房？”
“怕什么，”楚萧随手把外套丢在椅子上，“小时候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那是小时候！”林梓下意识后退半步，“现在……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楚萧转过身，朝他走近。
林梓退到墙边，背抵着墙壁，看着楚萧伸出手。
那手指并没碰他，只是在他额前一寸处，轻轻向上一掀。
微弱的荧光自林梓周身散开又消失，伪装褪去，露出女孩模样，只是此刻脸颊泛红，眼神慌乱。
“不行，萧萧，”她声音低了下去，伸手抵住楚萧靠近的胸膛，“我们说好的……要一步一步来。我……我需要时间适应，毕竟我以前一直都是男……”
“我知道。”楚萧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他继续逼近，林梓紧张地闭上眼。然而预料中的接触并未到来。
楚萧只是侧身，从她旁边走了过去，径直进了狭小的卫生间。
门关上，随即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林梓靠在墙上，松了口气，又有些说不清的空落。
她看向307墙壁的方向，想起老二那张被阴霾笼罩的脸，眉头重新皱了起来……
楚萧洗完澡出来时，林梓已经在床上睡着了，呼吸均匀，带着浅浅的酒气。
他笑了笑，轻轻把被子给她掖好。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顾佳的留言：“你和小梓梓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楚萧打字回复：“遇到点事，处理完就回。”
“危险吗？普通小鬼就算了，要是像上次那种白袍的，你们先撤回来再说。”
“没事，应该不难解决。”
“行，搞定赶紧回！”
“好。”
楚萧收起手机，去前台又要了一床被子，在林梓旁边躺下，关掉了灯。
……
第二天早上，林梓迷迷糊糊醒来，就闻到一股食物香气。
一个热乎乎的小笼包递到她嘴边。
“谢……谢谢。”
“跟我还客气。”
林梓张嘴咬住，三两下吃完。
“还要！”
楚萧笑着把整袋包子递过去。
林梓一口气吃了十个，才心满意足地爬起来冲进卫生间。
……
老二和青山的车在一个岔路口分开。
赵晨旭开着他那辆黑色轿车，不远不近地跟上了老二。
老二的车在县城街道上绕了几圈，最后停在一栋带小院的自建房前。
一个穿着居家服的女人正站在门口张望，样貌温婉，腹部已有明显的隆起。
“老二媳妇？挺好看啊，”林梓摇下车窗，远远望着，“结婚居然没叫我们？”
“请了，”楚萧从副驾驶转过头，“那时候我正忙着处理你的事情，没去成。”
“哦……”林梓缩了缩脖子。
“咳，”赵晨旭手指敲了敲方向盘，“咱们不是来盯梢人家夫妻生活的吧？先干正事，找鬼域。”
“按老二昨晚说的，”楚萧目光落回前方那栋温馨的小楼，“大概率在县医院。”
“那就直接去医院看看。”赵晨旭调转车头。
车子驶离安静的居民区，朝着县城另一头开去。
早上八九点的阳光很好，但越靠近医院方向，林梓莫名觉得车窗外的光线似乎黯淡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