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们的先祖、指引者…与向导大人。您还好吗?”
“我们仍记得,您永远拼尽全力、也要为我们挑选那一切可能性当中,那为耀眼、也是最好的未来。”
“但是有一天,您突然消失了。为什么?是我们做错了什么吗?还是您厌倦我们了?为什么…要离开我们呢?”
秦观猛地睁开眼睛。意识像是猛地被放上了一小块冰,蓦的一下清醒的同时,还带着一种早上刚睡醒的清醒感。
刚才…是有人在说话?谁在对谁说话?
仿佛是做了一个梦,秦观在幻觉当中看到了一座座尖塔。而在这尖塔之间,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光环嵌套。而遥望天空,魔法编织成的巨大青蓝色光环一眼见不到头。
这不是…游戏存档里的魔法理想城吗?秦观下意识摸了摸头,却摸了个空。
顿了一下,秦观才开始注意到黑漆漆的四周。灰黑的厚窗帘只隐隐透过微光,四周的空间不大不小,显然是在某个房间的内部。但即使非常昏暗,他却意料之外的能看见许多物体的轮廓。种种奇特的摆件暗合某种规律摆放,似乎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以及…最引人注目的,几步外目光坚定、视线却正好穿过自己的那名少女。
…这是在召唤某种邪神吗?
秦观扭了扭头,却发现自己不仅似乎失去了脖子的概念,而像是整具身体都不存在了一样。微微做出想要移动的想法,秦观便成功得以围绕着少女飞了半圈。
只见少女一只手拿着一本小册子,似乎上面写了些什么东西;而另一只手自然地藏在了短裙的裙摆后,手上赫然是在掩盖一柄约大半个手臂长的、模型一样的短剑。
呼唤者的徽戒?秦观不禁陷入疑惑。那少女手中,这件非常精贵的奇物最为标志性的、围绕着剑柄的戒指样浮雕,使他得以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件东西。然而,更有问题的在于:
为什么一件游戏物品会在这样一名少女手中出现?她又是在召唤什么?一觉醒来这是给自己干哪儿来了?
秦观知道,按照游戏里的经验来看,这名少女的召唤仪式与祈词不属于任何一名神祇、或是强大的异界生物。按照常理而言,她恐怕召唤不出来任何东西。除非…
但紧接着,仪式还在继续。只见少女似乎对秦观的动作毫无反应,继续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念诵道:
“您到哪里去了?我们念着您的名,感激您、寻找您、担心着您。很担心。很担心。很担心。”
“很担心。”
“我们将从您那里学到的东西,用来建成一间宝库。用来存放那些最珍贵的记忆。”
“但假如您哪天回来了,一下也好,请来看一眼吧。”
话念完了,少女啪得一下合上了本子。封闭的房间里却突然刮起一阵风,四处摆放的物件与窗帘却巍然不动,只有少女齐整的衬衣与短裙体现出气流的存在。秦观直感上只觉得房间在摇晃,却又仿佛只是幻觉。
如果真的是这种可能性…秦观想要张嘴,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嘴。但有一件事他非常清楚:他根本不是什么神啊!
连异界生物都算不上,他就是个昨天还躺在自己家床上的普通人!
但是如果…秦观感觉思维在飞速运转。如果仪式结束、召唤者撤回魔力的话…被召唤者的下场便不言而明。如果真如同自己的猜想一样,自己是被召唤来的,那自己会回到哪里去?
即使是强大的异界生物,应邀同意被召唤来却又被强制遣返,也是会受伤的。也许有一丝机会能让自己重新在家里的床上睁开眼,但秦观不敢赌。
他必须说话。但他不是真正的某种强大存在,所以回应必须得体。
风仍在刮,异象还在继续。然而,等到风停下、许多精巧的摆件化为灰、消失不见后,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正当少女微微叹气,想要收起本子、准备接受这次失败时,秦观说话了:
“…你知道你刚才这些话的意思吗?”
少女歪了歪头,转向了秦观说话的方向。她有些不敢确信,“…先祖大人?”
秦观注意到那少女无害的外表下,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他顿时也有些紧张,因为按照游戏里的属性而言,这柄剑虽然完全没有刀刃,却能够立即使持有者消灭自己召唤的对象。
因为如果是某种邪神,如果不能立即将它放逐,那召唤者恐怕只能落得一个比死亡还恐怖的下场。
可以说,秦观与这名少女正陷入一场猜疑当中。因为与潜在的邪神打交道再小心也不为过,少女如果看见不妙的征兆,一定不会在消灭秦观这件事上迟疑。
放轻松,我不是邪神。秦观下意识想要解释道。
但当秦观刚想说出这句话时,他立即意识到,这句话本身就很有邪神的感觉。
如果我召唤的东西承认自己是邪神,那它就一定是邪神,应该干掉。如果我召唤的不承认自己是邪神,那就是企图隐藏蛊惑人心目的的邪神,更应该干掉。
这不完全是个死结吗?秦观不禁感到情况严峻。作为一个毫无被召唤经验的普通人,他又怎么能比得过那些经验丰富、却依然被识破并被送回老家无数次的邪神?
更重要的是,自己恐怕完全不是对方想要召唤来的人,本来就可能被认为是带有可疑意图。
冷静,秦观告诉自己。既然没有办法自证自己的身份…
他突然想起一句话。
如果对一场游戏不满意,为什么不直接掀桌,整个推翻重来?
如果对方的问题自己不知道怎么回答,那就说,“这不是问题所在”,然后重复一遍自己的观点。而如果对方再问…那就说,“我认为真正的问题在于…”然后再重复一遍。
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对面了。
“你知道你刚才都读了些什么吗?”秦观的语调像是在质问,“如果你不知道,你又有什么资格以这段话里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
秦观也不怕对方知道,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话音刚落,气氛便近似凝固。
“……”
果然,少女如他所预料一般沉默了。秦观掩盖自己慌张的语调反而有些不怒自威的感觉,看样子成功震慑住了眼前的少女。她微微抿着嘴唇,似乎是在苦恼。
秦观趁热打铁,假装愠怒地补充道,“要是你还没有做好觉悟,又缺乏学识与认知,那就尽快送我回去。”
哪有邪神一言不合反而要让对方送自己回去的,对吧?
窗帘也适时被掀开了一角。微光下,秦观看见少女的脸顿时肉眼可见地微红了,连忙摆摆手,“抱歉,先祖大人。这段话不是我写的,也不是我对您说的话。只是我们前辈的传承中提到,如果有一天…”
“如果有一天,”少女重复了一遍,“有自己拼尽全力、却也没法走出去的困境的话,又审视自己的念头正直、目的正义,就可以用这段话来召唤…您。”
原来如此,这倒不罕见。这倒是很合理。按照常理来看,召唤词这种东西传三代也不奇怪。
而且,总算是成功了。秦观顿时松了一口气,对方果然进入了自己的节奏。
略微考虑了一下,他便假装松口道,“…也好。既然可能是我认识的人的后代,那我倒也可以听一听你的话。”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秦观不可能真的能实现她的愿望。那是真正邪神才能干的事情。
以防万一,秦观又补充了一句,“但也有一些条件,你可能在拿到这段召唤词的时候没有听说过。按照约定,你必须向我吐露你那项埋藏心底的、真实可靠的心愿。”
“心愿…吗…”
这种约定当然是秦观捏造的。秦观顿时有了一丝罪恶感。
抱歉,少女,这只是用来脱身的借口。到时候就说心不诚不灵,对先祖有所隐瞒,所以没法实现你的愿望…
但是作为打扰自己的代价,少女必须持续提供让自己能在这个世界活动的魔力。就这么办…
然而,眼前召唤者少女却微微偏头,眯着眼露出一个满满的自然微笑,却什么也没说。
“那么?”秦观催促道。
“…啊,”少女睁开眼,仿佛一副刚刚回过神的模样,语调不复刚才的急迫,“抱歉,先祖大人。我只是在想…”
“您果然是一个如传说中的、虽然严肃、多数时间沉默,却是一个温暖的大好人呢。”
“……”
明明是一直在吓唬对方,却被发了一张大大的好人卡。
“实际上,先祖大人,”少女将一只手搭在胸前,似乎是回到了平常状态,语调软软、从容不迫地说道,“我有不少心愿呢。不过…要说埋藏在心底的,此时此刻有的心愿的话…”
秦观耐心听着。既然已经预定要拒绝对方,再多等等也不迟。
“那个…”
少女又停顿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自己别在耳侧的发饰,“果然一个人在世上还是有些寂寞,先祖大人。我的心愿是,我想有个妹妹呢。”
……
哈?
秦观一瞬间陷入了混乱,连原本准备说出口的拒绝的话都忘记了。冒着召唤出邪神的风险,就为了…有一个妹妹?
你看我像妹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