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茗眸子迷成一条细缝,眼前迷糊,耳边是狐魅儿絮絮叨叨的声音,但听不真切。
不知晓过了多久,声音连带着眼前模模糊糊人影都消失了,温茗一头扎入黑暗中,昏睡过去。
生理与心理的双重煎熬,让心头颇为沉重,四肢跟灌了铅似得,不想动弹。
好冷…
温茗浑身被汗水浸湿,体内温度极速流逝,他怕冷,蜷缩成一团,跟猫儿似的,既可怜又狼狈。
他发出浅浅的叹息。
眼下的情形似乎让温茗联想到了一百年前,在那个混乱的大楼院里,他也如这般无力的躺在破席垫上。
温茗的爹是小倌,老娘尚且未知,但想来也不是好东西,生下温茗就连大带小抛得一干二净,带着别的男人潇洒快活去了。
他从小就比同龄人过得坎坷。
温茗从记事起,听见说过最多的话便是,“爹命苦啊…”
“你那不要脸的娘,呸!”
爹没客人时,便会蹲在门槛口,时而郁郁寡欢,时而破口大骂,旁人都说他疯了,但温茗知道,爹没疯,爹还会给他缝衣服,讲故事,买蜜饯吃。
谁家疯子是这样的?
所以,每当有人不长眼骂了爹,温茗都会不甘示弱的骂回去。
楼院里人多眼杂,很多人瞧不起这对苦命父子,就连逢场作戏都敷衍,起初温茗什么都不懂,被嘲讽了阴阳了,还乐呵呵傻笑,同龄的女孩子逗他说。
“你真傻,以后怕是被那个野女人拐跑了都不知道。”
但温茗没有被野女人拐走,而是被卖了。
十几岁的小少年,生的白净稚嫩,青涩中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清纯,特别是那双漂亮眸子,跟含了团春雾似得,看人水盈盈的。
老鸨早早就将主意打在了他身上。
“十多岁,也该挣钱了。”
他爹说这话时,腰弯了大半截,整个人裹在袍子里,活像根晒焉老芹菜,他老了。
爹是人,也要吃饭,也会累,温茗默不作声的想,一滴泪悄无声息滑落。
温茗不怨恨爹,他知道自己出身低贱,正常女人都不会娶自己回家,身后没依靠又无力谋生,若不靠青春多挣点钱,怕会活活饿死。
世界就是如此残酷。
爹抽了一整天烟,对他说了一句话。
“若你娘还在,会不会不是这样?”
是这样吗?温茗不知道。
点蜡烛当天,红丝百里,灯烛闪烁,楼院里外被围得水泄不通,温茗都不知道自己何时这般受欢迎了。
他跪在高台上,浑身被绑着,艳丽霓裳红裙半露不露,裙摆铺在地上,像朵花,衬得肤色愈发白皙,乌黑发丝柔顺的贴着双颊,淡淡妆容。
温茗长得比较幼态,化妆反倒不合时宜,但好在效果不错,看客颇为热情。
温茗脸有些红,是惊慌和室内高温影响的。
无数炽热视线在他身上扫视,有人用一些很脏的字眼骂他。
老鸨邪笑,伸手来拉他的腿,他下面可什么都没穿!温茗被吓得连连后退,奈何绳子太紧,行动不便,他抬脚去踢那只老手。
不出所料,他被扇了,扇的是屁股,一声清脆惹得众看客低声怒骂。
温茗从小到大就没被如此羞辱过,虽然生活条件艰苦,爹也尽到人父责任,关心他,爱护他,即便是被打那也是他太淘气,那会是这般戏谑,存心羞辱他的举动。
他开始骂人。
“抓好这小彪子,还得给各位赏客瞧瞧呢。”老鸨低声对两个龟奴道。
龟奴双双抓住他的脚腕,温茗奋力挣扎,宛如脱水之鱼,但架不住腿越分越开,吃了药的身子渐渐使不上力气…
温茗抓住木板的手绷紧,关节骨泛白,羞耻让他浑身抖个不停。
“放开我!”
回应他的死一般的寂静,不是看客们安静了,而是看客消失了,如同人间蒸发般通通消失。
“倒是有趣。”
一只云纹底白靴拦住他逃跑的去路。
“你是谁?”
温茗颤颤巍巍的抬头,小声道。
女子身材修长,很高,只能隐隐窥见一个姣好的轮廓,但她举止高雅,颇有脱俗姿态。
这女子便是绝尘仙尊,没人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或许是被这鼎盛的人气吸引来吧。
绝尘仙尊一袭绸衣如月,清姿绝艳,恍若神人,似水的目光毫无波澜,淡然扫了温茗一眼。
温茗狼狈的趴在地上,红裙散乱,看不清她的面孔,却能听见声音,绝尘似乎是轻笑一下,她问。
“缘分一场,想不想跟本尊回去?”
温茗出神,嚅嗫的啊了一声。
就当是默认,绝尘仙尊就这样将他抢走了。
当然,温茗不懂什么修仙之术,也不懂绝尘仙尊是何人物,但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带走了他。
从深渊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