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良子与阿曜先生要离开了,这个消息一经传出,便引起轩然大波,市民们与乡亲们纷纷前来送行。
“良子小姐!阿曜先生!”
乡民们不舍的挥着手,他们还想再挽留一下,他们还想继续看到这两位可爱可敬的人。
但一想到他们之前做的糊涂事,他们便不好开口了,心中只剩下万分羞愧。
“就送到这里吧,大家回去吧!”阿曜看出大家心里的不舍与愧疚,他笑着说道,“可爱的乡亲们呀,可爱的市民们呀,我和良子该启程了,我们要去一个叫波罗密多的小镇了。
哦,我们一开始就打算去那儿的,但是你们这些可爱的人呀,却让我和良子在这里逗留了这么久,所以!可爱的乡民们呀,擦干你们的眼泪,为我和良子还有泪子,献上祝福吧!祝我们走向崭新的未来吧!”
乡民们听到阿曜的临别赠言,纷纷露出释怀的笑容,他们一边笑一边流泪,挥手与阿曜三人告别。
2.阿曜与良子,带着他们的女儿,他们来到僧娑洛北边的河岸,许多老熟人已在这里等待他们。
彼得先生上前与阿曜拥抱,他有些老泪纵横的看着阿曜,他微微张嘴,千头万绪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得拍了拍阿曜的肩膀,报以一抹祝福的微笑。
琳娜小姐低着头,她的眼睛微微红润,此刻,她立于阿曜身前,却倔强的不与他拥抱,她泣声道:“你这个混蛋,你还没有给我受洗呢!”
阿曜好笑的看着她任性的模样,他轻柔的拥抱她,并半开玩笑的说道:
“琳娜小姐,你会成为一个好姑娘的,一位好姑娘,不就是最好的受洗了么!”
而另一边,良子怀抱着泪子,费茜太太和亨利先生也含着泪与她辞行。
当彼得先生,琳娜小姐,费茜太太,以及亨利先生都与他们告别后,在流水潺潺的河岸边上,便只剩下了他们与三位姑娘。
爱子强忍着悲痛,她轻柔的抱着良子小姐,她温柔的看着她怀里的泪子,她微笑着说道:“上帝保佑你,你会幸福的,良子小姐。”
良子小姐嫣然一笑,她调侃道:
“你不挽留我吗?”
“不,谁能够挽留住腾飞的鸟儿呢?”
爱子说着,眼泪便涌了出来。
“哦!你可以向鸟儿求爱,鸟儿会听懂你的心声的!”
良子小姐等着她说些什么,她美丽的眸子早已看穿一切。
“好吧,你这只眼睛明亮的鸟儿,我爱你,我不会忘记你的!你带着我的爱高飞远行吧!”
爱子不在掩饰了,她的眼泪不断涌出。
“哦,好吧!如果有来生的话,我一定会去爱着爱子小姐的,所以亲爱的,你没有失去我的爱,即便现在,你也是我最喜爱的女人之一,爱子。”
良子说着,便温柔的吻了爱子的脸颊。
爱子先是诧异,随后她桃花绽放的脸上露出一抹欢笑,她释然的调侃道:
“哦,良子!你不知道么?你的话像极了一位风流成性的多情男子!”
听到爱子的话,良子狡黠的眨眨眼,却不说话,她们随即相视一笑。
一旁的阿曜先生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这时候,另外两位姑娘也走上前,雅子也万分不舍的抱住良子,她祝福道:
“哦!我会照看好教堂与乡民们的,而你和阿曜先生,你们会到一个很美的地方去的!”
莉莉丝也上前抱住良子,她的声音透着茫然,但也带着深深的祝愿:
“哦,不认识的姐姐!您看起来很亲切,也许我们曾经见过面,上帝会保佑您的,祝您幸福!”
而一旁的阿曜,他看到渡船夫划船向他驶来,便回头通知她们,可在他回头的一瞬,他微微一楞,他看到良子,爱子,雅子,以及莉莉丝,拥抱在一起的场景,又看到拥簇在她们之中的泪子,他于心中惊呼道:哦!天呐!我仿佛来到了玛利亚的庭院!
3.
阔别了爱子,雅子与莉莉丝之后,这对情人便带着他们的女儿上了船。
“你们去哪里呢?”船公问道。
“您知道我们去哪里,您上次渡过我们。”阿曜笑着说。
“哦,是你们,上次你们还只是一对神父与妓女,而现在,”船公有些惊讶的打量着他们,他讥讽道,“现在神父爱上了妓女,妓女爱上了神父了,他们还有了一个漂亮的女儿!”
“哦,谢谢您的祝福,”阿曜接下他的讥讽,他仍旧笑意盈盈的说,“您渡了许许多多的人,现在也请您渡一渡这对情人与他们的女儿吧!”
“哦!让我想想,你们要去的地方,”船公好像回忆什么,他眯着眼睛,略带嘲弄的说道,“你们要去波罗密多!哎!哈哈!你们要去波罗密多!”
“哦!是的,您这位见多识广的船公呀,请您带我们过去吧。”
阿曜悠然的说着,他的眼睛扫过船公,又看到滔滔不绝的流水。
“哎!那是谁编出来的鬼话呢?要不我送你们回去吧?”船公不禁笑出了声,他哂笑道,“哪里有什么波罗密多呢!一个没有的地方,我怎么渡你们过去呢!”
“哦,船夫,您笑够了,可是你现在得睁开您的眼睛了,您来吧,您来看看通往波罗密多的道路吧!”
阿曜的脸上露出一抹欢悦的笑容,他一只手温柔的挽着良子,而良子也倚靠在他的肩膀上,在良子温柔无限的怀中,熟睡着一个小婴儿,流水一刻不停的从她们身边奔腾而过,却怎么带不走一丝丝他们脸上的笑颜,与他们心中绵延的喜悦。
船夫呆看着他们相互依偎的情景,只觉得他们背后忽然出现许多亮光,好像天上的星辰为了感受他们的喜悦,也从银河之上,跌入人间。
“哦!波罗密多!波罗密多!”船夫大笑道,“我看到了!波罗密多就在你们的身后,让我顺着那光芒带你们过去吧!”
4.
白天天一亮,阿曜与良子便醒了过来,船公将船停泊到岸边,对阿曜说道:
“哦!这里就是波罗密多?看上去更像一座贫困的小岛!”
阿曜嬉笑着说:
“船公啊,它马上就要变成波罗密多了!”
5.
过了许多日子,阿曜在这座小岛上建起了他和良子的房屋,他又用栅栏围起了一座庭院,他在庭院里分出三块田地,在其中一块种了蔬菜,在另一块种了花朵,在最后一块种了些树苗。
又过了些时日,阿曜请船公吃了他刚刚丰收的蔬菜,船公觉得这蔬菜鲜嫩可口,他笑着说道:
“哦,这里变成了一座有蔬菜的小岛!”
阿曜却也笑着回道:
“它马上就要变成波罗密多了!”
6.那是在泪子两岁的时候,阿曜已经建设好了自己的庭院,自己的田地,自己的果园,而他的小树苗们,也历经一番蜕变,此刻,阿曜正端坐在自己的小树林里喂鸟,这个时候,他听到哇哇的哭声,泪子哭着跑过来对他说:“阿曜,爷爷凶了我!”
阿曜上前抱住她,问道:“哦?这是为什么呢?”
泪子揩揩眼泪说:“我要爷爷带我去山上玩,爷爷说不能乱走,可我看到漂亮的鸟儿,就自己跑远了。”
这个时候爷爷来了,这爷爷当然就是那位老船公了,他焦急的走过来,向着泪子道歉:“哦,泪子,爷爷给你摘了朵漂亮的小花儿,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泪子走上去,高兴的接过小花,她抱着爷爷说:“哦!我才没有生气,我最喜欢爷爷了,我以后也不会乱跑了!”
随后,泪子便拿着花儿,高兴得跑去房间里,将花儿拿给良子看。
而这边,船公看着眼前的阿曜悠然喂鸟的样子,他笑着说道:“这里变成了一座有孙女的小岛。”
阿曜则也笑着回道:“它马上就要变成波罗密多了!”
7.又过了两年,老船夫的身体有些不行了,尽管他的眼睛依旧又老又明亮,但他一下一下的咳着嗽,他的手脚越来越沉,他的
呼吸越来越艰难,良子和泪子则都流着泪守在他身旁。
过了一会儿,阿曜走进房间,他手里拿着一个十字吊坠,他把吊坠递到船夫手上,对他柔声说道:
“哦,您老了!可您还记得您送我这条吊坠的时候么?那时候我很高兴,它伴着我走过了许多的道路,现在,让我把他交还给您吧!”
船夫睁开眼睛,他惊讶的看着阿曜,他询问道:
“哦,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才让我带你渡到这座小岛么?”
阿曜笑着说:
“哦!我的叔叔阿淼呀,你当初对我说:‘通往波罗密多的路上,一切人都在欢笑,那些承受着虚假痛苦的人也是如此,他的灵魂必然是欢笑的。’
您说这话的时候,我便感到惊讶了,我觉得是您,可您看上去太老了,直到我在镇上,打听到您的消息,才知道婶婶去世之后,您不知跑去了哪里,您怎么跑去当了个渡船夫呢?”
阿淼对阿曜说道:
“她走了以后,我深感孤寂,我对生命感到迷茫,于是我便跑到娑那河当起了渡船夫,我想从川流不息的河流那里,学到一样东西。”
“您学到了么?”
“哦,我学到了,我渡过许许多多的人,他们有商人,有旅人,有迷路者,也有许多尊贵的圣人,他们去到各种各样的地方,他们有的欢,有的悲,有的热情,有的哀叹,但河流却只是不断流淌,河流倾听着一切,而不作言说,河流承载着一切,而不作表达,对于那条永恒流淌的河流来说,生命只像是一片飘零的落叶,一朵偶然溅起的水花,每个人都要回归于河流,现在的我也是如此。”
“哦,您明白了!”阿曜握住他的手说,“可是我在河流那里听到另一种声音,您愿意听一听吗?”
阿淼的眼睛注视着这位侄子,他静静的点了点头。
“河流始终在欢快的流淌!
人们把死人丢进去,它欢腾不止;
人们把鲜花丢进去,它欢腾不止;
人们对它谩骂发泄,它欢腾不止;
人们对它赞美讴歌,它欢腾不止;
人们用它清洗脏物,它欢腾不止;
人们用它沐浴净身,它欢腾不止。
哦,您说?它为什么如此欢腾不止呢?”
“哦!阿曜,它为什么能够走入永恒的欢腾呢!”
“哦!阿淼,河流是没有死亡的,河流将永远的欢腾与流淌,对于河流而言,悲欢就是极乐,对于河流而言,生灭就是永恒,对于河流而言,此岸就是对岸,对于河流而言,僧娑洛就是菠萝蜜多,对于河流而言,回归就是归于它自己!
因为它始终都在欢腾不止的流淌!
而人!就是那样一条永恒欢腾的河流!”
阿淼惊讶的大张着眼睛,他看到阿曜神圣明亮的眼睛,他看到良子抱着泪子,他看到泪子的小眼睛也悲切而不舍的看着他。
他想到来到这里时的一切,他想到第一次尝到阿曜种的蔬菜,尝到他的种的果子,看到他栽种的花,以及小泪子陪伴在他身边的那些欢乐时光,他释然了,他轻轻握着阿曜交还给他的十字吊坠,他凝望着阿曜与良子并肩而立,他看到阿曜明亮的笑容与良子悲伤的面庞,以及小泪子啼哭的叫着爷爷的模样,他释然了,他对着阿曜,对着良子与泪子,对着庭院与鸟林,对着小岛与流水,他对着这生动而美好的一切,喜极而泣的说:
“我用人的耳朵听的够多了,现在,我用河流的耳朵,听到河流自己的声音了,对于那永恒欢腾的河流来说,哪里又不是波罗密多呢!”
8.
他们把阿淼葬在了河流边上的一块草坡上,在阿淼的墓碑边上,那里有阿曜来到小岛时做的木牌,上面赫然写道:波罗密多。
小泪子揩着眼泪,她眺望着那个写着波罗密多的木牌,对阿曜问道:“阿曜为什么在那里立一个波罗密多的牌子呢?”
阿曜的目光扫过河流,扫过树林,扫过阿淼的墓碑,又最后扫过那个木牌,他摸着小泪子的头,笑着说道:
“哪里有什么波罗密多的牌子呢?它就在我们的脚下!”
“它也在泪子的脚下么?”
“哦!泪子,它在所有人的脚下,倘若离开它,人的脚是走不了路的;就像离开了水,河流便不再是河流了;
可是,一条永恒欢腾的河流,她怎么会不是同样欢腾的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