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未临,夜色轻薄。
银白色的月光流落在雪后松林中,一路走来仿佛坠下的星辰般晶莹点点。
披着雪白绒皮斗篷的少女踩着小径不深不浅的积雪从林间穿过,偶有针叶抖落雪点飘到她的兜帽上,却又会在沾染前瞬间消融,寒霜在那些看似柔软的毛发上无声无息地析出覆盖。
两侧灌木丛中的幽暗与阴影里,飘晃的蓝色火焰都一齐停滞下来似乎是在盯着这个旁若无人一路向前的少女看。
越是向前,林中树木越是稀疏,气温也清晰地不断降低,枯芜的灰色荒草疯长,畸形怪异的朽木如同嚎哭悲鸣的死尸。
就像是有一条分界线,将生与死分明地割裂开来。
看到景色如此显著地发生变化,黛芙妮知道自己没有走错地方。
接近山麓,有微弱的荧绿色光芒在前方闪耀,远远地可以看见高大的刺篱与骸骨挂饰。
还未完全走出松林,一支小队近十具亡骸守卫就从暗处歪歪扭扭地走出来将她包围。
这些骷髅士兵身形佝偻,残损的盔甲在月辉下反射冷色光泽,双手分别持握木质鸢形盾和铁质长剑,生前俨然都是帝国正式军队的精良步兵。
黛芙妮并不慌乱,她挥开斗篷展示出那枚人类指骨制成的邪恶指环,“大巫妖的隼喙,荣耀的死者先锋,我要求见你们的指挥官。”
见到那枚指环符印,骷髅士兵们纷纷后退半步彼此之间让开一定距离。
这并非是因为他们有智能可以辨认符印,这种被低级死灵魔法强行唤醒的尸体一经站起就已经彻底失去理智,只剩下了撕咬与破坏的本能。
但死灵法师们却可以操控死者,即使是最新手的死灵法师学徒也可以指挥一支小队的死灵。
这些在营地周围巡逻的亡骸附近必然存在一位死灵法师。
黑影从骷髅士兵之间的缝隙中缓缓走出,灰黑色的兜帽和斗篷,看体型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
活物。
克洛格提亚也并不全是死人,相当多沉迷死灵法术的法师将克洛格提亚视作圣地,他们想尽办法躲过帝国哨卫的视线偷偷穿过山脉去往荒芜冰寒的另一侧,以为那里就是真理和梦想的所在。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克洛格提亚阶级早已固化,不死的巫妖们将权力和财富瓜分殆尽,任何的攀升上位都意味着一场血腥的政变,新崛起的巫妖挑战腐朽衰弱的巫妖,背刺每天都在发生,而普通的死灵法师只能来军队底层管理小队,除非有一天他们掌握到死灵魔法的真谛把自己也变成不死的巫妖。
兜帽遮住了这个年轻死灵法师的面孔,“我看见你的银色尖牙了,卑劣的半血族,你在耍什么花招?”但只是听语气就知道他的轻蔑与怀疑。
“蠢货!”黛芙妮厉声斥责,尽管听起来也不是特别凶,“我从冰墓而来,承载了伟主阿尔苏加大人的意志,怎敢怠慢?让格罗佛·克兰滚出来见我!”
那死灵法师显然被黛芙妮的理直气壮给震慑住了,他颤抖一下停顿许久才反应过来,语气又变得颤颤巍巍起来,“请跟我来。”
所以说啊,现在的年轻人连阿尔苏加的死亡符印都不认识了,还得吓一吓才识相,克洛格提亚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咯。
亡骸守卫解除了包围重新遁入丛林幽暗之中继续巡逻,年轻的死灵法师则领着黛芙妮向前方不远处的营地走去。
刺篱修成了一道延伸向两侧望不见尽头的城墙,高处的箭塔上站着双眼燃烧死焰的骷骸哨卫,眼球暴突血肉淋漓的腐烂猎鹰尖啸盘旋。
这座属于死灵军队的营地修建在顿瑙山脉的山麓山脚,处于帝国戒备范围之外的盲区,却与科尔镇极其接近。
屯驻于此的是大巫妖最为得意的亡隼,格罗佛·克兰率领的死者先锋。
他被称作“隼喙”,是一位著名的巫妖,亦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克洛格提亚飘荡于寒云上的锐利之眼。
顿瑙山脉纵向穿下隔开了帝国与克洛格提亚,大巫妖若是要向西进犯帝国势必要想办法穿过这条高耸入云的艰险雪峰。
大巫妖的军队多是亡灵,虽然不惧严寒,但若强行攀爬陡峭的山峰损失肯定也不在少数。
狭长的银月峡谷从山脉中间横穿而过几乎直通诺斯领是最佳的入侵路线,但这条峡道常年为帝国哨卫监视,他们的烽火会一路向南传递,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知悉,不适合小规模先头部队侵扰侦查。
于是,他们又想到了矮人的隧道。
这冰冷苦寒之地不值得日益衰落精疲力竭的高岭矮人花费血本争夺,在大巫妖越加坚定的攻势之下,矮人们最终决定缩向温暖的南方,他们撤离后就堵死了相通南北的隧道,彻底放弃了这道阻拦死者的隐蔽屏障。
现在那些矮人挖掘形成的四通八达的隧道归大巫妖所有,而帝国却全然不知情。
等到未来科尔镇和罗坎称以至于整个诺斯领都沦陷,他们甚至还不知道格罗佛的亡灵军队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银月峡的烽火自始至终都未曾亮起过。
显然,这座营地依托隧道的出入口建立,地表的这部分只是营地的冰山一角。
年轻的死灵法师让黛芙妮在营地外等待片刻,他要去请示指挥官格罗佛。
黛芙妮也懒得再为难这个打工人,等会就等会吧。
不出两分钟,刚才那个死灵法师就连滚带爬地跑出营地大门涕泗横流地跪伏在黛芙妮面前,“对、对不起!我真是愚蠢至极,竟然怠慢了伟主阿尔苏加大人的使者,请原谅在下的无礼和无知!”
一道虚影构成的紫色鞭子又把这年轻人给狠狠地抽飞出去几米远,那鞭子看似柔软却锋利如刀,连同皮毛斗篷和厚厚一层冬装都切出裂缝,绽开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年轻的死灵法师在荒芜的雪地上痛苦哀嚎反复打滚连连求饶,身下白雪被染得一片鲜红。
黛芙妮不为所动,只是冷眼旁观。
金属锁链晃颤的声响,铁质勋章相互擦碰发出清脆音色,那紧随其后缓缓走出的明明是一具消瘦干枯的骨架,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气息。
暗金色,骨质满是裂纹,一道深刻的刀疤从面孔间斜穿而过。
“如此镇定,果然是伟主的死亡使者,货真价实。”那骨架将头颅机械地扭转过来,眼孔深处幽蓝色火焰盛烈,“鄙人乃亡隼之喙,巫妖格罗佛·克兰,荣幸拜见死亡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