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芙妮总觉得怪怪的,但逼格还是得维持住。
她在探索中逐渐发现自己的思绪似乎与这片空间里的某种神秘物质有所联系,只要心念转动就会跟随一起变幻转换成实体。
那些立体投影和这座翡翠宫殿都是通过这种神秘物质塑造的。
唯一的缺点是,事后她会感觉特别疲惫。
黛芙妮无法维持这片空间太长时间,她现在必须找个借口解散,反正第一次也只是算个尝试,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感谢您的教诲,女士!”就在黛芙妮思索该如何体面退场的时候,一向淑静文雅的维尔利亚提起嗓子突然激动地说,“我们之后还有机会再见面么?”
坐在维尔利亚对面沉浸于思考的格瑞薇娅被吓了一跳,她本以为这位贵族大小姐应该是淑女类型的,没来由的一下着实对她无防备的心脏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感谢您的教诲。”格瑞薇娅在维尔利亚之后也为黛芙妮刚才的提点道谢。
“你们有资格,但仍不够成熟。”黛芙妮接过话茬,“这种形式的集会是一次尝试,现在我认为它是有存在必要的。”
“也就是说……”维尔利亚双手捧着脸蛋,语气激动的模样都快让黛芙妮认不出来这是谁了。
“做好准备。”黛芙妮虽然很关心自己学生的精神状态,但当下实在不是什么好时机,“下一次集会随时都有可能开始。”
太阳穴撕裂般疼痛,以意念操纵神秘物质的副作用在不断加剧,以至于每分每秒都成为煎熬。
一刻都拖不下去了,必须现在散会。
就连视线都开始模糊,在最后一缕光明消失前,黛芙妮坐在长桌尽头看到那两位自己从年幼时就看护照顾至今的少女起身为她献上离别的敬意。
时间过得实在是太快了,五年十年好像只是眨眼一瞬。
她还记得那个藏在花园角落蜷缩起来独自抽泣的女孩,她还记得那个沐浴在火光血海中满脸泪水却再无表情的女孩。
即使只是无意间轻瞥一眼也心疼难耐,实在不忍心丢下她们不管。
黛芙妮深知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可以为了大义舍弃情感的人,就算骗自己再多遍,她也无法将她们单纯当作工具和武器来看待。
她们都是她曾珍视的家人。
……
维尔利亚在梳妆镜前惊醒,晶莹酥润的胸口剧烈起伏,她深呼吸了好几轮才终于缓过神。
窗帘依然紧闭,房间中光线仍然昏暗。
左手食指的金属指环已经破碎,亮莹莹的碎片散了一桌,这是艾莎拉老师送她的礼物,维尔利亚一直非常珍视。
少女抬头凝望镜中的自己,桃粉色微卷长发丝绸般柔顺,鼻梁挺翘弧度恰到好处,鹅蛋脸瓷玉般白皙滑腻。
她因为精致五官获得了“艾尔领的桃芽”的美誉,整个帝国都知道艾洛特家的长女是位稀世美人。
女孩子只要长得足够好看就行了,任何麻烦的事情男人们会去做。
维尔利亚从小听这句话直至长大成人,耳朵都快听结茧了,似乎女性只能是男性的附属品,生来就只为了嫁给某个男人,没有属于自己的独立人格。
作为贵族长女,她注定要迎来一场对家族有利的政治联姻,她的父亲始终如此要求她。
可维尔利亚知道自己不满足于此。
她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被当作附属品对待。
如今父亲身体抱恙,皇帝选举将近,两位兄长为继承权争抢不休,维尔利亚只能与妹妹旁观这场手足相残而无可插足。
可维尔利亚知道自己不满足于此。
她与她的两位兄长同样是艾洛特家的孩子,理应也拥有继承权,她想成为艾尔领的选帝候,继而成为帝国皇帝。
这是维尔利亚始终隐藏的野心。
少女表现得像小白兔一样无辜,所有人都以为她人畜无害,但实际上在艾莎拉的辅佐下,维尔利亚已经将自己的势力深深扎入艾尔领的每一处角落。
契约、承诺、威胁、贿赂,艾莎拉带着尚时纯洁无知的维尔利亚走遍了艾尔领,她的手段现在也成了维尔利亚的手段。
“老师,原来您早就算到了这一步。”少女低声自语,“我现在够资格独当一面了么?”
没有回答。
艾莎拉老师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不行,她还是无法离开艾莎拉老师,她实在是太依赖艾莎拉老师了,哪怕只是分开一天对她都是无比难忍的煎熬。
也不全是坏消息。
至少戒指的戒指换来了参与神秘集会的资格。
那种充满隐喻的点拨和说教方式,实在是太像艾莎拉老师的风格了,博学而风趣,这正是深深使维尔利亚沉醉迷恋的因素之一。
“这才是老师的真实位格吧?那般神秘、摄人心魄……不好,要变得更喜欢老师了。”绯红霞彩渐渐染上少女脸颊,她双手捧起微微发烫的脸颊,像发了疯一样不停地自言自语,“艾莎拉,艾莎拉,艾莎拉老师……”
“冷静,维尔利亚,老师教过我要时刻保持淑女仪态。”她又对自己说,神态顷刻又恢复常态。
仿佛有两个面具,一个癫狂痴迷,一个淑雅端庄,揭开换上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原来老师没有离我而去,那么——”
少女轻轻拉开梳妆台下的小柜抽屉,各式各样令人只瞥一眼即会脸红心跳的大尺寸○玩具摆布整齐,这类可怕的收藏竟然会出现在伯爵长女的房间中。
她伸手抚摸那些东西,抬头凝望着油画中的那位女性,随即痴迷地笑起来。
“看来还是有机会把这些都用在老师身上的呢~”
……
当深红的星云从视野中褪去时,格瑞薇娅睁开了眼睛,她发现自己此时正侧躺在破旧的木地板上。
身体略微酸麻,骨头也有些疼痛,似乎是因为跌倒受了轻伤。
格瑞薇娅起身整理好裙袍,随后才惊讶地发现摆在亚麻布包裹中的血晶石碎片裂成了不可弥合的粉末,几乎没有再复原的可能性。
她开始回顾自己的意识被拉进那个空间前发生过的事情,越加确信原因是这枚来路不明的血晶石碎片。
这个集会本身充满了疑点,但集会的举办者,也就是那处神秘空间的主人却毫无疑问具有极高的位格。
不需要经过允许就强制召唤意识或灵魂,以意念勾勒图景塑造物质的伟力,还有寥寥几句即拨云见日的深邃智慧。
格瑞薇娅很少有特别尊敬的人,她的教父伯特莱姆算一个,今天则又要多一位了。
但那位神秘存在的气质,格瑞薇娅总觉得似曾相识,却又联想不起来到底是自己认识的哪一个人。
头还是晕乎乎的,圣女决定出门走一走换换气,顺道去看看艾蒂丝那里情况如何。
可是刚打开房门走到廊道上,格瑞薇娅就听到一阵“咻咻”的尖锐低啸声,像是风从极小的缝隙间穿过时发出的声音。
而且她很轻易就找到了这奇怪声音的来源——爱伦娜的房门并未完全关好,还留下了一条小缝。
格瑞薇娅记得自己的意识在回归现实的时候,也听到了类似的声音,她心中不免起了一丝怀疑。
放轻脚步声,圣女悄悄地靠近爱伦娜的房间,然后伸手一点点推开那扇没有上锁的房门。
水银长发飘荡浮游,星辰在那柄黑色瓷框手镜旁环绕,“咻咻”低啸声是从那些星辰的碰撞运转间传出的,紫红色星云雾团弥漫在那位大诵经师的周围。
荒谬的猜测和怀疑在亲眼见证下成为了现实,即使如此,格瑞薇娅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爱伦娜竟然就是那场神秘集会的发起者。
低啸忽地戛然而止,所有耀眼星光尽数收敛进黑瓷手镜中,银色长发重又垂落而下,坐在床沿边的诵经师少女缓缓睁开翠绿眼眸。
随后眼神略带惊诧地与门外偷窥的格瑞薇娅彼此对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