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从深不见底的海渊中缓缓上浮,挣脱了混沌与黑暗的纠缠。首先恢复的是听觉,耳边是极其细微的、规律的“滴滴”声,像是某种医疗仪器在运作。紧接着,一股消毒水特有的、干净却冰冷的气味钻入鼻腔。
“靠!”安亦猛地坐了起来,连喘了几口大气,“还活着!”
刚醒过来,安亦的视野还有些模糊,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眨了眨眼,适应着光线——柔和的白光从天花板洒下,并不刺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素净的白色天花板,简洁的嵌入式灯带,以及旁边悬挂着的、正在静静滴注的半透明输液袋。
这里是……病房?
“砸又到病房了?”
“依黑,依黑!”安亦连忙呼唤起依黑。
但依黑并没有给出回应。
她试图移动身体,却立刻感到一阵强烈的违和感。身体的反馈陌生而迟钝,四肢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寸肌肉都散发着过度使用后的酸痛和无力。尤其是胸口和腹部,传来隐隐的、却绝不容忽视的闷痛,仿佛内脏曾被狠狠撕裂过,如今勉强缝合,依旧脆弱不堪。
这不是她的身体!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安亦残存的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猛地想要坐起,这个动作却牵动了全身的伤痛,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气。而传入耳中的声音,也并非她所熟悉的、属于自己的清冷音色,而是一个带着些许沙哑、明显更为年轻的少女声线。
她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体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纤细、白皙,却显得有些缺乏血色的手,手背上正贴着医用胶带,埋着留置针头,冰凉的药液正通过软管缓缓输入血管。再往下,是覆盖在身上的纯白色被子,被子下的身体轮廓娇小而单薄,穿着一身蓝白条纹相间的病号服。
连忙扭头,看向摆放在病床上的镜子。镜子中映出的人,是————
蕾斯!轮回小队的蕾斯!
她,安亦,竟然在蕾斯的身体里醒了过来!
“这……怎么可能?”她下意识地低语,听到的却是蕾斯那带着虚弱和沙哑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更添了几分诡异。
安亦再一次尝试在心中呼唤:“依黑?依黑,你能听到吗?”
依旧没有回应。
脑海里一片寂静,那种与依黑意识相连、如同呼吸般自然存在的共生感应,消失了。仿佛她们之间的链接被某种力量强行切断,或者……被这具陌生的身体彻底隔绝了。
“宁朱,宁朱!”
没有回应。
“塔罗斯,塔罗斯!”
还是没有回应。
除了这些,他连联系十五秘境的手段也没有了。
前所未有的孤立感瞬间包裹了她。自从他加入十五秘境以来,她从未真正意义上“独自一人”过。
此刻,空虚与惶惑,比身处这具陌生的躯体更让她感到不安。
“不行,不能慌,得冷静。”安亦连忙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时候慌,一点用都没有,只会自乱阵脚。
安亦开始仔细感受这具身体的状态。除了那些明显的伤痛和虚弱感,她能察觉到体内有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的能量在缓慢流淌,试图修复着受损的组织。这能量带着一种独特的、循环不息的韵律感,与她自身所修炼的能量性质截然不同。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蕾斯,或者说轮回小队成员所特有的力量体系。
同时,一些破碎的、不属于她的记忆片段,如同潮水般不受控制地涌入她的脑海:
“耀眼的白光,伴随着毁灭性的能量冲击波。”
“一个模糊的、笼罩在阴影中的高大身影,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剧烈的疼痛,以及身体被狠狠抛飞出去的失重感。”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破碎的窗户,和一个蹲下来的、模糊的女性面孔。
这些记忆碎片混乱而模糊,带着强烈的情感色彩——恐惧、不甘、还有一丝决绝。
大量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持续不断的冲击着安亦的灵魂。
为了从这些记忆中获取有用的情报,安亦只能强忍着不适,适应并梳理这些记忆。
从这些记忆中可知,蕾斯是在监视自己的过程中被偷袭,被重创后,不知为何被抛飞到了她所在的饭店。而之后,那股笼罩全场的恐怖威压……很可能就是重创蕾斯的元凶。
“那么,现在是谁在用着我的身体?”安亦心里闪过这个问题。
是蕾斯的意识吗?还是依黑?或者……那具身体已经变成了一具空壳?无数个问题萦绕在心头,却没有一个答案。
这是他现在必须弄清楚的事!
安亦再次尝试控制蕾斯的身体移动,更加小心翼翼。她忍着痛,用没输液的那只手支撑着身体,极其缓慢地坐起来一些,靠在摇起的床头。这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让她额头冒出了虚汗,呼吸也变得急促。
她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单人病房,陈设简单而整洁,除了必要的医疗设备,几乎没有多余的物品。墙壁是柔和的米白色,房门紧闭,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显得异常安静。
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除了那面镜子,还有一个呼叫铃,以及……一个造型古朴、带着银色螺旋纹路的银色臂环。
那是轮回小队的标志性装备。
安亦伸出手,将那个臂环拿了过来。触手冰凉,材质非金非木,上面复杂的纹路在灯光下流转着微弱的光泽。
考虑到现在的情况,安亦暂时先不打算接通这个臂环。
无法联系外界,无法了解自身(安亦身体)的情况,被困在这具重伤的、属于他人的躯壳里……安亦靠在床头,碧绿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凝重与迷茫。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联系到十五秘境。
窗外,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但对于安亦而言,一切都已天翻地覆。她必须尽快适应这具身体,弄清楚发生在自己(本体)和依黑身上的事情,并找到回去的方法。
好在,适应新的身体,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而首先,她需要面对的第一个挑战,可能就是如何以“蕾斯”的身份,应对即将到来的医生、护士,或者……轮回小队的其他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