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低垂的傍晚，十四岁的萧兔跌坐在嶙峋山石间，粗布短打的破洞处渗出暗红血渍。身后窸窣的草木响动越来越近，五六个蒙着黑巾的盗匪举着锈迹斑斑的长刀，刀刃上还凝结着主人遇害时的血迹。
“小兔崽子跑得倒快！”为首的络腮胡踹开拦路的枯木，火把将萧兔苍白的脸照得忽明忽暗，“把你手中的东西交出来，交出来，留你全尸！”
少年蜷缩着抱紧怀中用油布裹了三层的密钥。
把密钥安全的送出去，这是他主人的要求。
山风裹着冷雨掠过崖边，萧兔被荆棘划破的小腿不住颤抖。
“呸，做梦！”萧兔猛地抓起脚边碎石掷向盗匪，趁着对方慌乱的间隙，转身往悬崖方向狂奔。
草鞋陷进泥泞的山道，他索性赤脚在布满碎石的陡坡上疾跑，尖锐的石棱扎得脚底鲜血淋漓。身后传来钢刀劈砍树干的声响，刀锋擦过发梢的寒意让他头皮发麻。
转过一处急弯，断崖赫然出现在眼前。深不见底的峡谷中白雾翻涌，隐约能听见激流撞击岩石的轰鸣。萧兔退无可退，后背抵上潮湿的岩壁，看着围拢过来的盗匪，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们这些畜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敬酒不吃吃罚酒！”络腮胡狞笑一声，甩出手中铁链缠住萧兔脚踝。少年重重摔倒在地，怀中的密钥险些滑落。他死死咬住铁链，腥甜的血味在口中蔓延，换来的却是铁链狠狠勒进皮肉的剧痛。
混战中，萧兔摸到腰间主人送他防身的匕首。寒光一闪，最近的盗匪发出惨叫，捂着手臂踉跄后退。趁着空隙，少年抓起密钥冲向悬崖。身后的箭矢破空而来，一支擦过肩头，另一支径直钉入他后腰。
剧痛让萧兔眼前炸开白芒，他却固执地抱紧密钥。山风呼啸着灌进破碎的衣衫，他回望渐渐暗下去的天际，忽然想起主人常说“山河自有正气”。唇角扬起倔强的弧度，少年张开双臂，在盗匪的惊呼声中纵身跃入云雾。
坠落的瞬间，萧兔将手稿塞进怀中最内层。嶙峋的山石划破肌肤，湍急的河流声越来越近。在意识消散前，他最后看到的，是被雨水浸透却依然牢牢护在胸口的密钥。
“杀！”
“为了帝国！”
“萧兔，你把这个拿着，往智库城跑，不要回头！”
“一定，一定要把这个东西”
“！”
“噼里啪啦。”
萧兔是被篝火的噼啪声唤醒的。
他费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山洞中，身下铺着柔软的干草。洞壁上插着几支火把，将整个山洞照得暖融融的。剧烈的疼痛从全身各处传来，尤其是后腰被箭矢射中的地方，每呼吸一下都像有把刀在搅动。
“你醒了。”
清冷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萧兔循声望去，只见洞口站着一名身着白色长袍的女子，银发如雪，身姿高窕，月光透过洞口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女子缓步走来，手中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
“这是用草药熬的，能止痛疗伤。”女子将药汤递到萧兔唇边，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情绪，“你伤得很重，若不是我恰巧经过，你早已死在山涧里。”
萧兔强撑着身子想要道谢，却一阵剧烈咳嗽，鲜血染红了嘴角。女子轻叹一声，轻轻托住他的后背，将药汤缓缓喂入他口中。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流下，却在胃里化作一股暖意。
“我叫萧兔，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少年喘息着说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女子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我……我不记得了。醒来时就在这山中，什么都不记得。”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神色复杂，“甚至连这具身体，都让我觉得陌生。”
“这些本事，似乎都是与生俱来的。我也不知道我是从何处学会的。”
萧兔正要追问，却突然听到洞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女子脸色骤变，迅速熄灭火把，将萧兔轻轻放在一旁：“躲好，别出声。”
话音未落，她已如鬼魅般闪到洞口。
“那小崽子明明掉进了悬崖，怎会不见尸首？”是络腮胡的声音！萧兔浑身紧绷，伤口的疼痛也顾不得了。他悄悄摸向腰间，却发现匕首早已不知去向。
“仔细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穿成那个样子，肯定很值钱。！”
“现在世道不好，就靠这个大赚一笔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萧兔握紧拳头，准备拼死一搏。就在这时，一道白光闪过，洞外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伴随着刀剑相交的铮鸣。
萧兔强忍着伤痛爬起来，借着月光，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那名白衣女子在盗匪中穿梭如蝶，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却又招招致命。她的白发在夜风中飞扬，白色长袍被鲜血染红，宛如地狱来的修罗。
不过片刻，五名盗匪尽数倒地，无一生还。女子站在血泊中，胸口微微起伏，眼神中却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刚刚做的只是碾死几只蚂蚁这般平常的事。
“你……你究竟是谁？”萧兔声音颤抖。眼前的女子，和方才温柔喂他喝药的人判若两人。
女子转身看向他，眼神恢复了平静：“我说过，我什么都不记得。但这些人的功夫路数，让我觉得熟悉。”她弯腰捡起地上的钢刀，轻轻擦拭着刀刃上的血迹，“我应该都会。”
萧兔只觉背后发凉。他虽只是个书童，江湖上事却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江湖是个有名号的强者他都知道。
可这位女子， 她却连听都没听说过。
“你的伤还没好，不宜多动。”女子将钢刀扔到一旁，重新点燃火把，“先休息吧，天亮后我带你离开这里。”
萧兔满腹疑问，却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他躺回干草堆上，看着女子在火堆旁坐下，银发在火光中闪烁。她时而皱眉思索，时而轻抚衣角，似乎也在努力拼凑失去的记忆。
“睡吧。”女子站起身，走到洞口，“我守夜。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看着女子挺拔的背影，萧兔心中五味杂陈。这个神秘的白衣女子，救了他的命，杀了追杀他的盗匪，却又似乎藏着更深的秘密。但此刻，他选择相信她。在这危机四伏的江湖中，或许只有彼此依靠，才能活下去。
山洞外，夜风吹过，带来远处山林的呜咽。萧兔在暖意中沉沉睡去，而白衣女子站在洞口，望着满天繁星，眼神中尽是迷茫与坚定。她知道，自己失去的记忆里，一定藏着解开这一切谜团的关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