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风略略吹动二人的发梢,楚卿愣在原地,久久不能消化顾卿离刚刚对她所说的那些话。
“你是说,现在让我放弃一千米的比赛?”
“在现在,运动会开幕只剩三天,而我又准备了这么久的情况下吗?”
不可理喻,这是楚卿此刻心底的情绪。
她很少有过这种能和愤怒放在同一个集合里的情绪产生,而对顾卿离这位已经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的朋友产生这种情绪,还是她破天荒的第一次。
对于顾卿离这个莫名其妙的提议,她根本无法理解,但是尽管如此,她还是耐下性子向顾卿离追问这种想法的由来。
“顾卿离,我每天夜跑的时候,你一直都在旁边看着的吧。”
“我所付出的汗水和努力,以及柳姐和熊筱筱学姐对我的帮助和在我身上付出的精力和时间,你也一定有所目睹。”
“难道你是想说,我应该辜负自己过去的努力和大家对我无偿的付出,窝囊的放弃掉这次比赛吗?”
楚卿说出的话语不掺杂着任何的情绪,语气淡漠如脱口念着某些实验报道上的数据。但正是和楚卿相处已久,顾卿离才能读出这种语气后面所隐藏的情绪。
那是微微的愠怒和极度的不理解。
顾卿离感觉今晚的寒风刮得有些猛烈了,秋风无情的扑打在她的双眼上,让她不禁的分泌出淡淡的泪水,眼眶微微发红。
她咽了口口水,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般,将一些并不太好听的话给尽数说出:
“可是不行就是不行啊!楚卿姐姐你自己站在田径跑道上也能感受到的吧!”
“哪怕过去这大半个月再怎么努力,以楚卿姐姐现在这个状态去参赛的话也只能做那种吊车尾的吧。”
“而且还是那种被甩了远远一大截,成绩差到会被全校耻笑的那种吊车尾啊!”
“为什么要让事情朝向这种叫人感到难受的结果发展呢?与其走向既定的失败,不妨就这样放弃算了。起码后面这个结果更能让人接受吧!”
顾卿离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那般将这些话语说出,她双手撑腿大口喘着气,见到楚卿低头陷入沉默,又是带着哭腔连声抱歉道:
“对不起,楚卿姐姐......我不应该把话说的这么重的。”
“我也只是...只是不想楚卿姐姐到时候太狼狈了啊。”
楚卿低头站在原地,光影的交错让她的脸庞陷在一片黑暗之中,叫人无法看清。
此时此刻,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够读出她心中的情绪。
这几天来,楚卿似乎一直都处于一种虚幻的高涨热情中。
在大多数时候总是保持着理性的她,却被自身的努力给困在在感性的藩篱之中了。
顾卿离说的话并非是夸大其词,恰恰相反,就像是一盆现实的冰水,被恰到好处的泼到了楚卿的脑门上了。
被这现实的冷水一刺激,楚卿才得以回归到理性的思维上去思考自己这几天为一千米的长跑所付出的种种努力。
顾卿离没有说错,她的这些努力,确实也都是面对既定的失败现实的徒劳罢了。
毕竟在校运动会史上的每一次一千米比赛中,都没有着像楚卿这样直到开赛前几天才能勉强完整跑完一千米全程的运动员。
本身女性的体质在这种方面上就要比男性更弱一些,这是女扮男装的楚卿所不得面对的事实。
而且更何况哪怕放在女性的评判标准之中,楚卿的体质也是难得的垫底存在。
这并非是什么努力和不努力的问题,天赋上的巨壑让她的一切行为都成为如精卫填海夸父追日那般带着股自我感动式的牺牲行为的感觉在里面。
只不过显而易见的是,楚卿的这种牺牲行为似乎并不会感动那些对此毫不知情的外人,对于他们而言,嘲讽和看乐子要远比可怜要来的轻松一些。
楚卿能理解顾卿离话语中透露出的对自己的浓浓关心。眼前这位少女的形象,再度和过去记忆中那位胆小的小女孩所重合。
按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的理论所言,每个人的性格大多是由于童年时的经历所形成的。这点或许在记忆中没有过去的楚卿身上没有那么明显,但是在顾卿离身上却是能得到明验。
在楚卿破碎的记忆中,顾卿离在儿时似乎属于是同龄人群体中的边缘人物,于她而言,那时唯一的朋友就只有楚卿一人。
这样的童年经历,致使现在的她哪怕已经比原来还要开朗上了不少。但在面对众人的目光时,仍会感到难受和不自在。
而她这种性格,自然也在这时同感到了楚卿身上。正所谓感同身受,当她以楚卿的视角想到了几天后在田径场上失利的表现,她便会感觉到无法忍受的痛苦。
那种被无数双带着失望、讥讽、轻视的目光所汇聚的感觉,是顾卿离想都不敢多想的如凌迟般的痛苦体验。
因而她才不希望自己的这位楚卿姐姐,会受到像这样的痛苦。
在心底细细分析完顾卿离此言后的关心之意,楚卿心底的不可理喻感也随之烟消云散。
“没事的,顾卿离。我还没有脆弱到这种地步呢。”
这是楚卿这么久思考后所说的第一句话,她对着顾卿离做出一个笑容,企图用自己的乐观感染对面。
她知道能够鼓起勇气说出这些话的顾卿离,此刻心底同样的不好受。
她伸出手轻抚着顾卿离的头顶,指尖的暖意随肢体的接触传递到顾卿离的发间。
顾卿离光滑的发丝间,仍残留着一股好闻的洗发水清香。
楚卿于此刻想到了一句似乎还蛮有名的话。
所以说那些没有天赋的人呢,难道他们的人生生来便是被浪费了吗?
这是一个叫人所开心不起来的话题,在这个社会上,绝大多数人在成年前所需要学会的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接受自己庸碌的事实。
少年的幻想终会被现实的坚刃所刺伤。当梦想的种子被从温室中移出,栽种在那现实贫瘠的恶土中时,它终究会随着营养不足而逐渐枯萎。
并非每一颗石子都能激起湖泊的回浪,并非每一声呐喊都能得到山谷的回应。
天道不酬勤,这才是世间的常态。
“但这并非我们放弃的理由不是吗?”
楚卿缓缓开口道,她看向顾卿离的眼光如炬。温柔的驱散其心中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