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来就是个好问题呢。”
听到骸的这个问题，修女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脑袋。她双手落到桌面上十指交叉，收了几分笑容，似是在思考合适的措辞。
她沉默片刻，对骸和墨秋反问道：
“在正式回答之前，我想先了解一下，你们对‘幻魔’了解多少？”
“幻魔是三千万年前突然出现的怪物，它们的攻势席卷了整个地球，最终导致了超古代文明的完全覆灭。而火鹤市出现的幻魔，很可能是由于凪原女士......凪原莎莉娅对‘遗迹结晶’的研究而出现的——克图鲁，也就是我们的契约者，是这么跟我们说的。”
墨秋捏着下巴回想着克图鲁刚刚从火焰团子恢复到少女姿态、在幻魔结界新露露耶对魔法少女们说过的话，以此作为对修女反问的回答。
“但是凪原女士本人却在幻魔横行之前就失踪了......根据我们的调查，以及之前影牙对石蒜......也就是结城小姐透露过的内容，目前导致火鹤市频频发生幻魔袭击的，是凪原女士的亲生姐姐、目前作为海雅辛斯公司代理总裁的凪原莎托里。”
“没错——”
骸接上墨秋的话，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那家伙甚至连熔山帝龙这样的怪物都放出来了，恐怕她对遗迹结晶的研究已经相当深入了吧？”
“嗯。不过你们有没有想过，遗迹结晶......当年凪原斋一郎的团队从超古代遗迹里挖出来的这几块石头，明明承载的是‘露露耶的文明记忆’，却为何会催生出幻魔，这一毁灭文明的敌人呢？”
“这......倒是没有想过。”
修女缓缓呼出一口气，双手不由得握紧了。
“其根源就在于......承载着露露耶文明记忆的那七块遗迹结晶，其中存在着幻魔的情报。露露耶文明已经发觉无法违逆毁灭的命运，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所以才制造出了遗迹结晶，将代表文明最终抗争的克图鲁以及文明本身全部的记忆封入其中，作为露露耶在地球上存在过的证明——克图鲁应该这么跟你们说过吧？”
“她确实说过，但......遗迹结晶里面有幻魔的情报？这又是怎么回事？”
修女慢慢举起右手，眼眸也稍微抬起望向半空中。那对深金色的瞳孔渐渐闪烁起璀璨的星光，修女纯白的手掌中随之飞出七个不同颜色的光点，在半空中勾勒出了七枚水晶的样貌。
“威严、情感、艺术、秘法、哲思、王法，以及‘克图鲁’。它们是露露耶文明的缩影、记忆的集合，原本作为文明遗物的存在。作为文明存在的证明，那之中自然有着露露耶人抗争的历史、有着祂们为了文明的存续而与幻魔展开漫长斗争的记忆——而这，就是问题所在。”
“和幻魔战斗的记忆，难道说.....！”
骸一下便意识到了修女想要传达的内容，她望向修女用魔力绘出的结晶，脑中已经浮现出了那个或许一直被魔法少女们忽略的可能。
修女点了点头，随后轻弹食指，七枚结晶中珀金色以及赤红色的那两枚慢慢落下，然后在三人眼前放大。
“‘秘法’、以及‘克图鲁’，这两枚遗迹结晶，就是幻魔能够重现于世的原因。”
“‘秘法’的遗迹结晶中保存的是露露耶文明的独特技术，包括露露耶的魔法、武艺、科技，以及在末世时代为了和幻魔战斗而诞生的诸多技艺；”
“‘克图鲁’的遗迹结晶则是保存着克图鲁自身全部的力量和记忆，克图鲁作为为了和幻魔战斗而诞生的精灵，她从诞生开始就和幻魔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以至于，她的记忆中，有着‘幻魔’这一存在最清晰的概念。”
“等等，你的意思是......”
听到这里，墨秋急忙举手打断修女的话。她看了看修女无比认真的脸庞、又把眼神落到象征着克图鲁的那枚红色水晶的幻影上，话语不禁有些支支吾吾：
“在现代出现的幻魔，全部都是来自于......小克的记忆？”
“更准确地说，海雅辛斯的研究团队提取并解析了克图鲁的记忆，然后莎托里再通过‘秘法’遗迹结晶里的超古代技术，将原本仅存于克图鲁记忆中的幻魔在现代重构出来......除了这一部分以外，还有一些幻魔，是莎莉娅了解了幻魔的概念之后，为了制作游戏而‘创作’出来的‘新设定’。”
两位女孩陷入了沉默，她们似乎一下子不太能接受这个结论。
不过修女并没有因此停下自己的讲述，她让那枚“克图鲁”遗迹结晶的幻影悬浮在自己纯白的掌心之上，凝视着水晶继续说道：
“莎莉娅通过研究克图鲁的记忆，知道了其余六枚遗迹结晶各自代表的意义。在那之后，为了探究露露耶文明的知识体系和科学技术，莎莉娅的团队首先选择解析‘秘法’遗迹结晶......莎莉娅的本意是为了在游戏里构建更加完整的世界观，所以要获取这些知识。”
“但她这一行为显然等同于打开了潘多拉之匣，引发了超乎她想象的后果。即使她只是为了用这些知识创造自己的游戏，但她的团队里显然有人抱着将这股力量据为己有的想法——比如，莎托里。”
“在莎莉娅忙和她的团队制作游戏的时候，莎托里接下了遗迹结晶研究团队的领导工作，并瞒着她开始了对露露耶科技的实用化测试。”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空想具现化’——将想象中的事物从无到有创造出来的技术，这项技术是露露耶文明立足的根本、也是所谓‘魔法’的核心理念。莎托里和研究团队从五年前开始对‘秘法’遗迹结晶进行深度解析，试图掌握‘魔法’的原理，并在【魔力稀薄的现代世界】重现魔法。”
“在这个过程中，莎托里通过和某些机关部门的协议，招揽了许多黑户口和死刑犯来进行秘密实验，但是由于现代人类的体质和露露耶人的体质有着天壤之别，即使她的团队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空想具现化，却依然不能在人类的身上稳定重现魔法的力量。”
“直到四年前......‘桐生组’的大小姐桐生千花，以及带着病重的妹妹来到火鹤市、急需寻求稳定生活的不知火芽衣被招揽进莎托里的计划。”
“莎托里和桐生组一直都有生意上的往来，但桐生千花是主动加入莎托里的实验计划的......她向莎托里提出了一个想法，正是那个想法，导致了如今火鹤市的幻魔灾难，以及......不知火芽衣的困境。”
说到这里，修女发出一阵叹息，目光不由得再次上浮，望向铮亮的天花板。
“桐生千花认为，既然莎托里的团队已经能够在实验室的特定环境——准确点说，通过遗迹结晶力量外泄特别营造的高魔力浓度环境中复现魔法，甚至还原超古代生物，那不如直接将人类投入这种环境中，并以人类的生物机体作为媒介，来进行超古代生物的培养和还原。”
“虽然克图鲁的记忆里能看到露露耶文明的百态，但莎托里还是对幻魔这种拥有超乎想象力量的未知存在更感兴趣。所以，她和她的团队依照着克图鲁记忆里的幻魔、再加上‘秘法’遗迹结晶的空想具现化之力，以芽衣小姐和桐生千花的身体作为培养的基底，让幻魔‘暗鳞暴君’和‘变形者’在她们的身上成长......”
“那就是最初的幻魔融合实验，‘影牙’和‘芭芭雅嘎’由此诞生。”
修女垂下眼帘，视线落回两位魔法少女身上。她翻过手掌盖在桌上，闪亮的眼瞳和悬浮在空中的光影幻象由此消失。
“莎托里的团队花了三年左右的时间完成了这个实验。如今的芽衣小姐和桐生千花，她们的身体从生物层面上来说已经完全不是人类，被异化改造成了介于人类和幻魔之间的存在。幻魔在她们体内诞生、成长，直至和她们融为一体......而莎托里也借由这个实验得到的数据，成功研究出了将幻魔复现于现代的成熟技术。”
“我刚才有提到，现代世界相比于超古代世界，魔力浓度完全不是一个概念......根据我们现在知道的，幻魔是一种极度依赖高浓度魔力环境才能生存的怪物，它们几乎无法在魔力稀薄的现代世界生存。但是，通过在人类的身上培养幻魔的幻魔融合实验，莎托里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
“那就是‘幻魔结界’，一个由幻魔本身的力量所形成、和主世界隔离的高魔力浓度亚空间。超古代的幻魔是没有创造幻魔结界的能力的，这是为了让幻魔在现代世界生存和行动而诞生的力量。”
“芽衣小姐和桐生千花的身体被改造成了高魔力生物机体，以符合幻魔的生存条件......你们可以理解为，她们的身体就是原始的幻魔结界。”
“基于在她们身上实现的幻魔融合研究，莎托里在实验室环境里培养、创造出了不依赖于人体的成型幻魔，并利用‘秘法’遗迹结晶的空想具现化之力为幻魔增加了扩散自身魔力、在主世界中切割出亚空间并形成幻魔结界的能力——”
“至此，幻魔便在现代重获新生......这就是近一个多月以来，席卷整个火鹤市的幻魔灾难的起源。”
“谢谢您的解答......我们姑且是明白了。”
见修女的讲述似乎暂告一段落，骸靠在椅背上发出一阵绵长的叹息。
“幻魔诞生于小克的记忆这件事，如果让她听到了的话，真不知道她会有多么难过......不过，这也不是她的错、不是她能决定的事。该为此负责的人......是凪原莎托里才对。”
墨秋祈祷似的在胸前握起双手，黄昏色的眼眸中带上了几分愤怒的意味。她望向修女，尽力压着自己心中激荡的情绪，以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道：
“但是，我还有不理解的地方。如果只是为了研究那些超越时代的技术，凪原莎托里为什么要放出幻魔？即使只看小克的记忆也能明白，幻魔可是能够毁灭文明的怪物，让这种东西重现于世会导致什么后果，难道她就一点也没有想过吗？”
“还有......”
墨秋稍微一顿，注视着修女的目光逐渐锐利起来。
“修女，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你和凪原莎托里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在这场灾难中又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
“......”
修女没有马上回答。她默默垂下眼帘，被白手套包裹的双手在桌面上十指交叉，少女一般纯粹的面孔上隐约被阴影笼罩，缠上几分惆怅的意味。
骸侧头看了一眼无比认真的墨秋，随后和墨秋一同对修女投去利剑一般的目光。
“知无不言，修女？还是说，这是什么无法告知的......”
“不，我当然可以告诉你们这些事情。”
修女打断骸的追问，扶着桌子慢慢站起身来。她缓缓呼出一口气，然后对两位魔法少女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
“......不过，这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事。请随我到客厅来，让我为你们泡上一杯热茶......然后，我们边喝茶边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