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冷冽的夜风吹拂着白骑士的脸庞,她一度混沌的意识重新清明起来。她身后的飘带披风在疾驰的夜风中飒飒起舞,不断发出拍打空气的声音,与此同时,支配全身的失重感也在提醒着她现在的处境。
“等,等一下,我这是在......?!”
石蒜用力睁开双眼,映入她眼帘的是......阴沉的夜空,以及身下恐怕有万米之远,被异样火光点亮的城市夜景。
也就是说,她现在正从万米高空坠落。
“怎么又是坠落啊——!!”
即使已经成为魔法少女、即使已经在多次战斗中逐渐适应飞行的感觉,但伴随石蒜/叶奈长大的恐高心理还是在这一刻让她发出了尖锐的悲鸣。
她急忙汇聚魔力、点燃披风,在夜空中展开金红色的火焰之翼,化作火流星朝着下方闪烁着不祥火光的都市坠落。
与此同时。
“哼,来了吗......看这个魔力反应,是结城叶奈吧。”
漆黑的天使在城市通讯塔顶端遥望着飞驰而下的金红色流星。她用钢筋骨架为自己搭建了丑陋的王座,现在正交叠双腿端坐其上,一手撑着脸颊、一手轻轻摇晃着晶莹剔透的高脚杯,杯中猩红的液体在冷冽的空气中荡漾出清凉的味道。
这副样子,像极了一个刚刚完成某种邪恶目的、正观摩着自己破坏成果的大反派。
......前提是,得忽略掉她杯子里其实是冰镇西瓜汁这件事。
黑天使饮尽杯中冰爽,从钢铁王座上缓缓起身,随手甩掉高脚杯,任其在自己脚边碎成透着紫光的碎片。
黑天使展开沉重的双翼,漆黑的羽毛随着她身上迸发的魔力在夜风中飞舞。她打了个响指,一本封皮上悬浮着金色日轮魔法阵的魔导书凭空出现、落到她的手中。
“反正无聊得很,就陪你玩玩吧。”
呼——!!!
她震动双翼,高跟鞋踏过布满裂痕的地板,从塔顶飞身跃入火光照亮的夜幕中。
魔法少女暮光,
不,魔法少女【暮云】,君临。
......
轰!!!
金红色的火流星从天而降,重重地坠落在城市的街道上。本就饱经摧残的路面被她这么一撞,直接被轰出一个深坑,周围的车辆残骸也因这阵恐怖的冲击力而被震飞。
“呼......”
金红火焰逐渐散去,白骑士喘着粗气,从街道的大坑里慢慢挺起身子。
“好浓郁的魔力反应......简直就像是在泥沼里面游泳一样。”
石蒜轻身一跃,借由火翼披风重新飞起。她连续做了几次深呼吸,尝试让自己从进入梦境开始就变得很沉重的呼吸平静下来。
一进入暮云的梦境世界,石蒜就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个梦境里的魔力浓度已经高到石蒜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轩辕十四、溟海魔姬以及无名伺者的梦境世界姑且还接近“现实”的质感,但这里给石蒜的感觉根本就是幻魔结界。
这么高的魔力浓度,别说一般人类活不下去,恐怕其他几位魔法少女进来,也得花好一段时间才能承受住魔力的威压吧。
石蒜一时之间没能适应如此之高的魔力浓度,这导致她对自己魔力的控制也有些失调,没能平稳落地。要不是身上这套铠甲以及花火纹章盾的保护,她简直不敢想自己从万米高空坠落下来会是什么结果。
不仅如此——
“唔......这些总不会是......我造成的吧......?”
石蒜展开火翼披风悬浮在半空,她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不由得皱起眉头。
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片火海笼罩的破败街道。
并不是进入梦境前所见的,克图鲁和芭芭雅嘎战斗后的新露露耶的那种感觉。新露露耶是寂静而神秘的、克图鲁的火焰是充满生命力的,而暮云梦境中的街道,只余一片东倒西歪、不成形状的建筑残骸,被炸烂的汽车散落在街道各处,透着紫光的不祥火焰如同毒蛇一样在街道上蔓延。
梦境世界的天空被茂密的乌云笼罩,街上游窜的鬼火成为照亮破败都市的光源。倒塌的广告牌仍在闪烁着电光,然而牌子上的宣传画却是扭曲到无法辨识的人像;建筑废墟中时不时传来带着电流音的广播声,像是在呼吁人们避难、又像是某人在讥笑着什么。
当石蒜再次向着高空飞起,以此更加清晰地俯瞰这座阴云笼罩下的黑色都市,迎接她的也只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废墟。
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石蒜看到的景象,那或许只能是“世界末日”。
这座城市勉强能看出曾经繁华的样貌,但现在它只不过是一座无人的死城,就连以往在其他人梦境里看到过的,意识投影出来的故人也不见踪影。
“这里真的是......暮云小姐的梦?”
一股没由来的不安从石蒜心底升起,她不禁在胸甲的石蒜花水晶前握紧右拳。她睁大眼睛,将魔力汇聚到眼瞳之中,试图在这片毁灭的都市中寻找暮云的身影——
“锵锵~”
“?!”
带着几分戏谑感的冰冷声音从身后传来,石蒜急忙挥动火翼披风迅速转身。
不知何时,身披漆黑礼服裙、背生黑羽大翼的黑天使已经悄无声息出现在了石蒜身后。但是,当她正式在石蒜面前现身之后,一股几乎无可匹敌的魔力波动从她身上迸发出来,让空气中的魔力浓度再次提升。
被笼罩在如此沉重的魔力波动中,石蒜披风上的金红烈焰几乎都要被压灭。
“暮云小姐。”
石蒜深吸一口气,稍微放下胸前握紧的拳头。浓郁魔力的压迫让她额头上开始渗出冷汗,但她仍然努力保持着平静的神情。
“我是来......”
“来打诺登的?那家伙已经是我的宠物了。”
石蒜刚一开口,暮云便打断了她的话语。暮云抱着她的魔导书,飞在比石蒜更高的位置,居高临下冷眼俯视在夜空下闪闪发光的白骑士。明明眼神冰冷,但她脸上却凝固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暮云咧嘴一笑,举起右手食指在空中一划,一个泛着紫光的魔法阵极速回旋着在二人眼前出现。
“该死的魔法少女!!快把我放了!!!”
魔法阵刚一出现,沙哑的怒吼就从阵中爆发出来,某个苍白的身影从魔法阵中显现。
苍白的长发,破破烂烂的骨翼,缠满绑带坑坑洼洼的身体......虽然没了那件标志性的大黑袍,但是从那副面孔和骨翼看来,确实是“梦之主”诺登。
诺登被束缚在魔法阵中,它奋力挣扎、但暮云施加在魔法阵上的魔力却在它每次挣扎的时候刺进它的躯体,压制它动作的同时,让它的躯体维持在崩溃和完整的平衡点上。
“石......石蒜?!”
看到暮云对面的石蒜,诺登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它的目光在暮云和石蒜之间游走了一个来回,马上又恶狠狠地瞪住石蒜:
“可......可恶,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
对于诺登的质问,石蒜只能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尴尬神情。
先前三个梦境世界里让她吃尽苦头的家伙,现在却只是被束缚起来的小丑.......即使在进入梦境前,她不止一次从克图鲁和微光口中得知“现在的诺登或许已经反过来被暮云压制”这件事,但亲眼看到这种情况,还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石蒜沉默片刻,抬眼望向在空中翘起腿、在虚空中端坐的暮云。
“暮云小姐......这到底是.......”
“哼。”
暮云托着脸颊轻笑一声,看向石蒜的视线中多了几分傲气。
“这家伙突然间闯入我的梦里,嚷嚷着什么要让我品尝绝对无法跨越的绝望。然后,结果你也看到了——”
暮云左手轻点魔导书,魔导书自行翻开。
“呜哇啊啊啊啊啊?!!!”
没有咏唱、没有前置动作,下一瞬间,一道金色闪电从天而降,打在诺登千疮百孔的瘦小躯体上,它的胸口被整个打烂,甚至弥漫起烧焦的臭味儿。但是,魔法阵上的魔力马上化作暗紫色的流线,把诺登破碎的身躯重新缝合起来,掩盖住了攻击魔法的伤痕。
“现在,它是我的了。哼哼......这家伙的力量还挺好玩的。现在的我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这个世界已经是我的乐园了~”
“魔......魔法少女.......暮云!你这......你这变——咿呀啊啊啊啊!!!”
诺登刚要咒骂,又是一道霹雷落下,这次是轰烂了她的嘴。
然而暮云却一眼都没看诺登,反而一副笑嘻嘻的样子面向石蒜,语气也轻快起来。
“你看,这家伙已经毫无威胁啦!出去之后记得告诉克图鲁她们,我好得很,用不着你们操心!等什么时候我玩够了,自然会出去的——”
“不行。”
“......”
石蒜平静的话语刺穿了暮云昂扬的音调。
暮云的脸上仍然是那副纯粹到近乎残酷的笑容——然而,她周身的氛围却瞬息之间几近冰封。
即便察觉到了暮云骤然冷彻的情绪变化,石蒜还是握紧盾牌和拳头,抬头直视对方。她深吸一口气,胸甲上的石蒜花水晶锵地一下闪亮,金红色的魔力波动震荡开了她周身泥沼般浓郁的空气。
“这里不是现实......就算暮云小姐你能够在这里随心所欲,就算你将这个世界视为乐园,它也只是......只是你一瞬而逝的梦境。”
“就算你已经控制住了诺登,就算诺登已经无法对你造成任何威胁,如果你一直这么沉睡下去的话,你现实中的身体恐怕没法维持太久。而且......”
石蒜稍微停顿,撇开自己那带着几分无奈的眼神,就像是在躲避着暮云的直视。
“微光小姐也希望你能够‘醒来’。”
“啧。”
听到微光的名字,暮云发出不耐烦的咋舌声。她挥了两下翅膀,落下双腿恢复成站姿,昂起下巴眯着眼睛俯视石蒜,左手已经悬在了打开的魔导书上。她右手往诺登的方向一挥,束缚诺登的魔法阵随即逆时针旋转缩小,很快便在诺登的惨叫声中消失不见,带着诺登一起化为她掌中跃动的紫色符文。
“少给我来这套。劝我出去?死了这条心吧。我说了,等我什么时候想出去了,我自然会出去的。但是在那之前,无论是你,还是其他魔法少女,又或者是克图鲁......谁也别想让我离开这个乐园!”
“......乐园?”
暮云已经是第二次提到“乐园”这个词了,但石蒜只觉得不可理喻。
白骑士和黑天使飞在冰冷的夜空中。她们的头上,厚重的阴云遮蔽整片天空,无法觅得一丝光明;她们的身下,只余一座死去的城市,破碎的残骸和不熄的鬼火让城市一片末日之景;天地之间,超高浓度的魔力犹如毒气,光是身处其中都令人窒息。
这个世界,这个暮云控制了诺登之后用诺登的力量塑造出来的梦境世界,完全就是一副地狱的模样——
然而,暮云却把这里称为“乐园”?
尽管微光已经告诉过石蒜,在对待暮云这件事上,无需担忧、无需同情、更不需要怜悯和拯救,但此时此刻......
如果连“理解”都无法做到的话,石蒜又要如何让暮云选择苏醒呢?
石蒜低下脑袋,刘海在她脸上投下阴影,让暮云看不清她的神情。她已经察觉到暮云的不悦,因此她只是压着声音、努力保持着平静的语气,试图避免和对方产生冲突。
“暮云......小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
暮云仍是冷冷地注视着石蒜,她的手放在魔导书上,一副准备随时发动攻击的样子。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一定要把你从这里带出去的话,你——”
刷——铛!!!!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金光划破夜空直击石蒜,紧随其后便是清澈的金铁交击声在空中炸裂!
只见一柄金色的光枪从天而降,狠狠打在石蒜的花火纹章盾牌上,如果不是石蒜动作快的话,这一枪恐怕要直接打到她胸甲的石蒜花水晶上了。
“......!”
石蒜的动作比思考更快,直到手腕上传来魔力的压迫感她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一瞬间,她话还没说完暮云就朝她使出了平时最常用的攻击魔法“神圣光枪”。
“暮云小姐,你——”
“这就是答案。”
石蒜一挥打牌、打散在盾前僵持的光枪,重新抬头望向暮云,而暮云只是轻声一笑,手掌再次翻动书页。
“谁也别想强迫我做任何事,哪怕是‘如果’也不行!”
“结城叶奈......不,魔法少女石蒜。我给你两个选择吧。要么,你现在就老老实实给我从这里滚出去,告诉克图鲁她们少操心;要么,我把你打烂,包装成小花环扔出去!”
“选吧!”
虽然嘴上说着让石蒜做出选择,暮云却还是用力挥起双手、从魔导书中引出魔力。闪亮的符文从魔导书中飞出,转眼便是数十个金色日轮魔法阵在暮云的身后显现——
这是暮云的武器“光耀魔典”的专属高阶攻击魔法“日耀炮”......而且,还是同时发动超过二十发!
“等,等一下,暮云小——?!”
轰轰轰轰轰轰轰——!!!
不等石蒜给出回答,舰炮齐射似的金色闪光便已照亮整片夜空,持续不断的轰鸣在毁灭都市上空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