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从积尘的窗户微弱透入,室内是一片沉寂与灰暗,墙上残留着褪色的奖状和凌乱的涂鸦,桌椅东倒西歪,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土。
角落的黑板上粉笔字迹模糊,隐约可见往日课程的安排,而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霉味,昭示着这里已无人问津多时。
【哟,迷牛的少女啊,我都等得有些不耐烦啦】
声音的出处是一位30多岁的男子,他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如针般凌乱的头发染成金色,脚蹬木屐,穿着夏威夷的衬衫,胸口挂着一个倒十字。
【看你的表情,真是有精神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啊?】
【你是谁?还有、这是哪?】
【这里姑且算是一个报废的补习社吧,至于我,只是个随处流浪的怪异专家而已,连名字都不必记住】
【所以就是你把我拐到这儿了吗?】
【不、不、不,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可不是人贩子,不是拐过来的哦,是你自己走过来的,这一切都得归功于你自己呢】
【我自己让自己来这里,真是够灵异的,难道我在梦游?】
【也不对,是你自己的意志驱使你来到这里,你好像有什么烦恼吧?不妨说来听听,迷牛的少女】
他原本懒洋洋地斜靠在椅子上,一只脚搁在膝上,神态慵散,但现在他却倏地坐直了身子。
【所以你一遇见我就说迷牛、迷牛、迷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一种怪异,会附在人的身上,让人找不到回家的路,也不会让人到达目的地,让人永远在原地徘徊,是一个相当恶趣味的玩意儿】
【那你就帮我驱散它呀,疑神疑鬼的】
【别那么着急嘛,我做事是讲究报酬的,曾经有个小鬼欠了我200万,但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我就给你打个折吧】
【事先说好,我可没有200万,假如你想敲诈我,我立马就报警】
手指迅速扫过屏幕,解锁了手机,然后以一种坚定而迅速的动作打开拨号应用,拇指按下那三个紧急的数字‘1’ ‘1’ ‘0’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先把你手机上放下来】
【你打算向我要什么报酬?】
【谈谈你的未来和梦想吧】
【啊,凭什么我要把我的隐私告诉你,我和你很熟吗,你先管好你自己先吧】
【真是毒舌,谈你的未来和理想是为了“治病”啊,治病你懂吗?】
我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现在的我只能选择相信。
【事先说好,如果你敢骗我,你就完蛋了】
【怎么可能?我在业界可讲信用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迅速取出一根,然后叼在嘴上,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点燃,真的只是像棒棒糖一样叼在嘴上。
【那么开始吧,谈谈你的未来与理想】
【说实话,我并没有什么未来与理想,因为再过不久我就要死了】
【18岁,对吧?】
【啧】
【别咋嘴嘛,对于每个人而言,真正的职责只有一个,找到自我,无论你的归宿是何方,其实都不重要,真正的职责就是找到自己的命运】
【所以说要谈未来与理想,就必须要找到自我是吗?】
【答对了,加一分,但要注意,单纯志向的桂冠就等于从不发绿的枯叶,你还需要好好的审视一下自己】
【所以我该怎么办?满口大道理,还不如直接教我怎么做】
【我帮不了你,人只能自己救自己】
【忍野,你还是这样,张口闭口都是‘人只能自己救自己’真是一点改变也没有】
原本无人的阴暗角落,阴影中突然出现了另一名男子,用发蜡固定的黑发,穿着漆黑西装与黑色领带,虽说是正装,但他穿起来却像是丧服一般,说话没有起伏,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你应该很明白吧,这里是那个“行走钱包”的梦,一切根本都无关紧要】
【喂喂,把别人小姑娘说成“行走钱包”可是很失礼的哟,话说你怎么在这儿,贝木】
【明知故问,这里是梦,谁出现在这里都不奇怪】
【好吧,你这个欺诈师出现在这里,我也不怎么意外,毕竟有钱赚嘛】
【你做事还是这么拖拉,直接把原因告诉她不就好了吗?】
叫做贝木的男人像迷雾一般消失了,然后又在极近的距离出现在我的面前。
仿佛被闪电击中,心跳漏了一拍,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我只说重点,你不过是在自己骗自己,这是自我欺诈,你其实什么都明白,只是什么都不愿意相信】
【你…………】
【好像听不太懂,忍野你给她解释一下】
【那我来打个比喻吧,一只船失了舵,也许会在礁岛间无目的地飘荡,但却不至于沉入海底,现在你就和那艘船差不多】
【说重点,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你不是被“迷牛”附身,而是你存在便就是“迷牛”所以我才说任何人都救不了你,人只能自己救自己】
【你们两个骗子!!!】
我举起手机,刚准备报警,手机却好像消散在空气之中蒸发不见了。
【把手机还给我!!!】
在我怒气冲天时,另外两人却相当冷静,这种对比让我感到更加沮丧。
他们的眼神平静,呼吸均匀,好像紧张气氛对他们毫无影响。
名为忍野的男子只是无奈地摊摊手,叹了口气,与我内心的火焰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让我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的愤怒是否有意义。
【按理来说,人们不需要睡眠的时候,是时刻处于清醒状态的,是有意识的,理性的自我无时无刻都在控制着我们的行为,非理性的世界,随着梦境和睡眠的消失,一同被压抑】
【“遗忘”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人们最后甚至会遗忘自己的身份,沦为没有过往的白痴】
【如果你绝对的理性取代了非理性的世界,那么你就失去了一个独特自我存在的标识】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暂时的是现实,永生的是理想,现实是此岸,理想是彼岸,两者中间隔着湍急的河流,自我便是架在川上的桥梁】
【所以你们满口“谎言”到底想说些什么?】
我开始怒不可遏,大吼大叫,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内心的挣扎让我痛苦不堪,一方面想要保持冷静,另一方面却渴望通过激烈的方式让情绪得到宣泄。这种矛盾的撕扯让我感到精疲力尽,却又无法找到解脱的出口。
我当然知道这是错误的。
忍野说
【赶紧醒来吧,你就快要失去自我了,到时候谁救不了你,甚至包括你自己】
贝木说
【报酬的话,等你醒来再说吧,我要200万】
一声响指过后,我的身子向后倒去,背后撞到的不是坚硬粗糙的水泥地板,而是一片漆黑粘稠的潮水,腐烂得令人恶心。
【我……是、是谁吗?我也一无所知啊】
深陷泥潭的我,静静闭上了眼,等待最后时光的光临。
再次醒来的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像被千斤重的巨石压着,动弹不得。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穿过了一片沙漠,喉咙干得冒烟。
头疼得好像要裂开,眼睛也不愿睁开,因为光线会让我感到刺眼。
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个湿毛巾盖在我的额头上
睁开眼,三花大叔在床旁边,用盆里清凉的水打湿毛巾,拧干,直到它不再滴水,小心地揭开我额头上那条已经温热的毛巾,将新的毛巾敷在我的额头上。
【什么嘛,原来已经醒了,发烧好点没?】
【我发烧了,睡了多久?】
【快要一整天了吧,学校那边不用担心,我帮你请假了,你就安安心心躺床上休息吧,我熬了白粥,你要吃吗?】
【好……】
【你做了一个怎样的梦?】
【有些……乱七八糟的梦】
我扯了扯被子,侧躺在床上。
感受到额头上毛巾的凉意,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羞赧。
这让我在发烧的不适中感到一丝温暖。
同时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羞耻感将我包围,好像我的身体和内心都被他的细心照顾一览无余。
我微微别过头,躲避他的目光,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心跳在胸腔里砰砰作响,好像在掩饰我的青涩。
【话说回来,这睡衣不是会是你帮我换的吧?】
【不然呢,不脱衣服怎么帮你擦背,一身汗睡不好觉的】
【那我的内衣呢!!!】
【帮你脱了呀,不然女孩子睡不舒服呀】
把被子盖过头顶,背过身去。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在发烫,那是一种混合着病态的红晕和羞涩的尴尬。
想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虽然自己一直躺在床上,但还是很疲惫。
发现自己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只剩下一个尴尬的微笑。
【谢……谢】
【面对“病人”这是应该做的,更何况我是你的三花猫呀】
【我……的?】
身体的不适却让又一次地陷入了沉睡,但现在,我只能静静地躺着,等待这时光慢慢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