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趁着身体还有最后的意识,拦下了一架马车。
我不知道马车即将去往何方,不知道驱使马车的是歹人还是商人,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载客的马车。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除了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别无所想。
不过他既然停车将我载上,想必也没什么大问题。
倚靠在颠簸的马车上,眼皮越来越沉重,可脑子里却还是不停的回响着那个男人的话语:
“保护别人这种事情,随便谁来都能做到吧?”
虽然明知男人是在放屁,可心里还是委屈的要死。
就算喝多少酒,再给那个男人多少拳恐怕都难以解气。
我开始胡思乱想,记忆再一次开始攻击我。
算算时间,他们现在恐怕已经挑战成功,正在某个超高人气的酒馆里办着庆功宴。
唯独只有一个人被排挤在外,现在正乞丐似的一身酒气,孤零零的坐在冷冰冰的木板上,忍受着马车的颠簸。
我的耳边,除了马蹄的哒哒声,什么也听不到了。
夜深了,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我难以抑制的想要哭泣。
可是……为何?
明明平日里面对凶猛的魔物脚下都不曾有过一丝踟蹰,战斗时受了多么重的伤,忍痛嗑药也不曾落过一滴眼泪。
我抬起头来,试图控制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可看着夜空中高挂的那抹圆满明月,我却再也忍不住悲从中来。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如今月亮都变得圆满,那份属于我的圆满又何时会到来?
“明明……明明就差一步了……”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就成功了啊……”
眼前的朦胧终究破碎开来,泪水不争气的一滴一滴的从眼角滑落。
我知道,有远比遗憾和愤怒更加悲伤的事情出现了。
明月占据天空,而寂寞填满了我的心。
我闭上了双眼,月亮消失了,可寂寞仍不肯放过我,直至梦的最深处去。
2)
我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等到我浑身酸痛的醒来时,我正躺倒在路边,像是条野狗一样。
可能是睡姿不好从车上滚下来了吧,我在心中暗道倒霉。
身上的酸痛感也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是因为从车上无意识的摔下来导致的。
不过我是守护职业,皮糙肉厚的,就算是从悬崖上摔下去也不见得会死。
我如此这样的宽慰着自己,眼角瞥了瞥天空。
夜色一如既往的宁静,圆滚滚的月亮高高的挂在那里,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无悲无喜的看着地上的一切。
正常人在发现自己摔在路边之后,恐怕会选择离开这里,随便找个舒服安全点的地方度过这一夜吧。
可奇怪的是,我现在却一动也不想动。
似乎是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是个悲情角色,就这样如同野狗似的趴在地上,才更符合自己该有的样子。
自我身上接连不断发生的悲剧,心里受到的刺激,已经让想要反抗的心麻木起来。
我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这样直挺挺的躺在路边。
冷风从耳畔吹过,杂草在脸旁摇摆,麻麻的,刺的我脸直痒痒。
天为被,地为床,清风伴我好乘凉,将双手枕在脑后,我呼呼大睡了起来。
也许是抱着侥幸心理,想着反正是守护职业,就算是躺着不动,被路旁的低级魔兽咬上几口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似乎是因为接受了自己的失败,身体躺下了就不愿动弹,这一觉反而比任何时候更加舒服。
直到后半夜里,我的耳畔传来熙熙嗦嗦的声音来……
3)
现在想起来,我的运气真是烂透了。
被声音吵醒的我,张开惺忪的睡眼。
不远处,一只浑身长着黑棕色长毛的狼人,嘴角正滴答着粘稠的口水,死死的盯着我。
看到这一刻的我汗毛倒竖,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多么可怕的常识。
月圆之夜,野外出现狼人的几率会大幅提高。
不同于一般的低级魔兽,狼人是一种更加危险的存在。
它不仅有着比一般成年人更加高大魁梧的身躯,还有着轻易能够撕裂皮革铠甲的尖锐爪子。
它们还有着不低的战斗智商,更有甚者,甚至能吟诵简单的魔法,是非常令人头疼的魔物。
更何况,传说在月圆之夜,狼人会陷入癫狂的暴走之中,现在的它们,远比平时要更加危险。
脑海中一瞬间的空白,我根本来不及考虑这些事情。
因为我很清楚,如果只是躺在这里什么也不做的话,我一定会被它杀死。
只是,当我尝试着从地上爬起的时候,我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麻痹的无法动弹。
求生欲带来的刺激让我瞬间从酒醉中清醒过来,我使劲的抹了抹眼睛,才终于看清楚,原来我之前一直躺着的地方,长着的那簇让我的脸颊感到酥麻的植物,根本就不是什么杂草。
而是名为【麻草】的有毒植物,它能麻痹人的四肢,医学上常用来当做麻醉剂。
并且它根茎上满是毒液的纤细的倒刺,现在正扎在我的脸上。
身体,动不了了。
霎那间,背后冷汗直流。
魁梧的狼人就站在不远处,下一刻就要冲过来咬断我的脖子。
夜色一如既往的宁静,圆滚滚的月亮高高的挂在那里,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无悲无喜的看着地上的一切。
只是这一次,它似佛陀般不愿看见血流的场面,远处一朵浮云飘来,轻轻的遮住它慈悲的眼。
漆黑的夜幕下,只剩下一双鲜红的眼睛,如同枪身上的准心,对我发起了夺命的追猎。
我凝望着那双越来越近的鲜红双目,那一刻,时间仿佛变得很长,脑海中闪烁过无数的片段。
背井离乡独自一人来到王都攻略地下城,众叛亲离的无法回家。
经历了重重痛苦想要证明自己,却倒在了成功前的最后一步。
被最信任的小队成员抛弃,就连曾经的武器保养师也对自己爱答不理。
成了队友口中没有用的吸血鬼,还被人当做醉鬼从马车上踹了下来。
不偏不倚的摔在麻草堆上动弹不得,还偏偏在月圆之夜碰上发狂的狼人。
“佛陀啊?你难道睡着了?”
我最后抬起头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天空如是说道。
回应我的是无星之夜的深邃漆黑,还有狼人粗重的喘息声。
我忽然觉得,有时候,人得信命。
或许我的命运已至。
算了,反正我不也是没人要的家伙么?就算是从车上滚下来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就算是死在荒郊野岭也不会有人在意,就算是被狼人吃掉,成为路边的一摊枯骨也不会有任何异常。
没人会记得我,没人会注意到我已经消失不见,说不定,就是在这里死去,才是属于我最好的归宿?
耳旁响起了破空声,我想那一定是狼人锋利的爪子。
我闭上眼睛,选择接受这样的命运。
一秒,两秒,三秒……
只是,时间是不是变得有些太长了?我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时隔数秒,在那声破空声之后的,想象中的疼痛还是没有出现。
我有些疑惑的张开眼睛,随后我看见,比突然出现的狼人更加令我震惊的事情:
一个四肢纤细的娇小背影,此刻正用身体抵着一面硕大的塔盾,挡在我的身前。
下一刻,风儿吹散了天边的浮云,月亮张开了眼睛,也吹起了她飞扬的长发。
我分辨出来者是一名少女,我看见她美丽的深红长发,于月华之下,如美酒似的令人沉醉。
她此刻就站在我的面前,我扬起头来,看不见漫天月色,只有少女的深红的长发占据天空的全部。
震惊之余,我听见她头也不回的对我催促到:
“喂喂!大家伙!你还没睡醒么!?”
“快点!!!”
“拿起武器!快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