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城,近郊,废渣区,朦胧的小雨。
在一处残破的建筑物废墟中,茄子和萤沙躲在了这里。
铁锈的味道,沾水后水泥墙壁的味道还有草本植物辛辣的气味,这些作为城市基质的味道,他们的存在被繁杂的生活所忽略;但是,如今在这废墟中它们的存在确实是如此的喧嚣。
废墟是大自然从人类手中夺回的部分,在那里环境僭越了人。
那是一种与监管所之中完全不同的感受,茄子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太过于宽广、太过于荒芜,而沉默也变得巨大。她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无限胀大的气球之中——一只从鱼缸跳却落于地面的热带鱼,辽阔但窒息。
茄子拾来一口破锅,它的底部已经凹凸不平沾满锈迹;她又刨出些花生来,找来些水清洗,用手搓去壳上的泥土,她们今晚大概是要准备些什么来煮着吃。
萤沙一路小跑回来,她捧着各式各样的蘑菇“这些东西煮完会很好吃,而且我还有酱料可以搭配!不过他们长得好像都差不多,应该都能吃吧,感觉大差不差……”
“请,请把他们放在地上……”茄子在水泥地面上铺了张纸,让萤沙把蘑菇们放在这儿。
萤沙照做,随后茄子将手放在蘑菇上方,闭上眼感受。
蘑菇开始躁动,零星几朵竖立起来。
“哦……哦哦哦!”萤沙惊讶地发出感叹。
直立的蘑菇开始了旋转。
“哦哦哦哦哦!”萤沙更加惊叹,嘴巴张圆,眼睛里冒出星星。
“这、这几颗是有毒的……还、还请不要食用。”
“真是不得了呢,茄子!”萤沙赞叹道,“不是你的话,我们今天就歇菜了!”
“没、没有,一般般啦……哈——哈、哈。”茄子还是第一次被夸,先前遇到的人都因为她可怕的异能而对她敬而远之,再加上她本身性格孤僻,从来没有交到过朋友,这种被人依靠的感觉是有生以来初次体验。
茄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露出僵硬的笑容,像是老树上诡异的木纹。
茄子挑出那些带毒的蘑菇,而萤沙则将花生、蘑菇还有些其他看起来能吃的东西,做简单处理后便一起丢入先前烧开水的破锅之中。
茄子将那些毒蘑菇揣在怀里,蹑手蹑脚地走到废墟后面的一片土地上,刨了个坑将蘑菇扔进去。
“你在做什么?”萤沙探出头问道。
“这些蘑菇……我在把他们埋了。”
“可是为什么?”
“生下来带毒也不是他们的错……摘下后发现没用就随手丢掉,那他们也太可怜了……我想最起码,要给他们一个体面的、的葬礼……”
也许是心心相惜,茄子感悟到毒蘑菇被讨厌和嫌弃的一生而暗自忧伤,她又何尝不是这样?一个天生带毒的人,一个被其他人避之不及的人……
她紫色的忧伤下沉至土壤之中,粘连成一片菌丝,在雨中潮湿水汽的滋养下长出“孤毒”的蘑菇。
茄子处理好事情,又蹑手蹑脚回到煮锅前,双手抱膝蹲下。
她看着萤沙,那家伙似乎没什么烦心事似的,哼着曲子前后摇摆。
如果自己也能变成萤沙这种受人喜欢的性格就好了……茄子这样想到。
萤沙,正如海边微微泛着蓝光的沙子,尽管光亮微弱但治愈心灵却绰绰有余。灵动、活泼又充满激情,她像一杯打着旋的杜松子酒,又仿佛掌握真理却要恪守秘密的天使。
“萤沙……小姐,你到底是为什么要从英雄协会跑出来……”
“我嘛——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看到了一些我本不应该看到的东西,觉得如果我不站出来做点什么可能就再也不会有人做了吧,大概。”
算是自作多情、多管闲事,最起码萤沙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那究竟是什么事情……”
“呜姆姆姆……”萤沙皱起眉头,将手插在胸前,外头思考到,“我应该怎么和你说呢……总之就是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啊——”这不是完全没有解释嘛……
“啊,比起这个,你知道我是怎么摆脱协会控制的嘛?”
萤沙岔开了话题,她不想让茄子知道这些事情,茄子现在还很弱小,无论身体还是精神,这些远不是她能应付的事情让她知道了也只会徒增忧虑,最起码现在还不到时候。
“怎、怎么摆脱了?”
萤沙摸了摸脖子说道,“你脖子上的那个抑制器,是被选为英雄前所有异能者都要佩戴的,目的就是限制异能。”
“嗯,这、这个我知道。”
“但如果之后能入选异能英雄的话就可以摘掉抑制器,这样异能者就可以随意使用异能,但相应的要植入英雄芯片。”
“英雄芯片?”茄子从未入选过异能英雄,而且在今天之前,除去看电视外完全没有见过任何英雄,她自然不了解英雄芯片。
“这东西虽然可以让异能英雄使用异能,但里面会有追踪装置,还有录音录像功能,如果违反协会规矩就会被芯片记录,之后要接受协会处罚,严重违抗协会的话,那芯片里的自毁系统就会启动,通过熔毁脑神经,将异能英雄瞬间消灭。”
“好,好可怕,那不是随身都会携带着一个定时炸弹。”茄子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异能抑制器,这上面也会有嘛,自毁装置……
茄子想到这里害怕地将头埋在胳膊下面,就像一个用前肢把自己埋在土里的六眼沙蛛,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其实腿全都露在外面。
“没关系啦,抑制器上面没有自毁装置哦……自由自在和使用异能二选一嘛。”萤沙安慰道。
接着萤沙自豪地讲起来:“我和你说,一般那些具有腐蚀性异能的异能英雄都会被要求佩戴专门抗腐蚀的特质芯片,不过因为成本问题,被协会认定为对芯片结构不构成威胁的异能者就不需要这种芯片;但谁能想到呢,看似人畜无害酱料实际上也会有那么微微、微微的一点腐蚀性哦,只要在体内植入芯片的位置弄出些浓酱油,然后一点一点在漫长的时间作用下,将芯片腐蚀坏掉,然后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趁他们不注意就可以跑掉了,嘻嘻。”
“哦,萤沙小姐好厉害!”
“是吧,是吧,这可是胆大心细才能办到的哦!”萤沙的鼻子都快翘上天了。
见锅中那些食材煮的差不多,萤沙便将锅中食材倒在先前准备的叶子上。
“茄子,你吃什么酱?”萤沙问道。
“我、我,不知道……”
“嗯……那就巧克力酱?或者草莓酱?”
“一般煮东西不会蘸这些吧……”
“一般不会……但你不觉得很有趣嘛?酱料就是要进行各种组合和尝试才有意义,干脆都弄点好了。”
“呕……”鲜红的草莓酱从萤沙的嘴里留下,粘稠而缓慢的滴落在煮好食物的一旁,拉出长长的丝……
见差不多,萤沙便将头高高甩起,双马尾、挂在嘴边的草莓酱同步地在空中划出弧线。
接下来巧克力酱也是同样的操作……
“那……那个,非要这样不可嘛……”茄子见萤沙这出乎意料的操作,她指着那些酱料,手臂颤抖难以置信的问道,“我记得刚刚的战斗中,你可以凭空制造酱料吧……萤沙小姐……”
“不、不、不,这两种酱料是不同的,那个只是战斗用酱料,只是粗略模拟酱料性质就可以,不需要对味道啊,色泽啊之类的有过高要求,但要是做出和实物完全一致那种程度的酱料就只有从嘴里吐出来的才行!没事的,干净又卫生!”萤沙挑起大拇指,咧嘴笑着说道,她的下巴上还有已经干掉的巧克力酱。
茄子不是那种会拒绝别人的人,但就算是她,如今也面露难色,难以掩盖抗拒的心情:“那,这是为什么……到底是什么原理……”
“不,你不会想知道的,听我的,只去吃就好了,美味都是有些代价的!”
“到底是什么……”茄子更好奇了。
萤沙吐出舌头做出可爱的表情,向茄子眨了眨眼,摆出酱料侠招牌的活力姿势,用极富英雄职业素养的语气说道:“我是酱料侠,为您的美好生活增添美好滋味!”
茄子叹了口气,拿起块蘑菇做好充足的心理建设后,才蘸了些草莓酱,紧闭双眼塞进嘴里……
哦,好吃!
草莓的果香和蘑菇清新有独特的风味巧妙的融合,就像行走在秋季丰收的树林中,采摘莓果和蘑菇。
“好、好吃呢……萤沙姐……”茄子一脸享受地说道,尽管她还是不知道这些酱料到底是怎么变出来的,但事已至此,只要享受就好!
那再尝尝巧克力酱?
茄子又用蘑菇蘸了些巧克力酱,放进嘴里,巧克力粘稠又略带苦涩的味道扩大了蘑菇那最底层不容易察觉到的诡异味道,怎么说呢,就像是在拿食客找乐儿一样,吃起来有点嬉皮士的幽默感。
“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