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奥夫?不哦,我打算说的是勇者的故事。”
“勇者?”
贝芙有些诧异。
传说中曾经打败了魔王拯救了大陆的勇者,这无疑也是泰伦人尽皆知的伟大名字,但是,那毕竟是千年前的人物了,其事迹由于太过久远而鲜有人提及,真正流传下来的就只剩下勇者这个称号本身了。
贝芙实在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吟游诗人在唱诵勇者的故事。
就在贝芙思索之际,卢多斯豪气十足地把空酒杯扣在木质的吧台上。
“很好,麦酒下肚浑身来劲了,贝芙小姐,请好好欣赏本吟游诗人的表演咯!”
只不过才喝了一杯卢多斯看起来就有些上头了,从高凳上蹦了下来,拎着他的小竖琴爬上酒馆布置的小舞台。
“先生们,女士们!接下来将由这1000年来最出色的吟游诗人——卢多斯·加德斯登,来替各位吟诵千年前无名勇者那不为人知的传奇故事!”
酒后的卢多斯似乎变得更加不羁,举止夸张的朝着台下为数不多的客人们行礼。
(千年来最出色的吟游诗人?还真亏他敢吹的这么夸张……)
看着台上的贝芙在心里默默吐槽道。
而和她有同样想法的客人似乎也不在少数,所以台下的掌声寥寥,反而还有不少喝到彩的。
只不过有些醉熏的卢多斯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些人的反应,而是一边拨动着手中的竖琴,一边用磁性的嗓音抑扬顿挫的唱诵起来——
“在很久很久以前,彼时人类团结在帝国之中,精灵凝聚于森林之里,愿望所带来了名为魔法的奇迹,一切在女神的庇佑下欣欣向荣。
然而,奇迹的代价却总是被所忽略,无休止的贪婪触怒了最温和的神明,未明的黑暗笼罩泰伦的大地,诅咒蔓延在土地高山河流,帝国在彼此的猜忌中四分五裂,森林在彼此的憎恨中落入深渊。
在白色的极地之中,无名的勇者带着决意找到了神官。
无名勇者问神官:‘怎么才能拯救这个世界?’
神官答曰:‘持圣剑杀死魔王即可。’
无名勇者又问:‘魔王在哪里?’
神官答曰:‘是啊,魔王又在哪里呢……’
于是,无名勇者拔出了救世的圣剑,而在那一刻,圣剑也诅咒了他……”
(圣剑的诅咒……?)
台下的贝芙原本只是漫不经心的听着卢多斯的表演,可是现在诗歌中突兀的展开却让她当场愣住了。
她当然知道圣剑是什么,它与勇者这个名号一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一把只有勇者才能使用的神器,然而,在卢多斯的故事中,这样一把神圣之剑却诅咒的勇者,这根本一点都不合理。
而且,在听到【圣剑的诅咒】那一瞬间,她下意识的联想到了自己的魔剑,但是她很快又摇了摇头。
(神圣的圣剑怎么可能跟邪恶的诅咒扯上关系?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卢多斯这家伙又在瞎掰了。)
而在台上,卢多斯的故事还在继续,抛开那些奇怪设定的合理性不谈,故事本身还是挺有趣的,诗歌中讲述了这位无名勇者得到圣剑后踏上旅途,一路上击败强敌结识伙伴的王道冒险传奇。
只不过和通常的英雄史诗不同,卢多斯在讲述的时候,故事的着眼点并不是精彩刺激的战斗和冒险,而更多的放在了这个无名勇者的情感变化——战胜强敌时的兴奋,一败涂地时的颓然,结识伙伴时的喜悦,分道扬镳时的悲伤,正义狂怒时的决意,犯下错误时的愧疚,怀揣使命时的觉悟,临近决战时的迷茫……
这个故事里有很多细节都没有详细交代,不少情节都云里雾里的。而且这个故事甚至还没有结尾,在勇者用圣剑刺入了魔王的胸膛,魔王在临死前诅咒了勇者后,诗歌就戛然而止,就连“之后勇者就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生活”这样的公式化的结尾都没有。
所以可想而知,在诗歌结束之后台下掌声寥寥,收到的赏钱自然也没有几个。不过,卢多斯本人倒是似乎并不怎么介意,乐此不疲的向观众们行礼然后优雅地退场。
“怎么样?对我的表演评价如何?”卢多斯回到吧台,笑着冲贝芙说道,“觉得不错的话还请多多打赏哦,美丽的小姐。”
贝芙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作为吟游诗人的他会落魄到把路费都花光了,不过既然说好了会在表演后把钱作为报答给他,那贝芙自然不会反悔。
“给你,你的赏钱。”
“哦!这是我收到过最丰厚的一笔打赏了。”
卢多斯眼前一亮,但很快又收敛的咳了两声,没有,马上去拿桌面上的金币,而是用装模作样的语气大声说道。
“不过比起这些身外之物,最重要的果然还是美丽的小姐您对我表演的肯定。那些庸俗之辈不能理解我诗歌的美妙之处,只有贝芙小姐可是我真正的知音啊。”
卢多斯摆出一副感动的样子,搞得好像贝芙真的是被他的诗歌给感动了,所以才打赏这么大一笔钱似的,看得那些不明真相的酒馆客人们一愣一愣的。
她这算是知道卢多斯为什么要求自己在表演之后再打赏他了,或许比起赏钱,被人打赏这件事本身对他而言更加重要。
“……”
这让她有种被迫和对方唱双簧的感觉,如果不是承诺过,她真的很想把钱全都从这家伙手里抢回来。
“很好!为了这次演出的成功,必须得好好庆祝庆祝。老板,再来两大杯小麦酒,还有,把之前欠下的酒钱也一并结了。”
卢多斯春风得意的摇晃着手里装满了钱币的袋子,而老板则用微妙的目光看着吧台前的两人,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看无知贵族少女,以及吃着对方软饭的小白脸那样。
“咳咳,”贝芙轻咳两声试图缓解尴尬,“说起来,你的故事这就算是讲完了?之后的内容呢,难道不是应该还有下半部分吗?”
“哈哈哈,不愧是我的知音贝芙小姐,真是识货啊,这都看出来了我的故事还藏了一手。”卢多斯骄傲的说道,“不过嘛,故事可是吟游诗人难以为生的东西,要是一次过讲完的话,那我以后还靠什么混饭吃?”
“是吗?我倒是觉得以你的身手,直接去当冒险者都比继续当你有事人要有前途。”
贝芙实话实说,不过对方却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
“要是贝芙小姐还想听到故事的后续,可以下次再来找本吟游诗人哦,一般我都会在酒馆这里演出。”卢多斯冲贝芙举了举酒杯,“对于像贝芙小姐这样的知音,无论多少次我十分乐意请客,只不过前提是收到赏钱得比酒钱多才行。”
“唉……”贝芙有些无语,“依我说的话,你为什么不试着换个故事?我觉得没准讲些其他的会更受大家欢迎哦。”
事实上平心而论,卢多斯的表演功底并不算差,弹琴的技艺和声线都相当不错,不过嘛……他的那个故事实在莫名其妙了一点。
“其他故事?比如说……”卢多斯思索了一下,“我们的王国守护者,贝奥夫大人的故事?我看好像不少同行都在讲这个,要不我下次也试着讲一下?”
“呃……要不还是……还是今天这个故事比较好,咳咳,毕竟同行之间差异化竞争也十分重要嘛。”贝芙掩饰尴尬地抿了抿酒杯,接着转移话题的说道,“说起来,你故事里面那个【圣剑的诅咒】是怎么回事?这种展开怎么想都不太合理吧?”
“嗯?这有什么不合理的,一般来说强大的武器不都带有诅咒吗?这样才算公平,不是吗?”
卢多斯不以为意的耸耸肩。
“圣剑可是神器,而不是诅咒装备,怎么会带有诅咒啊?”贝芙白了他一眼,
“不不不,做人可不能这么想当然哦,”卢多斯摆出说教的模样摇了摇手指,“你又没有见过圣剑,不是吗,怎么就能确定他一定不是诅咒装备呢?而就是这种看似不可能其实有可能的极致反差,才能带来最戏剧性的冲突,这才是故事最精彩的地方。”
“只是,我看一般人可不太能接受你这奇特的反差美哦。”
“世人总是愚昧的,这一点我早就习惯了。”卢多斯抬头挺胸地说道。
“好吧好吧,你喜欢就好你喜欢就好。”
贝芙有些受不了地叹了叹气。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就勇者的故事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天,多数时候都是卢多斯在说,贝芙在听,不过,由于对方瞎掰的勇者冒险物语实在太过离谱,有时候贝芙会忍不住吐槽。就这样,不知不觉间两人就聊到了夜晚,窗外的景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啊,看来我该回去了。”
虽然要塞目前十分安全,但是长时间不在那边的话贝芙还是会不放心。
“也对,贵族的大小姐这么晚还在外面厮混可不太妙哦~哈哈哈。”卢多斯调笑地说道。
“唉,我都说了我不是贵族的大小姐。”
“是是是,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咯,大·小·姐·”卢多斯嗤笑着耸了耸肩,“如果你下次还会再来,我就将精彩的勇者物语下篇给你听,如何?”
他向贝芙举了举酒杯,这应该算是邀请的意思了。
“嗯……用空的话,不过,还是要我准备好酒钱,对吧。”贝芙随意地调侃道。
事实上她并不反感这个喜欢吹牛的家伙,不知道是不是分散了注意力的缘故,她总感觉和这家伙谈天说地的时候,诅咒所带来的痛苦也减轻了不少。
“你要准备的那叫做赏钱,只不过是那些赏钱最后恰好用来买酒了而已,咳咳。”
卢多斯不服输地狡辩道。
其实对于少女而言,这种单纯地以“贝芙”的身份和人聊天的感觉还挺新鲜的。
在要塞的时候,她要在士兵和弟子面前维持“贝奥夫”的威望,而在贵族宴会上,则要作为贵族千金和那些人虚与委蛇。像现在这样,卸下沉重的铠甲和贵族千金的面具,纯粹而又随性地和人对等地闲聊的机会,真的已经很少了。
“是是是,那看你一次演出这需要用到的赏钱还真不少啊,我可得好好攒攒钱才能再来了。”
“那我可就在这里期待着你的再次光顾了哦,我的知音。”
说不过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贝芙只好撇了撇小嘴带着空空如也的钱袋离开了。
在返回了要塞的当晚,她做了一个十分奇怪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