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想做她的岛村 更新时间:2024/9/23 23:01:54 字数:1710

回家后我直奔书房。高大的书架上分门别类地整整齐齐码满了书,几乎每一册都装裱着小牛皮,书脊上用烫金字印着书名。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修道院的气息。我从最底下的书丛里找出了我的小说,封笔后我把它们葬在了那里。

宫城应该希望我这么做。我想。尽管他从未说出这样的话,但他对我的所作所为似乎都在把我往这路上引。因而我打算试着重走旧路。

“希望你死的时候没有记起我的笑容。”我低声说。

我看着那一叠厚厚的笔记本。封皮已有多处剥落,翻开一闻,松脆的纸带着老书特有的味道,恍惚间其中似乎升腾起某种灰烬般的东西。我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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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希望世界上有神吗?

我希望有,因为我希望人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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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一页。字迹歪歪扭扭,不像是我写的。我盯着这谜语般的文字,试图把它们瓦解重构,读出比其原意更多的含义。但或许它们只是我随手写下的文字垃圾,并无意味。蓦地我想到了神。

也许的确有神吧,它篡改了我们记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对某种陌生的场景感到熟悉,似乎在梦里经历过。

我翻阅着故事,身子有些颤抖。黑暗的故事,充斥着血腥与暴力。过去我是抱着什么心态写下它们的?为什么我对此没多少印象呢?我茫然注视着工工整整但恶意满贯的字符,它们恶狠狠地盯着我。

也许我是个薄情的人,不曾把它们放在心上,因为这些文字刺痛的是他人,而我对他人身上的伤总是漠不关心,毕竟那伤并不在我身上。也许每个人都为自己感到悲伤,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惨的那个,以为世间的苦难都压在自己身上了,因而对他人的痛苦不屑一顾,只是宣泄着自我的情绪垃圾。

如果你对罗盘草的印象仅限于教科书上的一瞥,对某个遥远的国度的了解仅限于影视作品里的浅尝,对他人的关注仅限于浮动的表面,那么你对罗盘草的灭绝、远方国度的暴乱、他人心上的伤口,往往无动于衷,反而会把自己身上的小伤无限放大,巴不得让全世界都来分担你的痛苦。我就是那种人。然后现在伤害他人的回旋镖打到我自己身上了。

故事中有两个主角,过去的我以A和B代之以名。我很难把她们同“天真烂漫”之类惯常形容小孩子的词关联起来。

我感觉A的原型是我。她总是生发出无端的恶意,然后支使B代她去做——B居然对她言听计从。字里行间流露出恶意,它想跳脱纸张的束缚,跳到读者脸上把他们抓伤。

书里突然流出血来,我看到了。字符在扭曲挣扎,黏稠暗红的血从中渗出,恍惚间我的手上已经沾满了血。屋里的光遽然暗了下来,被不存在的风吹灭。我颤抖着举起书,它就像黑暗产下的孩子。我把书里外翻了一遍,却什么都看不清,无论是里外都过于黑暗了。黏稠沉重的黑!

“姊姊?”

我看着满地的碎纸片,看着被我高举着的仅剩封皮的书,看着惊惶闯入的妹妹,意识终于回归躯体。妹妹如受惊的小动物般看着我,一动不敢动。

“没什么。”半天我才挤出一句话。

“真的吗?姊姊的面色看起来不好啊。”

“没事。”我匆匆把那一叠笔记本全丢入垃圾桶,再把地上的碎纸屑一并清理了,动作之迅速如同在清理污染物。但有些东西并未随着它们一起被丢弃。期间妹妹始终站着一旁沉默地注视着。忙完后我悄悄抹了抹眼睛就去了浴室。

浴室里水汽蒸腾,珍珠母般的光泽闪着我的眼睛。我躺在浴缸里,湿发披肩。苍白的天花板把我的思绪吸了进去。我失神地用锋利的指甲一次次划着自己。

宫城的死给我带来了什么呢?也许并没有什么,我只是被自己的过去触动了罢了。我看看脖子上淡淡的吻痕,想到了浅川。

她很痛苦,她认为自己要为宫城的死负责。她很害怕,她慌了神,因此她想找一个情绪发泄口,我自然地成了目标。她在渴求我身上的某个部分,而我在她身上也找到了同样的感觉。我想象着她无数个独自度过的夜,想象着她孑然一身远眺时眼里的落寞,想象着她拿刀划过锁骨时的刹那,鲜血淋漓。

也许她爱我。或者说她其实是爱着自己,因为我像她的影子,她也像我的影子。也许她的爱意无处释放,因而才会千方百计地接近我。我轻轻抚摸着脖子上的吻痕,一种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现在那感觉发作了,而且分外强烈,折磨着我身体的某个部位,就像鞋里嵌入一粒小石子。

互相渴求温存。我想。我们都是孤独的,只有影子是我们最忠实的朋友,所以我们不断地寻求着温暖,寻求着自己的太阳。

从那以后,每当我写作的时候就会想起宫城,每当我抚摸自己的脖子时就会想起浅川。梦中的事物又多了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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