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共享同一副枷锁,你却在我的血肉里种下了地狱.....
“真是,碍眼啊...”暴雨如幕,身着单薄的少女全身几乎被雨淋透。幽凉的长街上,不见一个人影,她眺望着,似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猫。可她的眼神空洞,仿佛不再期待主人会把她捡回去,哀怨所剩无几,有的只是那如朽木死灰般的绝望。
她一手执笔,一手拿着画板,视线的尽头,是一个凉亭。她一笔笔地画着,仿佛要将那倾世的绝望尽数灌注到画布上,那已经不是笔了,而是刀,她要一刀一刀,刻下最铭骨钻心的绝望。
十几分钟前,闻才中学附近的某处公园,一男一女为了躲雨,跑进了一个凉亭。
这地方平常倒还算热闹,此刻却没有一个人,正是作奸犯科的好地方。
“这里躲雨倒是不错,但是不是太偏僻了一点?”许凡看了看周围,不见一个人影。
“唔?怎么,你怕啦?我们可是有两个人,你还怕鬼么?难不成...你怕我把你吃了?”姜郁衣捂嘴浅笑了一下,心中大概能猜到许凡的想法。
自从上次贸然行动过后,姜郁衣能明显感受到许凡对她的疏远和警惕。显然,是自己那一晚的行为太过激进,善后工作也没做好,许凡大概察觉到了什么,这才导致了这样的后果。
“呃,那倒没有。”许凡脸上尬笑
“我以前只要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经常会跑来这里。本来呢,这里是只属于我的秘密基地,但现在,它是我们两个的人啦,怎么样?开心吗?”
“嗯。”许凡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但姜郁衣却能看到他暗戳戳地离自己更远了点。
“许凡啊...”姜郁衣也稍微挪近了一点。
“嗯,怎么了?”许凡没再退了,因为后面就是凉亭的柱子。
“我怎么总感觉你...像个和尚?对,就是像个和尚,好像对什么都没有兴趣的样子。”
“啊,没有吧。”许凡蒙了,应该是没想到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问这种问题,“我可不吃斋念佛,而且我也有很多喜欢的东西啊,比如打打游戏,看看小说什么的。啊,当然学习确实不怎么喜欢。”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太‘淡’了。”姜郁衣用了一个奇怪的形容词。
你好像....从来都没有试着,去‘爱’一件事物,不是么?她还想说这句话,但她最终还是藏在了心里。
“嗯?你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我难不成还可以是酸甜苦辣咸味的?”
“确实挺奇怪的,那好吧。”姜郁衣不再言语了,提出话题的人是她,结束话题的人也是她。
之后的时间,气氛又归于沉寂。姜郁衣只是打了个电话让家里人来接,随后就再也没有说话。啊什么,你问人家为什么上学的时候能带手机?哦,那你要不问问其他家里牛x的学生,究竟是谁上学还老实巴交地不带手机呢?
直到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了公园门前,某个身着西装的人下车,姜郁衣才站起了身。
“我先走啦,许凡。”姜郁衣停顿了一下,又郑重地说,“许凡,我不喜欢别人因为我而困扰。所以,以后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不过周末的饭可不能免哦。”
身着西装的人来了,那是个干练的女人,手中撑着一把伞,“小姐,车到了。”西装女人又拿出一把伞递给姜郁衣,声音毫无起伏。
“许凡,这把给你先用,早点回家吧,拜拜。”姜郁衣将伞递给许凡。
“好,谢谢你了。”许凡干巴地回了一句
姜郁衣转身离开,她没有提出送许凡回家。一来是她知道许凡绝对不会同意,二来是今夜她的目的本来就是让许凡稍微放下戒备,哪怕只是一点点。所以,越过他心中那条界线的事,姜郁衣不会做,至少现在不会。
许凡“自私”,或者说冷漠的本质,她早就感觉出来了。他从来没有想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但相应的,别人也休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他习惯把别人置身于利益的思考下,仿佛感情这种东西对于他来说,就是禁忌一样。
但那又如何?即便知道了他的本质,姜郁衣也还是要将他抢过来独占。
他自私,但姜郁其实更自私。她想他永远只看着她,永远只因她而开心,因她而难过,永远永远,只属于她一个人....
更何况,在那个绝望的雨天里,她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不是吗?
“怎么会让你跑掉呢?我亲爱的,共,犯,先,生....”后座上,望着窗外的暴雨,姜郁衣眼神逐渐迷离,嘴里不由自主地念出了这句话。
“真是,好奇怪啊。”许凡在凉亭中坐了一会,确定车走远了,他才撑着伞离开。
今夜姜郁衣对他的态度十分奇怪,因为见识过那一晚的疯狂,许凡又怎么会轻易相信现在眼前的正常?
在并未百分百确定姜郁衣对于自己极端的目的是否消失之前,他还是决定将她的精神状态暂时悬置起来。
“唉,事情开始越来越多了啊。”许凡加快脚步,只想快点回到家睡上一觉,可总有种不安强烈地缠绕着他,犹如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
今夜注定还要发生什么事情...
可刚才许凡是确认姜郁衣走远了才回家来,虽然说这条路上现在真的没什么人了,但好在路面开阔,即便真的遭遇危险,他也有一定的把握能够逃走,更何况他手上还捏着一个bug级的道具。
雨更加密集了,犹如那一晚闪烁的电灯一样,昭示着某种危险的到来。
“唉,真的是,难道每次出事都要在晚上啊?”许凡已经开始警戒周围了,像一只浑身肌肉紧绷的豹子,随时准备奔跑,但他不是捕猎者,而是被捕猎的那个。
这时一阵风突然吹过,风摇晃起了身旁的树,树叶吹动着,奏起了一首歌。
“呼呼呼”
“呜呜呜”
明明只是普通的树叶,此刻却像是技艺高超的乐团,奏动的乐曲如同遗世经典那般悲怆。
如有实质的悲伤,裹挟着铺天盖地的狂风,狠狠地打在许凡脸上。“呜呜呜一一呜呜呜一一”,那声音变得诡异而又令人沉醉,许凡也不由得听入了迷。
“不对!”幸好此刻,伞突然掉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碰响。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这哪里是树叶被风吹过的声音,这分明是少女的哭泣声!
“不是,你要是整物理的,我还能扛一下,你这直接给我上精神的,我咋办?”许凡有点慌了,庞大的雨幕遮蔽了他的视线,他的能见度只有身前的一米左右,远方已经完全被雾气遮掩,他似乎要迷失在这条道路上了。
他摸索着前进,但眼前是一片茫茫的白,即便在黑夜,这种白也是那么的刺眼。
但雨水怎么可能呈现白色?他明白自己早已陷入了某种类似幻境的东西,以现有的科学无法解释,但有上辈子当炼金术士的经验,他对于这些超自然事物接受起来也十分迅速。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怎么活下去,他不知道这一次对自己产生威胁的是自己熟知的人,还是未知的人。
“你 ,来了?” 这声音分明就是刚才哭泣的少女的声音。
伴随着这道声音,雨幕仿佛撤去了他的遮蔽,那片白在变小,他也终于看清了那片白。
原来那是一块画布,可那画布明明只是毫无生气的物质,可许凡看到的画布却犹如一个鲜活的生命。那生命呜咽着,渗出的是绝望,无可言喻的绝望....
“我就知道你还是会来的。”
听的多了,他对这声音也莫名地感到熟悉。仔细分辨着,许凡对比自己身边的少女们,最终,他想起了那个爱画画的女孩。
“苏忆柔?”他终于尝试着叫出了这个名字。很快,随着这一句话,雨幕变得更小了,小到了正常的程度。
“嗯,是我。”苏忆柔说这句话的时候,如同一个木偶,和平常完全不是一个样子。平常她只是三无,但不是真的没有情感,偶尔也会说一两句冷笑话,但今天的她,真的好像就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你在这里做什么?而且你怎么还没带伞?”许凡这时才注意到,眼前的少女左手捧着画板,右手拿着画笔,但根本没有一把伞在她的周围。
“我在画画。”
“呃...那我的伞给你吧,我扔过来了啊。”许凡知道这时候的苏忆柔肯定不是正常的状态,不敢贸然靠近,但看着人家就在雨里淋着,他也不是很好受。
“觉得我很危险是吗?没关系,我现在也不是很想伤害你。”她一语就道出了许凡的想法,但她并没有接那把伞,只是任由它滚到了自己的脚边。
“啊是吗哈哈哈,我没那个意思。”许凡心道你既然都有这个自知之明了说出来干嘛。而且你说现在不想伤害我,难道以后就想伤害或者等一下就想伤害了吗?
“许凡,我觉得我不自由。”苏忆柔手中画笔并未停下,嘴里却又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个....自由都是相对的,要看你定义的自由是什么咯,不然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办法帮你啊。”许凡现在没别的选择,他只能尽量顺着苏忆柔的意思,但又不能真的做出承诺,毕竟对少女们做出承诺的代价可是很大的。
“但这是你造成的。是你,亲手为我打造了牢笼,又把我关了进去。”苏忆柔说到这里,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仿佛一个画师正在观察模特那样,从头扫到脚。
“啊?我吗?可我好像从来没有干涉过你的自由吧。咱们的事也只能算是某种交易,不能算束缚吧?”许凡现在真的是欲哭无泪,都说女人想找茬的时候怎么找都可以。他什么时候干涉过苏忆柔的自由了,他可从来不知道啊,还打造牢笼,我连修个热水器都费劲,还打造什么牢笼?
“啊,也许你真的不会明白吧,可曾经我们明明都是共用一副枷锁的。”苏忆柔又把头埋了下去,专注于自己的画作。
但奇怪的是,她说这话时并不像是伤感的文学少女那样抒情,只是简单地将内心的情感以最直接的方式诉说了出来而已。可这种情感怎么会属于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
伴随着苏忆柔的这句话,她画画的动作越来越快,已经快到龙飞凤舞的地步了,仿佛根本不是在作画,只是在发泄情绪。但不知为何,许凡总有股莫名的心悸。他有预感,如果这幅画完成,一定会发生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可苏忆柔突然剧烈地呛咳了起来,手中的画板也随之滑落,她似乎耗费了太多的精神,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支撑着她站起来了。
这个时候许凡也顾不得什么危险了,他有一种直觉,如果不扶的话,可能比扶了的结果还要严重。
再有就是他也不太相信虚弱状态下的苏忆柔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只希望她不是装给自己看的就好。
“谢谢,我原本以为你不会过来扶我的,毕竟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怪物,不是吗?我的画,家,先,生 。”苏忆柔一字一顿地说着,将头抬了起来。望向许凡的眼瞳中,倒映着他的脸庞,但此刻,许凡却只能从她的眼瞳中读出绝望。
来不及想为什么苏忆柔要称呼自己为画家先生,许凡赶忙扶起她,又将伞捡了起并撑开。幸好姜郁衣给的伞足够大,足以容纳两个人。随后,许凡又用另一只手把苏忆柔的画笔和画板捡了起来。
“走吧,我送你回家。”
“回家,回那个令人讨厌的画框吗?”
“呃,你说啥就是啥吧。现在大晚上的,又下雨,总不可能任由你在外面淋雨吧?”许凡也懒得跟她争辩是家还是画框了,他只想快点把苏忆柔送走,然后回家洗个热水澡。
“好吧,再陪我最后一下也好。”怀中的少女此刻十分虚弱,不能不依靠在他的身上。但即便隔着衣物,许凡都能感受到少女低得可怕的体温,那已经不像是活人该有的体温了。
“喂喂喂,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身患绝症啊。等会儿你走着走着突然就没了,这路上就咱俩,警察不找我找谁啊?”许凡心道不妙,苏忆柔不会真的要半路上就没了吧?别啊别啊。
“也许呢?跟身患绝症比起来,还是我现在的状况更痛苦。”苏忆柔的声音低沉了下去,显然是力气不多了。
就这样,一男一女行走在雨幕中,只是这雨幕比刚才正常多了。
“你要看看那幅画吗?虽然我并没有画完。”
“啊,等一下吧,先把你送到家了再说。”许凡心道都这个时候了,还看什么画啊,你不应该先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体吗?
“许凡,如果真的有一天,我的翅膀被折断,我的喉咙变得嘶哑,我的眼睛再也不明亮。你....还会像以前那样来救我吗?”
“啊,没事没事,你要是得病了,肯定有无数的好医院上赶着给你看病吧,你要是不嫌弃,到时候我当然可以去探望一下,只不过鲜花水果啥的我可能就带不了了,毕竟咱就是个穷鬼。”许凡觉得槽点太多,已经不知道从何吐起了。都这个时候了,又说些什么青春伤感文学哇。这种黑历史说多了,你以后真的不会后悔吗?
“你果然,还是不懂啊。”苏忆柔的声音再次低沉下去,仿佛是再一次坠入了深海,被关进了那个她最讨厌的囚笼。
“实话说,自由这东西本来就是个伪命题。世上不存在绝对的自由,也不存在绝对的不自由。主要看你心里怎么想咯,没必要那么不开心的。”许凡边走还是决定边劝一下,这个三无少女的心情好像确实不太好。人家再怎么说平常对自己也有恩,这个时候还是应该安慰一下。
“可你偏偏就是我的自由,也是我的囚笼啊...”苏忆柔的情绪忽然又激动起来。
“额,我可没那么厉害。你想要的自由,只能由你自己去拿,我可给不了你。先别想这么多了,赶快先到家了再说。”许凡随口鼓励了一下,却不想多年以后,一语成谶。这个三无少女真的拿到了,虽然过程让自己也很不好受。
少女的体温愈发冰凉,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一点一点地抽走她的生命。
许凡也察觉到了,于是主动提出要背她,她也没有拒绝。
“唉,这战五渣的体质能再渣一点吗?”许凡没走几步就开始大喘气了。不过还好,前面就是一个红绿灯,正好能歇一会。
这时候路上的车已经不多了,只是偶尔才有一两辆。大家都不想这个时候还在外面游荡,所以开的都比较快。
5,4,3,2,1对面红绿灯上的数字在跳动,可强烈的不安突然降临,直觉告诉他,巨大的危机马上就要来了。许凡快速地环顾四周,却无法找到危险出自哪里。
到底是在哪里?到底是在哪里?强烈的不安一下就揪紧了他的心脏,强迫他必须马上找到危险究竟在哪里。
但为时已晚,绿灯亮起的那一刻,厄运降临!一辆卡车突然打滑,径直向他们冲了过来,由于惯性,刹车几乎失效!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感觉到有一股轻盈的力将他推开,他跌坐在后面,免于卡车的碰撞。但推开自己的那个少女可没这么幸运,卡车距离她的身体只有不到半米!
“不!”许凡的吼叫声在此刻显得是那么苍白无力,他想要改变那个女孩的命运,可现在他哪来那么大的能力呢?
诚然,他真的很害怕少女们的疯狂模样,但从心底里说,他也完全不想少女们因他而死。
但现在不管做什么,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真的吗?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嘴唇再度不受控制,那一晚叫出姜郁衣名字的感觉,又再次回来了。但与那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来的更加强烈,更加汹涌。
凝聚,灌注,爆发!
“Before it was!”
而当这句话脱口而出的那一刻,便有浩荡的威严,于此降临!那威严,是那么的无与伦比,那威严凌驾于一切之上!
于是,命令由此下达,规则尽数更改。某种领域在迅速地扩张,周围的一切都被冻结。再不容置疑,再不允违逆,于绝境之际,改写命运!
呼喊吧!怎么会无人应答呢?只要你呼喊,整个世界都将为你而运转。
修订吧!怎么会来不及呢?只要你愿意,故事的情节将由你书写。
与此同时的许凡却感觉到身体的所有力量仿佛在一下子就全部被抽走,无比的虚脱。挣扎着,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少女的手抓住,把她从死神的手里拉了回来。
“擦擦擦一一”,那是轮胎摩擦柏油路面的声音,就在刚才,他们正和死神擦肩而过
虚空中好像有人对着他的头敲了一下,可也只是轻轻地敲了一下,那种感觉又真实又虚幻。但现在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许凡连忙上前查看苏忆柔的情况
“我就知道....你还是会来救我的.....”苏忆柔笑了,虽然笑得有些勉强,但那份绝望似乎被减弱了一丝......
而一旁近乎被碾碎的画板上,画布竟然诡异的完好无损。
上面画着的是一男一女,男生身形消瘦,但眉宇间尽显英俊,女生则身着长裙,五官精致,也是十分美丽的女子。那男生正用画笔画着面前的女生,女生则给男生当模特,可在雨水的浸润下,女生的眼角竟被添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