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注意过天空的颜色吗？
是浅蓝色的？是湛蓝色的？还是说灰白色的？
也许对你来说是无所谓的事情吧，但对于我而言，那至关重要。
我内心唯一期盼的天空，是暗蓝色的。
真希望你也能看看，在那片天际的上方，平流层的暗蓝色天空——只有那片暗蓝，才是我唯一存在过的证明。
*****
加兰德脸上的汗珠就像雨水一般挥洒。他手中拿着的电子聚焦望远镜因为紧张而不停晃动。
今天的天气很好，天空湛蓝万里无云。他的心情却犹如过山车。
“绝对不能输……这是我全部的本钱了！”
呼——巨大的风哮在天空中作响。在遥远的天空中，可以看到数驾喷气式飞机在翩飞。时而可以看到飞机前端的火光闪烁，那是开火的瞬间。不仅仅是天空中，在场中的屏幕上也在同时转播着缠斗画面。
“上啊！虎钢！我可单赌你了啊！！”
观众席上的喊叫也随着战机高低落差的飞行而此起彼伏。观众席上视野开阔，天空一览无余。
加兰德站着的位置是观众台上方的教员区，听着下方观众为敌机欢呼，不由得啧了一声。
“一群外行人……”
涂装艳丽，武装强力，虎钢这种机型确实有过辉煌，在下一代AI模型更替后，硬件没能及时兼容，仍然在使用老式的程式。
在无人机斗技中，每一块短板都会带来失败。
不出所料，在缠斗了一会后，虎钢被导弹击中了侧翼，机体失去了动力，掉头直直向下坠落。
“噢噢噢噢！”
看到这幅场景，观众席的声浪又一次爆发。
虎钢在一声巨响中坠入地面，“咣！”的一声，火光冲天，爆炸的震撼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
“先下一架！”
大家并没有因为飞机的坠毁而害怕，在这里的，只有最原始的疯狂。欲望、嗜虐、渴望，这场地下的战机斗技比赛，终将吞噬所有的情绪。
在2100年后，飞机驾驶员的数量锐减，相比人类的反应时间和操作精度，AI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操控更加完美无缺，也会更加安全。2110年后，飞机驾驶由AI智能替代，几乎所有的航空学校关闭。2112年，飞机驾驶被归于淘汰技术，各个航空公司宣布不再使用手控式飞机。2115年以后，手动驾驶飞机均被视为非法行为，人工驾驶彻底退出历史。
在无人机代替了人类后，一种从未设想的比赛进入大家的眼中。无人机斗技，顾名思义就是战机一决胜负的比赛，每一驾参赛的飞机都是精心打造，靠着机师独自调试的特殊AI，进入天空厮杀，这样的战机又被称为狗斗机（Dog fighter）。
只不过，这样的比赛考虑到安全性和成本，只要飞机受损到一定程度就会迫降——和今天的完全不一样。
狗斗机的对战是一种极具观赏性的赌博活动，人们比起战机小打小闹的分数较量，更想看到不死不休的死斗。所以催生了这样的地下斗技场，很多庄家招揽参赛者，在这片不受法律管束的残酷天空进行决死比赛。这可比马赛要赚钱多了。
今天的狗斗机在升空的那一刻就注定只有两种下场：凯旋或是坠落。
而加兰德也是这类赌局的赌徒之一。不过他的注码可比台下单买输赢的观众高得多了。
加兰德紧盯的对象是空中某架闪着银光的机体。德雷蒙公司绰号‘银狼’的无人战斗机，加兰德买下它并编写了它的AI，是在不停地借贷后终于完成的飞机。它之前的表现相当不错，事实上，在场有很大一部分的观众都把注压在了银狼上。
只要能赢下这场比赛，就可以拿到奖池的奖金，还上那巨额高利贷。为此加兰德堵上了一切。
比赛是四方混战，在虎钢落败后，还有另外两家敌机，加上银狼，三方都呈现势均力敌的态势。不过，消耗战是银狼的强项。
“在性能上银狼是不会输的！只要再进行一段时间的消耗！”
可就在此时，异变突发，一架敌机在回旋后，竟然直接向银狼发射了导弹。
“怎么回事？不进行锁定就发射吗！”
这根本是无意义的消耗弹药，难道是知道了银狼的特性，想通过奇袭短时间决出胜负？
好在银狼对突然的袭击并未迟疑，只见它立即释放了热诱弹，将导弹引至侧方。
“好！这样就躲开了！”
自己编写的AI完美无缺，加兰德感到安心的下一刻，银狼却被击中了。
“什……么？”
竟然是另外一架敌机，在银狼做出躲避动作的时候，扫射了机炮。这时加兰德才发现，那架战机早已到达了完美的攻击位置。在完美的配合下，两架战机联手击败了银狼。
银狼失速就像之前的虎钢一样，直直掉了下来。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加兰德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战机坠入地面发生爆炸，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加兰德输掉了比赛。
********
“开什么玩笑啊！那是作弊！”
加兰德想要挣扎，手被两旁健壮的保镖牢牢按住。
“那两架狗斗机从一开始就瞄准了银狼！你收买了他们对吧！”
证据就是，在击败银狼后，另外一架战机未受损却马上进行了迫降。明明正常参赛者编写的程序，只会让战机战斗至最后一刻，投降的选择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
最后的黑马竟是最不被看好的角色——庄家通杀。眼前身穿西服的男人，就是比赛的负责人，他在背后操作了这一场好戏。
“注意你的口气，加兰德。买银狼的钱，你可是向我这里借的。”
男人一饮而尽杯中的鸡尾酒，挑衅地盯着加兰德。
“还不上钱我可是很困扰的。”
加兰德怒视着前方，此时认命才是真的结束了。没错……现在只能虚张声势了。
“我会还上钱的，因为还有机会……三天后！我要参加音速杯！”
音速杯，是注金远高于普通赌赛的大奖赛，是业界的顶级赛事。如果能获得优胜，奖池中的金额也是最高等级的。
“哦？据我所知，购买银狼已经把你的钱用完了吧？你还有其他狗斗机参赛？”
“我……还有‘红爵‘。’”
听到加兰德的回答，西服男爆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你在开玩笑吧！那种老古董参赛？”
因为太荒唐，本来一旁绷着的保镖们也在侧目忍笑。
“不许笑！我会编出最完美的AI的！”
负责人停下了大笑，露出凶狠的表情。
“好啊，不管你是虚张声势还是什么，下一次就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如果不能还上钱，你知道会怎么样吧？”
这群人本就是黑社会的一类人，加兰德当然知道失败的下场。他的额头不停冒着汗。
“你是说同意加兰德参加？”
在一旁的保镖有点吃惊，松开了加兰德，
“因为有这样的小丑，观众也会有热情，就让你参加吧！我迫不及待想看到你的宝贝被打成废渣了。这次就先放你一马。”
随即话锋一转，
“但对我们的找茬，你也得付出点代价吧？造谣说我们作弊，可是会影响到对外声誉的。”
负责人对另外几个保镖点了点头，
“等……等一下！”
还没等加兰德说完话，拳头已经近在眼前，他迎接的是一顿毒打。
…………
伤痕累累的加兰德像丢垃圾一样被扔出了房间后门，过了好一段时间才缓过来。
“该死该死该死！”
靠坐在墙根，烦恼地抱头痛苦了起来。
想参加音速杯只是一时想到的说词，加兰德的那台老古董是根本没有办法胜利的。不，或许连参赛都困难。
加兰德的可悲之处就在于身在了错误的时代。他本是飞行学校的高材生，本来还差一年就能毕业成为飞行员。航空行业的巨变不仅让他永远无法驾驶飞机，更让他成了现在这种无业者。
被时代所抛弃的人，看来也会被命运抛弃。
在狗斗机赌场里摸爬打滚的这些年，加兰德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情，并非天才或者疯子的自己，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了。
“彭！”
思考被一声巨响打断了，是有人倒在地上的声音。
“看来今天被揍的还不止我一个啊？”
那是一位少年，一头红发，眼神空洞。泥泞沾满了衣服，脸也是脏兮兮的。被几人围在巷子的角落里，感觉是被作弄的拾荒者。
“你有完没完？！”
大声说话，站在少年面前的男人们一副暴怒的模样，说完后就一脚踢向了少年的脑袋。少年吃痛没有吱声，只是抱着头默默忍受着暴力。
“如果……需要驾驶员的话……”
他仍然还在恳求似说着什么，
“还在讲这些话！”
少年一边被揍，一边仍然嘀咕着什么，而这举动似乎更加惹恼了男人们，他们的暴力越来越过分。
“适可而止啊，要出人命的。”
实在看不下去的加兰德，出声制止。
“啧，是加兰德啊……”
加兰德不认识少年，却认识这几个男人，他们正是‘虎钢’的主人，虽说现在已经变成一堆废铁了。
“输了也不要泄愤嘛。”
“银狼不也坠落了吗？你的损失才更大好吧！”
啐了一口唾沫，男人们又踹了一脚男孩泄愤，才纷纷离去。
“同为败者，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唉？你干嘛啊？”
看着男人们离去，那名少年居然向坐在墙边的加兰德靠了过来。还以为他想道谢，少年却问了奇妙的问题。
“请问你是飞机比赛的参加者吗？那驾银狼的主人？”
似乎是听了刚刚的对话，猜到了加兰德同为参赛者的身份。
“咦？啊……是啊，刚刚输掉就是了。”
听到加兰德的回答，少年没有生机的眼睛中似乎又泛起了些许光芒，
“你需要人来驾驶其他的飞机吗？我会驾驶飞机。”
“哈？”
“爷爷和我驾驶过不少飞机，我非常有经验，请雇佣我吧。我会为你赢下比赛的。请雇佣我吧。”
乞讨般的恳求，没有尊严，宛若野狗。
少年谄媚的姿态，像是说可以出卖一切来换取这份工作。
在理解了少年所说的话后——加兰德脸色阴沉了下来。
“滚。”
“请雇佣我吧，只要能提供给我吃饭和睡觉的地方。只要能让我驾驶飞机……”
“我叫你滚蛋啊！！”
加兰德抓住少年的领子站起来。
“你是在说我的程式还不比你的操作吗！”
加兰德此时理解了为何‘虎钢’的人为什么要揍这名少年了。
“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啊！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沦落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要参加这种比赛！你这混蛋是在小瞧我吗！”
原本有着大好前途的飞行员，现在却变成了这样的赌徒。少年的请求，就是在否定这个时代，否定加兰德所经历的人生，否定这里的一切，怎会不让人愤怒？
之前的失败再加上少年的无知，加兰德气血翻涌，挥拳就向少年，一拳，两拳……少年的嘴角渗出点点血丝。
少年没有反抗只是任凭加兰德的殴打。
“你这！…………”
再度提起拳头，却停住了。是少年的眼神让加兰德冷静了下。
少年的眼中没有躲闪和畏惧，只是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加兰德。仿佛在说，只要能驾驶飞机，他可以忍受任何的暴力。为什么会有这种眼神？这不是普通的拾荒者该有的眼神。
“你难道不知道驾驶飞机是非法的吗？”
稍稍冷静的加兰德松开了少年。
“我知道。你可以把我当成操作飞机的零件看待，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就算是我死在飞机上也没有关系。”
只有疯子才会说这种话。
“你的意思是你的驾驶比我编写的AI还优秀？”
“是的。”
“哈……哈哈，哈哈哈！怪胎！”
加兰德放开了少年，加兰德当然没有相信少年的这番话。不过，这时候却突然想起了自己仅剩的那张底牌。一半是揶揄，一半是好奇。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带走了少年。
“跟我来，有些东西可以给你看一看。”
加兰德自己都意想不到，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
“叫我加兰德就好，我编写过不少战机的程式。银狼的程式就是我编。”
“我看到了那场比赛，银狼的飞行很出色。”
虽没有成功毕业，在飞行学校时加兰德确实是一名优秀的学生，对飞机的知识非常扎实，也使得他编写战机AI的能力远超其他人。不知少年是真的懂行还是单纯的恭维。
“如果不是他们作弊……不说这个了，我还没问你的名字。”
“我叫哈特曼。”
“有上学吗？”
“没有……但是飞机的知识我都有学过。”
“从哪里学的？”
“我爷爷是一名飞行员，小时候他经常带我驾驶他自己的飞机，也让我操控过多次，给我讲过许多飞机的知识。”
一定是AI出现之前的事了。那时拥有私人飞机的人也不少，天空还是自由的。
“后来出了不少事，爷爷丢了工作，然后私人飞机也被查封了，在爷爷住院后，家里的钱也没有了……”
少年的眼神变得暗淡。
“什么呀，这不是和我一样嘛……”
加兰德小声嘀咕着，看来少年同样是被时代抛弃的人，就这样变成了拾荒者。加兰德不再多问，这种事只会让自己烦躁。
两人一边搭着话，一边走到了一个破旧机库的门前。
“这里是？”
“我的收藏库。”
加兰德拉开大门，机库中已经被灯打亮。
“加兰德你终于回来了？比赛怎么样？”
一个穿着橘色连身作业服，戴着厚底眼镜的女孩跑了过来。她的发长及肩，造型剪成了朴素的妹妹头。完全和性感无缘的女性，感觉内裤也是运动型的。
“她是在我这里帮忙的机械师，叫萨芬娜。”
“有客人呀？”
女孩笑嘻嘻地跑到哈特曼身边向他问好，加兰德向她介绍了这个半路缠上自己的不速之客。
“你好。”
“哎呀哎呀，真是位可爱的客人呀。”
哈特曼一边打完招呼，眼睛一边不停地窥探机库四周，能感受到少年的热情和兴奋。
“今天比赛如何？怎么没看到你拉着那孩子回来？维护可要抓紧时间，我已经准备好备用的零件了。”
“输了。”
“唉？”
“银狼已经变成了废铁，想要那堆垃圾就自己开车去拖吧。”
“不要啊————”
萨芬娜绝望似的跪倒在地上。
“这……这不是完蛋了吗？那是我们最后的王牌啊！那欠的钱怎么办？完蛋了……完蛋了啊！我要被卖到夜总会，陪不认识的男人做泡泡浴了啦！！”
“最好是啦！就算去夜总会也没人会点你这种残念女！”
萨芬娜流着鼻涕和眼泪抱住加兰德的腿，
“逃跑吧！我们逃到国外！现在马上就准备！”
加兰德全力甩开了这个残念的女人，话说这女人的力气为什么这么大啊？
“……还有机会，我要参加音速杯。只要能赢的话，奖池的奖金就可以还清债务。”
“咦？”
“今天因为赌场使诈，二对一才导致了失败；音速杯一对一决斗的话，就不会有问题。”
“但是，银狼不是已经没了吗？”
加兰德饶过萨芬娜，径直走向机库的最深处，在一块巨大布帘前停下脚步，
“我还有最后一驾战机……我的‘红爵’。”
随即拉下布帘，一驾暗红色的战机展现在三人眼前。漂亮的机身成流线状，居然透着一种美术品般高雅的气息。
“哎哎哎哎？！？！！可可可是！那老古董不是手动式战机嘛！！”
在飞行员最后的时代，德雷蒙公司生产的最后一款手动式的战机——红爵。即使知道永远无法驾驶它，在赌场赚到第一桶金的加兰德还是买下了这驾老古董。说是收藏，也太占地方了。
“红爵在生产时，预留了AI程式的接入。你把系统接进去，我会把它改成可以上场的状态。”
“那硬件也太老了吧！而且根本没有适配的程式模型吧！”
“总之尽力而为。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加兰德视线转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用热烈视线盯着红爵的哈特曼。
“然后，你也要来帮忙。”
“你要我驾驶吗？”
“哼。”
加兰德冷笑一声，移步到另外边，另外一个用大型布覆盖的设备边。
“你不是说自己有驾驶的经验吗？那就来试试这个。”
加兰德揭开布帘，展示在哈特曼眼中的，是一个带着控制器、座位还有屏幕的巨大机器。
“这是模拟驾驶舱，这种淘汰掉的老古董也只有我这里有了”
人类还驾驶飞机的时代，每一位飞行员都需要在这种设备上训练，虽然精度有差异，但可以模拟绝大部分的飞行。
少年在加兰德的指导下坐上了驾驶座。
“这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
哈特曼小声嘀咕着，
“别废话了，马上来驾驶试一试。”
加兰德启动模拟舱的电源，屏幕上出现了画面。
“我已经把‘红爵’的数据输入了设备，也模拟了敌机的数据，让我看看你所谓的‘驾驶经验’吧。”
“我知道了。”
少年点头，立刻操作起各种开关，顺利地启动了飞机。萨芬娜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哦？”
看着少年熟练的动作，加兰德有些诧异。在此之前，加兰德一直以为少年只是吹嘘，但是眼前哈特曼的动作，步骤都很规范，甚至到了熟练的地步。
只见模拟的画面中，‘红爵’成功起飞，进入了平滑的飞行。
“好厉害啊哈特曼！你真的会驾驶啊！”
萨芬娜感到十分惊讶，在这个年代还会手动操作飞机的人已经相当少见了，更不要说驾驶的人是这样的孩子。
“本想着如果起飞都做不到，就立刻让你滚蛋……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在平稳飞行了一段时间后，画面中央迎面而来的，是一架虚拟的敌机。
“哈特曼，现在试着击落对方。”
“请告诉我武器的操作方法。”
“左手边的是锁定，锁定成功后可以发射导弹，然后在中央位置的是机炮……”
加兰德粗略的说明了如何操作武器，但哈特曼领悟力惊人，马上就开始尝试攻击。
“瞄准…………发射！”
只见在屏幕画面下方出现几道白色的云流向前飞去，但是敌机只是轻微调整角度，就躲了过去。
“制导的时间太短了，这种样子是不可能打中的。”
“对不起……我没有用过这样的武器……”
哈特曼有些失落，他驾驶过飞机，但是没有参加过战争，对武器的使用一窍不通。
“不不不，我觉得这已经很厉害了。”
萨芬娜惊讶地看向哈特曼，从未接触过战斗，却马上就能上手，称这名少年是天才也不为过。
“能快速上手的武器，只有机炮了吧？不过那对飞行操作的要求太高了，而且需要一直跟在对方后面才能打中。现在你还是考虑接下来的躲避吧。”
机炮作为辅助的攻击手段容易上手，但是战机战斗的王道，还是使用制导导弹。加兰德在战机斗技中已经混迹了好多年，十分清楚战场的变化。
“刚才的那下你已经失去了机会，现在轮到对方了。”
画面中的敌机调整好状态，此时跟上了哈特曼的后面。
“啊！被对面锁定了！”
萨芬娜着急地叫了起来。
“我看过这种情况，这时候我应该拉升——”
哈特曼作出了拉升的动作，想要以此来甩掉敌机。
但是下一刻画面，开始闪烁，画面震动失去控制，少年只能瞪大眼睛呆呆看着屏幕。
“……”
‘红爵’就这样在三人的注视下坠毁了。
“是失速。”
在萨芬娜和哈特曼发呆的时候，加兰德解释道。
飞机能飞起来依靠的是‘升力’。
气流在机翼的上下表面产生了压强差。飞机的升力来自于仰角，机翼弧形产生向下的压力和前进阻力。因此如果飞行的仰角过大，会导致气流紊乱，无法支持机体进而导致失速坠毁。
“你为了躲避对方，拉高了仰角，因为太大的倾斜飞机失去了原有的升力，这就是你输掉的原因。你一定是因为在赌场看到了类似的操作，才会效仿吧？但是那是不可能的。赌场的那些战机全部是AI控制的，因此才能操作不差一分一毫的角度来控制。而人类根本做不到那样的计算量，这就是人类和计算机的差距。”
加兰德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点。哈特曼绝望一般垂下了脑袋，被殴打也未哭泣的少年，被辱骂也未哭泣的少年，却在此时，泪流满面。
从泥泞的深渊，终于找到了通向上方的蛛丝，却又被自己扯个粉碎。
“……所以……我还是不能驾驶飞机吗？”
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哀叹。驾驶飞机对于这名少年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没有人知道。萨芬娜却看出了一点，如果这时候以轻佻的态度来安慰哈特曼，或许这个少年将不再存在。
“现在的你没有驾驶的资格。这样吧，如果你能击败十架战机，我会再考虑看看？”
“”唉？””
与哈特曼一起感到诧异的是萨芬娜。
“你是说真的？”
少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失败了，这个男人却还给自己机会。自己这样被人唾弃的梦想，却被眼前的男人捡了起来。犹如过山车一般的情绪，让少年满脸涨红。
“谢谢你！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少年跪了下来，如若对神明一样的感谢。眼泪和灰尘掺杂的脸上，只能看到对加兰德的感激。
在一旁的萨芬娜却露出狐疑的表情。
“所以你就加油咯？请你在这台机器上好好练习吧——”
加兰德如此说着，将哈特曼留在了模拟舱，自己则拿上电脑离开了少年身边。
“是的！我会努力的！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看着兴奋起来重新驾驶模拟哈特曼，萨芬娜露出了一副苦涩的表情，跟着加兰德追了上去，以哈特曼听不到的声音，小声问询加兰德。
“你真的想让哈特曼驾驶飞机？”
“当然不是。那台模拟器的难度调到了最高，别说击败十架战机，就连生存十分钟都不可能。”
说白了，加兰德提出的是根本不能完成的任务。
“那为什么要那样说？”
“刚刚看到了他的驾驶吧？”
“嗯……那孩子有相当的天赋。但是不能达到AI的高度。”
“我的目的是想让他在模拟舱反复驾驶，让我取得数据。”
萨芬娜盯了加兰德一会，然后马上瞪大了眼睛，
“啊！因为没有‘红爵’的适用AI模型！所以你要用哈特曼的数据构建吗？！你把他当成了调试工具！”
然后鄙视一般地看向加兰德，
“你这不是在骗他吗？”
“我的宗旨是一切能利用的东西都要利用。所以你快点去做红爵的维护，做好陪我一起通宵三天三夜的准备吧。”
“这种说法听上去有点色情唉……”
“闭嘴！快点去啦！”
音速杯就在三天之后，得赶在死线之前将红爵调整完毕。
打发走碎碎念的萨芬娜，加兰德来到数据处理的房间。打开了自己的电脑，此时源源不断传来哈特曼的实时数据，少年正勤奋地使用模拟仓。
“说起来简单……但是实际会怎么样呢？”
加兰德将袖子拉起，接下来就是自己的领域了。
————
“不行，这样的速度太慢了……”
“可恶啊！老式的引擎根本没有接口啊！！”
“机炮不能软控……好吧……反正也不指望……”
奋斗了整整两天，加兰德完全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桌子上全是精力饮料，黑眼圈死死盯着电脑屏幕。
时间还是太紧张了。
重新构架适配，本就需要进行大量的调整。就算靠着哈特曼的驾驶数据，两个世代的战机实在有太多的区别。还差一天就要迎来比赛，进度却不到四分之一。
“红爵真的没办法上场吗？”
结局近似绝望。
加兰德用了各种的方法，也想了缩水性能，以此加强控制，到头来全部不行。他抱起了脑袋，面对过时的硬件，怎样都无法随心所欲。
“加兰德！怎么办啊！”
遇到问题的还不止他一个。萨芬娜带着哭腔推门进来。
“不行啊！红爵的制式导弹已经停产了，又和现在的不兼容！我已经通过门路问了好几家了！他们都没有！这样下去红爵会在没有武器的状态下上场的！”
这个女人虽然各方面都很残念，但是在专业领域是可以信任的。居然连她都无法完成整备，最后一点希望在此也消失了。
“哈哈哈……”
男人自嘲地笑了起来。没有武器的红爵，甚至连上场的资格都没有。
“加兰德？”
“看来是时候认命了。”
“…………”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老古董上，不如认清现实。两人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不知道把‘红爵’卖了不知道能不能回收一些资金……”
“你的老古董很难找到买家吧？但是我会联系看看的……”
两人来到那一架红色战机的面前，加兰德亲昵地摸了摸它的前叶，与它作最后的告白。
“我知道的，你是非常优秀的家伙。即使你一次也没有登上过天空。”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红爵说话。
“是的！它非常优秀！”
“咦？”
打断了消沉的加兰德和萨芬娜，是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哈特曼。
“模拟仓用的是红爵的数据对吧！亲自驾驶过的我可以保证，它真的是一驾优秀的战机！”
“哦……你还在这里啊？”
房间里忘乎所以的工作的加兰德差点忘了这小子。说起来，模拟仓的实时数据一直在向电脑传送，只是加兰德没有注意到。
也就是整整两天，这名少年一直都呆在模拟仓上？
萨芬娜摸了摸少年的头，向他道歉，
“抱歉，利用了你，不过看来我们失败了……”
“利用了我？”
哈特曼到现在还没有察觉到自己被加兰德利用了。
“不，我希望我们是正常雇佣的关系，关于你提供的数据，我会提供对应薪酬的。”
输的越惨就越应该挺起胸膛，加兰德在最后也保持自己的尊严。
“但是我还没有驾驶飞机赢下比赛啊？”
哈特曼的话让两人面面相视，一副‘你到底在说啥啊？’的表情。
“我完成了！加兰德先生给我定下的任务！”
*******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无人机斗技现场！！今天的第一场比赛即将开始！”
音速杯如期举行，在欢腾的斗技场中心，主持人用热烈的口吻作着开场。今天的天气也是晴空万里，连一片云彩也没有。
“东南方向登场的，是12连胜的保持者——地狱猫！”
“地狱猫！地狱猫！”
“加油啊！要创造连胜记录啊！！”
伴随着一驾喷着裂嘴猫图案的战机登场，赌场周围被一片狂热所包围。
音速杯是淘汰制晋级赛，在残酷的单挑死斗中决出胜负。今天是音速杯的初赛，第一轮的死斗。观众席上密密麻麻的观众说明了赛事的火爆。
“而在西北方向的，则是它的出道战！初来乍到的——红爵！”
在离观众席遥远的方向，另外一架红色的战机缓缓驶向跑道。
“这驾‘红爵’是什么鬼啊？我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个型号啊？”
“听说原来是手动式的老古董，然后被改造成了能参赛的样子。”
“最近看到的都是热门型号，这种狗斗机倒是少见。”
“开发红爵的是那个加兰德，他的技术的确不是盖的。”
“那可有看头了。”
在满是期待的氛围中，观众们对这架暗红色的战机投来兴趣。
“加……加兰德……”
在所有人被红色战机夺取目光的同时。观众台上方的教员区，萨芬娜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拉扯着加兰德的袖子。而他本人则是平静地注视着红爵的方向。
今天两人头上都戴着降风噪声的耳机和麦克。
“为什么……哈特曼你为什么要上场啊！”
“萨芬娜，不用担心，我会赢的。”
耳机中传来的无线电，是哈特曼自信的声音。
没错。除了两人外没有人知道，在那架红爵上，并非AI在控制，而是哈特曼在操作。
———
“我完成了加兰德先生的任务！”
“哈？怎么可能？”
模拟机的AI计算量虽然有限，但也被调整为了最困难，不要说击落一台敌机了，连生存都困难。
加兰德快步来到模拟舱边，在看到屏幕上的击落数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可能出现的数字。——“一百二十九架……？”
明明两天前还是个连制导导弹都不会用的小子，到底是怎样做到这样的成绩的？加兰德一时怀疑是程序出现了故障。
“哈特曼，我要亲眼看一遍你的操作。”
加兰德强装镇定，也出于好奇，希望哈特曼能重现操作。
“好的。”
于是哈特曼再次坐在了模拟仓的面。
…………
他接下来的操作，让加兰德和萨芬娜完全颠覆了世界观。在两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下，哈特曼又击落了一架敌机，击落记录也变成了一百三十架。
“怎……怎么会这样？那样的驾驶方式……”
没有加兰德如此多的战场经验，萨芬娜也旁观过许多比赛。就算以门外汉的眼光来看，哈特曼的操作也是极度‘异常’的。
加兰德在观看后，则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你看到了吧！我可以帮你赢下比赛的！”
让真人参加无人机的死斗？简直是疯了。
“……失败的话会死哦？”
“那也没有关系。我会赢的。”
少年的眼神没有恐惧，只是充满期待地看着加兰德。九死一生，福从天降，身为赌徒的血液沸腾了起来。也许……只是也许，这孩子真的能创造奇迹？
“加兰德先生！请让我上场吧！”
加兰德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似乎在纠结着什么。沉默了一会，男人又睁开了眼睛，像是下定了决心。
“萨芬娜……我记得音速杯并不需要赛前检查机体吧？”
“对，因为是无上限规则，不论是如何改造的机体，都可以上场。”
男人眯起了眼睛，
“也就是说，除了我们之外没人能接触到红爵，更不可能看到驾驶舱的情况。”
“是的……咦？你的意思是……”
“我说过的，一切能利用的东西我都要利用。我决定让红爵上场——哈特曼要成为‘有人的无人机’。”
加兰德的话语轰的一下在萨芬娜脑中炸开，
“别开玩笑了！怎么可以真的让他上阵啊！”
“驾驶飞机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就算因此丧命我也无怨无悔。”
萨芬娜见无非劝说两人，着急的满脸通红。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
“你后悔了？”
“是啊我后悔了！当时被你忽悠着调整了战机，现在我只有胃疼！怎么办啊！如果出了意外，我就要成为杀人犯的帮凶了啊！要被关在监狱里面被变态的警察侵犯了啦！”
“都说了没人会要你这种残念女！”
加兰德无视萨芬娜，把视线再次看向红爵。
“听好了哈特曼，在起飞后，参赛机都会先环绕场地两周再开始战斗，这算是热场。你要在这段时间调整好状态。”
“收到。”
在红爵的另一端，敌方的战机已经起飞。对于AI而言根本不需要热身和调整，属于多余的消耗。环绕场地只是为了满足观众的表演，相当如入场仪式。
地狱猫的那边，从飞行的平稳度来看，无人机的状态良好，此时正规规矩矩的绕圈。
“加兰德先生，我想再试一试更大幅度的动作可以吗？”
“随你吧。”
“收到。”
红爵从另外一端入场，就在它靠近时，观众席沸腾了起来。
“喂！你们看！”
只见红色的身影俯冲而下，又急速上拉，在空中完成了一个漂亮的回旋。
“哈哈哈！我喜欢那架‘红爵’！我要赌它赢！”
“我也是！”
因为哈特曼的临场表现，红爵被拉动了不少人气。这种花式表演一样的飞行，重视效率的AI是绝不可能去做的。这种另类的显眼感，让观众们倍感兴趣。
“角度的调整看来很完美。”
“哼哼！那是当然！你可要感谢伟大的机械师啊！”
为了适应哈特曼的操作，萨芬娜将红爵的俯角调整过了，这样一来，即使没有电脑的计算能力，哈特曼也能靠着较大的容错空间完成动作。
“逃生装置呢？”
加兰德压低声音问，
“那个当然也弄好了……”
萨芬娜同样压低声音回复。
“哈特曼，这是你第一次正式上场，我们的约定你还记得吧。”
“是的，如果战机受损，我要毫不迟疑弹射逃生，这是底线。”
这是三人定下的协议。就算因此因此失去资格，也不能让哈特曼因此牺牲。
“这是最低限度的安全措施，只要集中注意力，就能活下来”
“但愿如此。”
若被导弹直接命中，战机会在空中直接爆炸，根本没有逃命的机会。这个逃生装置不过是安慰效应一样的东西。
“开始确认环境。”
“收到。”
按照加兰德的命令，哈特曼开始确认周围的情况。这附近属于荒漠地区，从高空看下去显得更加荒凉。基本没有高大的树木，周围都是高耸的岩石和戈壁。
“飞行高度飞行高度尽量不要低于一千公尺。看到远处的裂谷了吗？”
“是的。”
在不远处的地方，那里能看到有一条延绵的狭长峡谷，就像是大地伤口一样撕裂开来，荒凉的沟壑延伸至远方。
“千万不要接近那里。”
“是超过了战斗的范围吗？”
“不，那里也是斗技场的范围内，但是没有狗斗机会傻到飞去那里。因为那是死亡之谷。”
低空飞行本就是十分危险的操作，沿着峡谷飞行就像是杂技演员走钢丝。就算是AI也不会轻易进入那片死地。
现在为止，哈特曼大致对场地有了一定的了解。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两驾战机的绕场即将结束，接下来就是不死不休的决斗。
“害怕吗？”
“有点……”
握着控制器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呼吸也变得微微急促。就算在模拟仓练习过，面对真正的战斗还是会恐惧。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只要按在模拟仓那时候一样。”
“是的。”
话语刚落，地狱猫已经开始了行动。
敌机迎面率先发射了导弹，导弹并未精确制导，哈特曼操控着侧向飞行，红爵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
“它在试探你。”
因为从来没有遇见过的型号，地狱猫精明地利用了两发实弹来完成评估。
“不要低估AI的能力，刚刚的攻击时，它应该已经在计算红爵的数据了。”
哈特曼不敢大意，在躲避后立刻回拉控制，将机翼回到水平状态。
也就在这时，地狱猫旋转翼的声音突然变调。哈特曼的挡风板前方，那印着裂嘴猫的巨大身影越来越近。
“是制导！快躲过去！”
“唔！”
红爵的机身剧烈晃动，几乎在一瞬间，哈特曼放下了热诱弹，地狱猫的导弹擦着红爵的机身飞过。如果导弹再偏一点，刚才哈特曼已经葬生火海。
“躲过去了！”
加兰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我不敢看下去了！”
萨芬娜害怕的捂起了眼睛。
地狱猫没有放弃，在拉开距离后，又回旋稳住了机身，再度向红爵袭来。而哈特曼则靠着冷静的控制，又一次让导弹擦身而过。
“……情况还在容差范围之内。”
之后的地狱猫数次发起猛攻，红爵又数次躲过了地狱猫的攻击。
随着比赛的进行，观众们渐渐骚动了起来。
“喂，那驾红爵什么不攻击啊？”
从刚才开始，红爵只是一味的躲闪，攻击全部来自地狱猫。
“别怂啊！像个胆小鬼！”
“红爵！你难道只会躲来躲去嘛！”
零星的不满声慢慢汇聚成了嘘声，不少观众开始对着红爵喝倒彩。
两驾战机仿佛并不是在进行死斗，而像一种优雅的舞蹈。地狱猫无数次地接近红爵发出邀请，而红爵则优雅地闪过。
加兰德瞥了一眼观众席，
“我们倒是也想啊——但红爵就根本没有安装飞弹啊。”
———
“不安装导弹？你们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在前一天的机库里，萨芬娜瞪大眼睛看着加兰德和哈特曼两人。
“哈特曼还是不能掌握制导导弹的用法，既然没法买到红爵的导弹，不安装反而能减轻重量。”
“可是！可是！”
“你也看到了吧？拿下胜利并不一定需要导弹。”
让没有导弹的战机，进入厮杀的战场。只有疯子才能做出这样的行为。
但是加兰德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
地狱猫又一次急速回转追上来，两架飞机斜斜划过天空，机身不断颤动。
“哈特曼，你这样的驾驶会非常消耗燃料，我们并是不要做消耗战，你知道的吧？”
“是的，下一次我会抓住机会。”
一次次闪避，并非是软弱，两人一直在寻找机会。
地狱猫又一次进入了制导的范围，并发射飞弹。哈特曼渐渐开始习惯了这样来回的袭击，这次也靠着熟练的飞行躲避了过去。
但是，这次却发生了不同的情况，在发射导弹后，地狱猫没有盘旋离开到安全距离，而是径直进一步接近红爵。
仿佛是确信红爵会再度避开一样。
“这是！”
“哈特曼！是机炮！”
地狱猫追逐着红爵，以从容的态度摇晃机轴，好似在玩弄小飞虫般闪烁着双翼两门黑色机枪。
突变的情况让哈特曼一时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已经在操作机翼急速回转。
“就是这个时候！”
红爵以一个不可思议的俯冲回旋，做出像杂技表演一样的翻转。一直在等待敌机像这样接近到极限的程度。
重心被突然翻转又突然恢复，伴随着背负水泥一样的超重感，让哈特曼差点肌肉抽筋。
回过神来，红爵靠着这次的接近已经来到了地狱猫的正后方。
“成功了啊啊啊！！”
在地面完整看见哈特曼的动作，加兰德不自觉举手欢呼了出来。
“好的！哈特曼！接下来！……”
还没有等到加兰德说完，
“caution，caution，caution…………”
几乎是同一时间，飞机内的警报大叫。
“发生了什么！”
“……主油箱被击中了。”
刚才的机炮攻击太过突然，红爵没有完全躲过去。哈特曼看向屏幕，主油箱被击中，已经立刻切换到了备用油箱。
“该死！”
加兰德一拳砸在身边的墙壁上。
“果然还是不行吗……”
“加兰德……”
萨芬娜也是一副失落的表情。
备用燃料只能维持一会，最多不超过十五分钟。为了生命安全考虑，哈特曼必须立刻逃生。
事到如今，还是不行啊。果然人类是无法在天空生存下来的。一开始就应该认命才是，梦也应该醒来了。
“哈特曼……准备迫降吧……”
但是少年听出了加兰德藏在心底的不甘心，
“加兰德先生，我想成为飞行员。”
“嗯？”
在危机一发的此时此刻，少年只是尽情聊着梦想，那不可能实现的孩子气愿望。
“本来以为再也驾驶不了飞机，每天都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但是我遇到了加兰德先生，也因此又可以登上了天空。”
“…………”
“加兰德先生，你还记得我击落了一百三十驾敌机吗？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那天，哈特曼的操作再度浮现在加兰德的脑海。男人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然后又忽然睁开。
“十分钟。”
加兰德再次抬起头，顾不上惊讶的萨芬娜，
“我只给你十分钟的时间。”
听到加兰德的话，哈特曼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相信我。”
下一刻，红爵终于开始了攻击。它跟在地狱猫的后面，开始扫射机炮。
作为辅助的攻击手段，射程短，精度差，而且威力还小。
但那是红爵所拥有的唯一武装。
“萨芬娜，你听说过‘the book’的传说吗？”
“那是啥啊？”
“在两个世纪前，飞机刚刚进入战争的年代，那时还未出现导弹。‘the book’那是飞行员口中的圣经，所有经验技巧的精华以及天空展现的残酷，都被那本书记录了下来。传说作者是当时最强的王牌飞行员。”
还未出现导弹的一战和二战，战斗机空战的主要形式就是靠着机炮缠斗。两架飞机为了进入对方尾部的范围，这种过程看起来很像两条狗在互相追逐对方的尾巴。这也是‘狗斗’一词的来源。
“哈特曼的战斗方式，让我想起了这个传说。”
看着红爵跟着地狱猫追击的场景，那身影渐渐地和回忆重合了。
————
在模拟仓上的画面中，哈特曼不停地躲避敌机的袭击，最后终于来到了它的身后。
“哦？很传统的战斗方法啊？”
哈特曼开始扫射机枪，而对方则开始翻转、俯冲，打算甩开哈特曼。
“不习惯制导导弹，所以用机炮来攻击？想法很好，但是威力实在太小了。”
尽管倾泻一般地发射弹药，还是没有打落敌机。
“看吧，很难打下来吧？被它甩开之后，积累的伤害就全都白费了。”
但是哈特曼不为所动，仍然冷静地控制着模拟机。
一分钟……两份钟，时间渐渐过去了。
加兰德从刚才开始的戏谑的表情也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没有甩掉……”
俯冲、侧翻、8字形回旋。敌机用了一切方法想甩开哈特曼，但是在少年的控制下，战机就像磁铁一样牢牢吸附在它的尾后。
机炮的攻击也不曾间断。
要是换成其他人，早就被来回晃动的画面弄得呕吐了，但是哈特曼不仅没有影响，每一次都以极其精确的操作控制好了飞机。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就连最新的AI都做不到这样的计算量啊？”
一旁萨芬娜发出惊呼，这种异常的操作已经脱离了纯粹计算的范围。
“计算？不。哈特曼没有做任何的计算。……这是一种预测。”
加兰德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事实就放在眼前。
屏幕上的画面已经超过了常识的概念。
哈特曼预测了敌机的飞行轨迹，这是怎样的天才和经验才能做到如此？少年完全掌握了天空的状态，操作犹如与飞机化为一体，驾驶就像呼吸一样自由。
曾经听说优秀的赛车手能感受赛车的一切，能精确控制轮胎按下打火机而不压坏。
加兰德再度看向模拟仓前专注的少年，眼中既非敬佩，也非嫉妒，而是悲伤。
那么，在这个没有飞行员的时代。对哈特曼来说……到底……
————
“呯呯呯！”
伴随着三声强而有力的爆音，连射的炸药弹好似受到吸引般注入地狱猫的尾翼。
“哈特曼……你……”
后半句的话，加兰德没有说出口。
只见地狱猫直直地坠落下来，伴随着火光在地面爆炸。
“好啊！太棒了！红爵！”
“我支持你！要一口气拿下冠军啊！”
观众们发出沸腾一般的欢呼，所有人都在为初出茅庐的新星喝彩。惊人的技巧，颠覆常理的战斗，几乎可以确定，这架称为‘红爵’的无人机会成为这一届音速杯的明星。
在众人疯狂的时候，唯有站在台上的两人，死口逃生般直冒冷汗，只是一同看向那天空中的暗红色战机。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那里有着一位小小的人类，正在天空翩舞着胜利。
*****
连战连胜。
在经过初战的洗礼，好运终于光顾了加兰德。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红爵打进了半决赛。
在比赛的前一天，加兰德的机库中，
“真是见鬼了，难道这一切都是做梦？？”
萨芬娜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你爱吃不吃。”
“不不不，这一桌子真的都是你做的？话说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会做饭啊！”
这一天，加兰德做了一桌子的美食。面对满桌的食物，对相处许久的萨芬娜来说，感觉像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因为之前没有必要啊，”
“可恶啊！早知道如此，从前就应该让你做饭的！你知不知道功能性食品很容易变胖啊！！”
萨芬娜生气地用小拳捶打兰德的肩膀，发表着内心的不满，
“哈哈哈，别闹了……唉，有点痛唉。啊，好痛！真的超级痛啊！你这残念女为什么力气这么大啊！”
如果继续放任萨芬娜捶下去，加兰德真的感觉会受重伤。
“哈特曼，你也快点吃吧。”
少年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拿起蔬菜卷，放入了口中。
“好吃！”
从哈特曼闪闪发亮的眼神，看得出来他很满意。
“可恶啊，居然还这么好次。唔逗唔知道……”
“太没有礼貌了萨芬娜，不要吃着东西说话啊。”
一直是拾荒儿的哈特曼，吃相都要比这个残念女好多了。
这是属于三人，短暂的幸福时光。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这小小的聚会被某个不速之客打扰了。
“哈哈哈，加兰德，我就知道你做得到！”
加兰德开门看清对方的脸以后，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你有什么事？”
眼前的男人正是赌场的经营人之一，也是因为他，加兰德才失去了‘银狼’。
“你现在可是音速杯的大热门啊！我来看看我的准冠军又怎么了？”
本不想让他进门，但男人厚颜无耻地挤了进来。
“他是谁啊？”
哈特曼看到男人后便询问，萨芬娜蹲下来，在他耳边悄悄告诉少年来者不善。
“我听说了，红爵很难维护吧？毕竟是老古董了。”
“这没什么，我们一样赢了下来。”
“哈哈哈，你也知道的，狗斗机每一个短板都会带来失败，幸运可不会一直眷顾那孩子的。”
若有所意的话，让加兰德紧张了起来。
“还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
男人笑眯眯地拿出一枚照片。
“这是！！”
照片上，正拍下了哈特曼走上红爵驾驶座的瞬间。
“加兰德！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没想到你会让真人上阵。”
看着三人吃惊的表情，男人哈哈大笑起来。
“放心吧，我已经控制了消息，现在在我手上拿的是唯一的证据。我来这里，只想想展现诚意。”
说完，男人右手拿起一个打火机，将照片烧毁。看到他的动作，加兰德皱起了眉毛。本以为男人会借此威胁自己退赛。
“你是什么意思？”
“红爵的赔率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价格，如果它不能出场，我们可是要亏钱的。所以放心吧，我不会告发你们的。不但如此，我还要帮助你们，我会弄到给红爵的专用导弹。”
哈特曼瞥了眼萨芬娜，她也一脸惊讶，
“……只是这样？”
“当然啦，我这边也需要几位稍稍配合一点小事儿。”
男人的笑容更深了。当加兰德听着男人接下来的话后，便露出了凶狠的表情。
“驾驶飞机本来就是违法的，我想要保证驾驶员不会出现在人们面前。所以你们想要继续参赛，红爵就必须拆除逃生装置和降落伞。”
“你在说什么呀！”
萨芬娜尖叫了出来。
“人类啊，是很胆小的。如果觉得战斗会失败，为了保命，就会下意识的逃跑。我们可不想看到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人类从驾驶舱出来，那样的话，赌场那边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的。所以我想要的，是一个保险。”
“可是！可是！”
“我不同意。”
听到加兰德坚决的态度，萨芬娜松了口气。
“这是我和哈特曼定下的底线，我们不会把最低的安全措施扔掉。”
“你给我想清楚了！那就不能让红爵参赛了！”
赌场的男人威胁道，
“加兰德！你不会忘记了你还欠赌场的钱吧！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加兰德怒视着男人，他恨透了把人的性命当成草芥的态度，现在只想用自己的拳头狠狠揍这个赌场的男人一顿。
“只要赢了，就没有问题吧？”
在剑拔弩张的时候，少年的话打断了他们。
“对对对！这位小兄弟说的太对了！只有能赢下比赛！逃生装置什么的根本就是累赘！”
“关于红爵的导弹，确实会送给我们吧？”
“当然当然！我可是说话算数的！”
“好的，那样的话，我们就接受。”
立刻答应下来的不是别人，作为驾驶员的少年做出了回答。然后转头看向加兰德，
“相信我。”
“可……可是！”
“‘一切能利用的东西都要利用’这是你说过的吧？不能因为这点事就放弃。”
“……”
“哈哈哈！这位小兄弟说得真不错！”
在哈特曼的坚持下，最终被男人说服。
“下一场比赛要加油哦~~对了，顺便告诉你们，下场比赛，你们的对手是‘南方恶鬼’，打起精神上吧！！”
高昂地大笑着，男人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机库。
“哈特曼……这话轮不到我来说，但是你应该更加珍惜自己的性命……”
“就像我之前说的，只要能让我驾驶飞机，把我当成零件就可以。不需要担心我。”
“…………”
微妙的气氛，笼罩在加兰德和哈特曼两人之间。
“啊！对了！刚才那个男人说了下场比赛的对手是‘南方恶鬼’，你们知道些什么吗！”
实在没法忍受这种氛围，萨芬娜插嘴问起了下场比赛的情况，
“我大概知道……一些。”
加兰德犹豫了一会，最后决定把自己知道的情报告诉两人。
“‘南方恶鬼’的硬件性能确实优秀，说是顶尖也不为过，但它的特别不单单只是硬件。要说它最出名的地方在于，是这架战机从未坠毁。”
“从未坠毁？”
“一般来说，狗斗机的AI都会设定为不死不休，但‘南方恶鬼’却会主动认输，在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会主动迫降。这样即使输掉比赛，也能幸存下来。”
“总觉得有些奇怪呢？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呢？狗斗机都是为了胜利而创造的吧？”
“那家伙的秘密就是——”
不由得看了一眼哈特曼，
“——它的AI会模拟人类的情绪。”
加兰德解释道，
“普通AI的操作完全建立在程序的合理性上，它们不会赌博也不会逃跑，只会认从计算的概率。但是人类不一样，在挑战高风险的同时也渴望着高回报的收益。又会因没什么回报的计划，胆怯退缩。那架‘南方恶鬼’与众不同就在于，它的AI甚至用不小的算力来模拟人类的想法。胆怯、傲慢、贪婪——那架飞机，可以再现人类的狡诈。也是因此，能在一次次的死斗中存活下来。”
因为从不坠落，所以能一直参加着死斗。AI通过一次又一次的学习，变得越来越强。
很讽刺吧，为了代替操作精度不高的人类产生的AI，却开始模仿起人类。
“在经历了几次，十几次，几百次的死斗之后，那架战机已经没有再输过了。被称为不败的南方恶鬼，那将是你的下一个对手。”
******
“欢迎来到！无人机斗技场！”
在巨大的屏幕前，主人兴奋地欢迎着观众。
阴沉的天空像是快要落泪。根据天气报道，今天一整天都是多云天。
在机库中，红爵正在做着最后的调整。
“不要乱来、不做有勇无谋的冒险。”
哈特曼准备登上红爵的驾驶座前，加兰德在一旁叮嘱。
“哈特曼！这次拿到的导弹我全部装了上去，我知道你还没有完全习惯，但是请尝试用用看。”
萨芬娜做完最后的整备，拿着扳手的手背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赌场的男人信守诺言，弄到了红爵的导弹，这一次上场的红爵可以说全副武装。
“我会加油的。”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死斗之后，这份谦虚值得赞扬。少年并没有因为之前的胜利而骄傲。
“飞机的弹射座椅和降落伞都已经去掉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是的。”
最低的安全底线已经舍弃，从现在开始，没有退路，一方通行。
“对了，把这个送给你。”
加兰德取拿出了一条飞行用的围巾，挂在少年的肩上。
“这是我还在飞行学校的时候，留下的东西。把这个当作护身符吧。”
“……好。”
哈特曼抚摸着从加兰德那得到的礼物，干净的围巾散发着一股太阳的气味。
“那么，我出发了。”
目送少年登上飞机，缓缓向跑道的方向驶去，加兰德和萨芬娜一同离开了机库。
“说起来，我为什么会买下红爵呢？”
“因为你就是个怪人啊。”
萨芬娜无奈地苦笑着。
完全手动制的红爵，加兰德在买下它的时候就被告知它是绝对无法升上天空的。但他还是固执地买下了红爵。也许……是曾经那个飞行科的孩子，内心还是不愿放弃某些东西吧。
登上观众席上方的教员区，戴上耳机和麦克风。
“哈特曼，祝你好运。”
“谢谢。”
无线电通讯正常，接下来就是传奇登场。
“大家请看西北方向！在这片赛场的一点红！创造传说的顶点——红爵！”
随着主持人的报幕，观众席骚动了起来。
“红爵！红爵！红爵……！！！”
像是助威一样的欢呼在人群中爆发，这架暗红色的战机已经成为了明星。看到它的入场，观众们纷纷雀跃起来。
为什么会如此狂热呢？因为大家对挑战者总是报以宽容。
“而在东南出现在眼前的！是这片天空的霸主！漆黑的狩猎者——南方恶鬼！”
下一刻，就爆发出了更甚于红爵的欢呼，震耳的喊叫声让人不禁要捂住耳朵。
那架暗色的恶鬼缓缓出现在对角线上。
“那就是‘南方恶鬼’……”
哈特曼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漆黑的机身散发着不详的气息，神秘莫测。光是出场，就能感受到十足的压迫感。
仰望天空，依然是阴云密布，看不到一点蓝色，仿佛在仰望深渊。
“首先还是绕圈环行，借这个机会热身。”
“好的。”
绕场时的花式飞行，几乎已经成为了红爵的标志性入场。在观众的欢呼声中，哈特曼完成了他独有的花式入场飞行。
“哇！！你们看！！”
不知道谁的一声喊叫，原来集中在红爵上的观众目光，此时转移到了别处。
“嗯？”
在一片惊讶中， 那架漆黑的战机也做出了俯冲、拉升，然后翻转。‘南方恶鬼’竟也跟着红爵，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观众看到它的表现，再次爆发了欢呼。
“加兰德，那真的是无人机吗？”
“很惊讶吧？但它确实是无人机。它在模仿人类的操作——也就是说在模仿你。”
在一次次死斗中，哈特曼积累了不少经验。无人机战斗的规律也被逐渐掌握，但是这次所面对的南方恶鬼，却带给哈特曼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打起精神来，它和以前你遇到的对手没什么不同。按照我们自己的步调就可以了。”
听着加兰德这样说，那异样的感觉却轻轻黏黏，挥之不去。
在完成起飞后，两架战机进入了对峙的态势。
“不进攻过来？”
南方恶鬼并没有立刻袭击，而是进行无意义的8字盘旋，像是在邀请着红爵的主动攻击。
“保持脑袋清醒。一旦失去冷静，就是死期到了。”
“我明白。”
那驾漆黑的战机的确与之前所遇见的都不一样。
“可以尝试接近看看，如果足够靠近，用制导导弹试探一下。”
听从加兰德的建议，哈特曼向前推进，两机的距离慢慢缩短。
看到了红爵的接近，南方恶鬼像是受惊一般，抬升机翼，躲入了云层。
哈特曼一边注意着高度，一边戒备着对方是否会由云层中发动奇袭。
“现在怎么办？”
“…………”
被哈特曼询问，男人却陷入了沉默。
不同于以往的无人机，南方恶鬼的各个方面都太过诡异。就连经验老道的加兰德也拿不定主意。
“雷达能看到对方吗？”
“不行，完全没有任何踪迹。”
“那应该是被云间的电离层干扰了，至少可以确定它没有去往平流层。”
就像窜入草丛的毒蛇，正虎视眈眈得寻求着机会。
“既然这样，那它也应该看不到我才对。可以试试吗？”
再三犹豫后，加兰德点了点头。
“好的，在电离层中无线信号可能会中断，你要自行判断行动。”
“收到。”
红爵慢慢拉起倾角，跟随着恶鬼没入云层。
“喂！别钻到云里面啊！这不是看不到了吗！”
“对啊对啊！别做缩头乌龟啊！”
因为挡住了视线，观众们不满的声音此起彼伏。
“滋啦滋啦——”
在没入云层后不久，哈特曼的无线电就再也听不到加兰德的指示了。在云雾的包围下，哈特曼忽然变得只有独自一人了。孤独的战机在云间搜寻。为了生存，少年将自己的感官发挥到极致。
好安静啊，就像这片宁静能一直持续下去似的。
然而——
随着另一波尖锐的飞射声，红爵遭到几乎扭曲天空的冲击。
“是导弹！”
云层被导弹穿透。
“而且是高速弹！”
根本来不及释放热诱弹，只能将侧翼拉满，强行偏移机身。他委身于天生的逃跑本能，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杀气，凭藉超越技术的求生欲望躲避。
附近的云层被打散，两驾战机的身影又一次浮现在了人们的眼中。观众们一起欢叫了起来。
“哈特曼！在你的左后方向！”
加兰德在目视后，立刻通知了哈特曼。脱离了电离层，无线电的通信恢复了。
在死亡的捉迷藏中，那驾狰狞的漆黑战机抢先一步发动了攻击。像是受到天神眷顾，哈特曼惊险地躲了过去，
“这也是我的机会！”
哈特曼极速调整机身，瞬间巨大的重力袭遍全身，少年的脸被涨的通红。
九死一生的反击，而这就是红爵连战连胜的秘密武器。在南方恶鬼攻击完毕的空隙里，红爵完成了魔术般的滑行。
终于，红爵来到了适合攻击的位置。
“不需要制导！这种能用导弹直接命中他！”
听从加兰德的指挥，哈特曼对准南方恶鬼的方向，释放了导弹。
这是胜负的关键时刻。
“咦？”
“怎么回事？”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导弹并未如预期般顺利发射出去。灼热的蓝火从导弹的尾部冒出，却丝毫未动。
就算冷静如哈特曼也吃了一惊，同样露出不可思议表情的是萨芬娜，
“萨芬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啊！我的安装没有问题才对啊！”
加兰德的质问让她急的快要哭出来。
这时候加兰德感到一股视线，从台上传来。顺着感觉，加兰德看到了来源，是那个赌场的男人，正一脸坏笑的看着自己。
感受到仿佛冻结血液一般的寒冷，那个男人不再隐藏自己的恶意。
“混蛋！他给的是哑弹！”
加兰德瞬间理解了现在的情况。这枚实弹若在机翼下爆炸，后果将不堪设想。
“哈特曼！你仔细听着！我们要放弃导弹！”
“全部吗？”
“全部！全部抛弹！”
听从加兰德的指挥，哈特曼并没有迟疑，立刻按下了抛弹控制。
“红爵在干啥啊？”
“是故障了吗？”
数枚导弹瞬间抛下，在接触地面引发了爆炸。观众们看着红爵的动作大为不解。但事实上，哈特曼已经在鬼门关走过了一遭。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再好好检查一遍的话…………”
萨芬娜因为内疚的情绪，脸上已经哭成了泪花。
“没用的，给我们导弹的时候，就弄成了检测不出来的程度。”
他们再一次……再一次用了卑鄙的手段！加兰德深知赌场的狡诈，当初就不应该接收他的恩惠。
“哈特曼！”
“收到。”
“不能这样放弃！就算了没有了导弹，也要继续攻击！我们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现在只不过回到了原点！”
就算失去了导弹，攻击的机会仍然在眼前。
“机炮已就位。”
“把它打下来！！”
宛如野狗一样跟在南方恶鬼的身后，哈特曼咬住了它。
“做的好！就像这样！”
机炮的炮弹扫向南方恶鬼，就像之前的比赛一样，哈特曼的战术仍然适用。
“感觉怪怪的…………”
哈特曼却皱起了眉毛。
——太容易了。
虽然南方恶鬼也在作出各种闪避的动作，却似乎无心甩掉红爵。它的闪避几乎都是水平平行，这与它之前展现高超的表现不相符。
“打不穿……”
而且明明已经用机炮射中了多发，但是对面的战体却毫无反应。应该是南方恶鬼针对红爵的战斗方式，特意加强了后部的钢板。弹药飞速的消耗着，但是完全看不到效果。
“如果这时候放弃了！我们就输了！”
“我知道了。”
加兰德的说法没错，这是获胜的唯一机会，不可能就这样放弃。
哈特曼向前加速推动机体，缩短这两者的距离。既然这样的话，就拉近距离，加大机炮的威力。
机炮的子弹终于快要用尽，在打出最后一枚炮弹后，情况出现了改变。
啪!
炸裂声仿佛在脸前响起。
南方恶鬼的后翼处，突然炸裂开，无数的碎片一样的东西在面前炸开。
“什！”
哈特曼下意识一般的动作将机体拉下。如果有人看到会此时他的操作，想必会十分震惊吧，所有操作几乎是巨响的同时作出，那是在一次次死斗中哈特曼积累下的超人般的实力。
“噼里啪啦！”
但仍然没有完全躲开全部的碎片，某种像雨点一样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打在面前的舱盖上，
‘喀拉！’
在接触的一瞬间，风挡出现了裂纹。
“有碎片击中了风挡。”
哈特曼冷静的向加兰德汇报，
“视野影响？”
“还可以看到前方。”
飞机的风挡玻璃是合成玻璃材料制作，因此完全碎裂的可能性很低，但是裂纹会影响视野，对现在的哈特曼来说是致命的。听到哈特曼的视野不受影响，加兰德松了一口气。
“……但是，有风。”
“哈？”
看到嵌入玻璃中的碎片，哈特曼那隐隐的违和感化成了现实。座舱盖的裂痕很小，但却贯穿了玻璃，强风从裂口中灌入。内外的压力瞬间反转，一种强烈的窒息感向哈特曼袭来。
“加兰德，我知道了。这根本不是受损掉落的碎片，是攻击用的钢珠子弹。”
即使这样，哈特曼的思维依旧清晰。他瞬间就判断出了现在的情况。
“caution——机体严重受损——caution——”
下一刻红光瞬间布满了驾驶舱。状态显示器上显示着机体情况，多数仪器失灵，降板卡住，气压也在慢慢下降。
“我们中计了……”
南方恶鬼彻底地分析了红爵。红爵的狗斗技术的确厉害，故意降速再死死咬在敌机，一旦进入对方的尾部区域就以瞄准射击。两人从没想过，对方从一开始就等待着这种情况。在高速飞行中散爆的钢珠就像是近距离向人体射了一发霰弹枪。如果不是哈特曼那超人般的反应能力，此时他已经葬生在弹雨之下。
利用对方的王牌，反过来将军。哈特曼完美落入了对方的圈套。无法击落红爵也没有关系，只要能杀死驾驶员也是同样的胜利——这根本不是战机斗技，而是杀人。
只有一种可能……是那个男人，把红爵真人驾驶的情况泄露了出去
加兰德恶狠狠的看向台上的西服男子，他正放声大笑着，用小人得志的表情看过来。
“混蛋啊啊啊啊啊！”
导弹不能使用，机炮也用尽了弹药，没有任何武装的红爵现在只是单纯的靶子。拆除了逃生装置合降落伞，如果被再次击中，等待哈特曼最终只有死路一条。
“哈特曼！马上进行迫降！”
“加兰德……”
“不要再管什么混账的比赛了！快点逃啊！”
“不行……”
“什么？！”
“因为它追上来了。”
在受损后，前方的南方恶鬼，居然快速掉头，向着哈特曼袭来，并不间断地扫射着机炮。这种情况根本无法降落。
“唔……”
距离实在太近了，红爵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就算是哈特曼那样高超的操控，此刻也陷入了困境，机身的受损情况在不断加重。
“该死该死该死！！”
恶鬼丝毫不打算放过红爵，它要真正置哈特曼于死地。狩猎者，此刻已经尽显獠牙。
“不行，这样下去被击落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交错躲闪攻击的时候，哈特曼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了远方的景象。那是远方，被成为死亡之谷的地方。
一个想法浮现在了脑海。
“加兰德，我要进入峡谷。”
那是躲避峭壁的超低空飞行，稍有不慎就会相撞到岩壁上。
“别开玩笑了！你想找死吗！”
“我们还有机会赢下比赛。”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让你自己活下来！”
“加兰德先生，请冷静地听我说。”
哈特曼用冷静的口吻说出自己的想法，听着少年的话，男人慢慢瞪大了眼睛。
“这太胡来了……”
峡谷的地势险要，如果南方恶鬼不追上来是最好的。这可以让哈特曼远离追击。现在看来这也是唯一逃脱的办法。
“……好吧……一定要注意侧方的岩壁！”
“好的。”
下一刻，红爵极速俯冲而下，在近乎超低空的高度，进入了绵延的峡谷。
““噢噢噢噢！””
杂技般的惊险飞行，让观众们一起惊呼了起来。
左右躲闪诡谲的峭壁，红爵像是穿针引线一般穿梭在裂谷中。那精巧的操作，没有人能想象到是出自一位少年之手。只要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拜托了！就这样甩掉它吧！”
萨芬娜双手合十，祈求着南方恶鬼就这样放弃追逐。
但似乎没有奏效。
“该死！它跟过来了！”
加兰德焦躁地直跺脚。
“果然跟上来了。”
如果它追上来了的话……
“那就变成了，谁是胆小鬼的游戏了。”
仿佛猜到了恶鬼会跟上来，哈特曼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在狭长的峡谷尽头，是一面死路峭壁。
就像是驶向悬崖的赛车的胆小鬼游戏，要在离得足够近的地方踩下刹车。早了一点就会输掉比赛，晚了一点就会葬身火海。
“我要在最后的时刻，向上拉升。”
“你疯了吗！不要啊！！”
萨芬娜焦急地大喊。
“如果不是在极近的距离就没有意义。加兰德，可以吧？”
加兰德闭上眼睛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睁开，凝望向乌云的深空。
说起来，我为什么会这么痴迷无人机竞技呢？加兰德回问自身。
为了赚钱吗？其实比起高风险的狗斗机，有更平稳的赚钱方式吧？
不要再骗自己了。其实自己也是向往着那片天空。在飞机学院关闭的那一刻，就认定了自己无法成为飞行员。但内心还是痴迷着那片暗蓝。所以才痴迷于这种竞技，所以才自学AI编写加入比赛。一步步地妥协，最终成了今天的样子。
但少年却没有妥协，他固执地反抗着时代，固执地反抗着人生。带着恐惧与骄傲，最终来到了这里。
想到这里，加兰德突然爆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加兰德？”
萨芬娜看到举止异常的加兰德，露出惊讶的表情。
少年并非是天才或者疯子——他是加兰德一直想成为的样子。
“哈特曼，你仔细听我说。”
加兰德轻声向着哈特曼说道，语气平缓而温柔。
“……”
强风吹拂在耳边。哈特曼没有回答，只是静静聆听着。
“你会成为了不起的飞行员。”
“！！！”
那话语就像魔法的咒语，消散了心中的恐惧。
“燃料能持续的时间不多了，别让自己后悔。你只要答应我一点——绝对不能死了。”
哈特曼瞪大双眼，然后露出了微笑。
“相信我。”
“这是自杀啊！哈特曼……”
萨芬娜的句尾消失在悲哀的声调中。
距离30公里……
20公里……
10……
就在那极限的距离，红爵开始拉升向上。天空突然裂开，哈特曼义无反顾地刺向苍穹。
风仍旧没有停止，而是更加疯狂。
“caution，caution，caution…………”
飞机内的警报大叫，但是哈特曼丝毫不予理会，获得了加兰德的许可，他脸上的表情十分放松。嘈杂的环境声竟一时间都听不到了，只有心脏咚咚的跳跃声在耳边充斥。
“……人类第一次驾驶飞机是什么时候呢？我没有上过学，但也知道那是很早的时代。无数的人为此奉献了人生和性命，只是为了看到那片暗蓝。在天空中，任何人都是自由的……AI确实比人类更优秀，但永远也别想代替我。”
追逐天空的是人，而不是机器。对那片天空的渴望就是我们勇气的源头。
全部经验技巧的精华以及天空展现的残酷，那片暗蓝承载了我们所有的骄傲。
“想击败我的话就追上来试试看啊！”
此时此刻，那架南方恶鬼，正处在一种非常奇妙的状态。
为什么红爵会做出这样的判断？用那样危险的倾角拉升？
不论速度、武装还是飞行精度，都比不上自己。在却一次又一次地闯过了绝死的境地。
最后竟试图急升来一较高下。
绝对是挑衅。是因为无法获胜，所以破罐破摔的挑衅。
自己不用跟上去，只需要用最稳妥的胜利方式结束比赛即可。
……
不。
不对，既然如此才应该跟上去。面对性能全面低于自己的战机，自己为何要逃避？
既然如此，才应该展示力量，彻底摧毁对方。
要追上去！
就要追上去！
此时的南方恶鬼，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所控制。那不同于平时的比赛，那种兴奋感，那种征服感，和过去的模拟完全不同。高扬的情绪无处宣发，除了追上去再无其他可能。
没关系的，根本不需要精确的计算，自己的性能远远高于对面，只要跟着红爵的轨迹，就能确实的追上去。
仅仅只要比它快一丝就可以了，那一丝就是无法撼动的胜负，那一丝就是死斗的终点。捕猎者就是应该完全杀死猎物，拿到完全的胜利。
于是南方恶鬼没有减缓速度。
追寻着红爵的轨迹，追了上去，仅仅为了享受蹂躏猎物。
看到两机的行为，观众席的观众开始躁动起来，
“搞什么呀，又要穿云吗？我们不是又看不到了吗？！”
驶入云层的两架战机消失在大家的眼前，无法再用肉眼看到。
“追过来了吗？”
看到恶鬼追上自己，哈特曼不由露出微笑。
“果然，你比其他任何无人机都要像人类啊。”
贪婪，狡诈，而又嗜虐，南方恶鬼是为了完全杀死自己才追了上来。
“但是不要小看人类啊”
在拉升向上的状态下，哈特曼却再次提高仰角。机翼几乎快要垂直地面。
你以为这样能甩掉我吗？
南方恶鬼似乎没有退却的意思。只要红爵能做到的自己也能做到！
一同向着高空暗蓝的两架战机距离不停在缩小，这在接近至触手可及之时，
“Stall warning——Stall warning——”
嗯？怎么回事？失速报警？
方向的控制突然失效，撕裂机身一般的晃动传来。
飞机能飞起来依靠的是‘升力’。
气流在机翼的上下表面产生了压强差。飞机的升力来自于仰角，机翼弧形产生向下的压力和前进阻力。
失速？这怎么可能？虽然计算的结果有失速风险，但是前面的那架战机不是还在正常运作吗？性能远远高于他的自己绝不可能先一步失速。
但是已经快追上的南方恶鬼，却看到双方的距离一点点再变大。并非是红爵变快了，而是自己在坠落。
飞机失去了动力是事实。
是乱流？还是控制力？还是说……重量？
突然意识到，对方将已经所有弹药打完，而且之前的飞行技巧极为消耗燃料。对面机体的重量已经变得非常轻了。
故意调高的机翼仰角、有意识地减轻重量，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准备。
面对所有性能都高于自己的南方恶鬼，红爵堵上了那百分之一的概率。
原来如此，那边的才是‘正牌的人类’啊……
南方恶鬼似乎放弃似得，任凭机体向下落去，坠入深空之中。
——胜负已决。
在观众们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所有人都看到了恶鬼从云中坠落的场面。在乌云被切开后，大气变得清澄，乌云散开，从裂缝透出阳光。好几道光束斜斜地照射下来。
“他赢了！”
加兰德兴奋地公主抱起在一旁的萨芬娜，而她本人则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在那遥远的深空，穿过厚厚的云层，那片云际的上方，哈特曼看到的是一直期盼那片天空，那无边无际的暗蓝。
“加兰德先生，听的到吗？”
因为脱离电离层干扰的无线电，耳机中终于再一次传来哈特曼的声音，
“我听的到！你赢了！你真的赢了！！”
加兰德高兴地哭了出来，难掩心中的喜悦。
“啊啊……我做到了……”
我们畏惧着天空。
害怕。害怕到了，再也无法自由地翱翔，只能把所有的愿望寄托给机器。
努力安抚发抖的身躯，勉强抬起脖子来。于是我们看到了，那片天空，仍在那里。
将恐惧呐喊出来，用拙劣的操作代替计算。高昂的风声掀起，这片苍穹会见证我们的勇气。
那就像是童话里的一页。
“你也应该看一看，这片暗蓝色的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