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吴雪为什么那么轻易地认了罪,也只能怪她透露给我太多信息,以至于她在惊讶之下,相信是我骗了她,然后把所有的信息都透露给了警方
比如只对肝脏损伤和高性能液体色谱法。本来她可是认为没有人能抓到她的把柄。因此突然被审问,便想当然地认为警方已经找到了确凿的证据。实际上,我根本没有跟那群警察有什么接触。
至于知道她被错抓时我为什么不去说出自己的怀疑,是我宁愿让她在拘留所里多待几天。 她毕竟是想杀人了。
而当那个倒霉的法医告诉我,是局长要求他这么做时,那天在现场的疑点浮现在我眼前。局长的车停得离草丛很近。
距尸体约十米远。
地上没有急刹车的痕迹。我开始相信,局长在到达现场之前,已经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对前方无所知,他应该在空旷的路中央,在尸体的近处紧急刹车才对。但是,局长的车上没有任何撞击的痕迹。
伪装法医报告对肇事者有直接的好处,警方会放弃对车祸的调查,因为那不是真正的死因。
局长不是肇事者,他又在很短的时间内替肇事者做出了包庇的决定:下班假装发现尸体,亲自指挥现场。
那位肇事者与局长的联系应当是非常紧密的,紧密得像尸体与蛆虫。任何一个人第一怀疑的,就是他的家人。
我潜人了局长家的车库,
在车库的垃圾箱里,我找到了局长儿子车上缺失的保险,以及车灯碎片。上面还残留着指纹。
我知道王兰那天穿的是毛衣,推击必会把纤维留在保险杠上。
局长的儿子曾因偷窃而入狱。他很难对路旁还没熄火的一辆高级摩托车置之不理。
但我知道不能直接把它送到派出所去。饭馆里的议论告诉我,最近上头一难道不是局长的策动吗?
对刑警队特别关照。 我不能冒着被局长截住或淡化的危险,把一个仅有的证据送回去。
这个时候,就要用上孝顺的慈善家孙毅了。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他根本不是在为自己失而复得的母亲担心。在母亲出车祸后,他第一句问我的话便是:“快告诉我, 那时我的妻子在干吗?”
当他第二次要求我去调查时,他要我找出的是妻子杀害了母亲的证据。当我故意问他,我凭什么要接受他的委托的时候,他第一一个想到的是钱,而不是比如母亲死得太惨, 要查明真相等令人感动的理由。这可和他报纸上的论调不那么像。
你用什么样的心思猜度别人,你自己就抱有什么样的心思。因此,孙毅从一开始担心的就不是母亲的安危,而是妻子的有罪,以及他自己的钱。他没错,他的妻子吴雪就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他故意选择了一个痴呆的老乞丐, 他冷冷地看着她在半夜里追逐着年轻男女们的背影,口里流着白沫。他故意当街,当着所有人的面抱住痴呆的老乞丐痛哭,让所有的人也为他抹眼泪,相信他的真心可以感天动地。
他故意在报纸上大谈财产问题,为了引诱他的妻子去杀害“母亲”。他是一个孝子,每个长嘴巴的都这么说。
而我,和那个老乞丐样,也只是他手里的工具。我监视着吴雪,等“母亲”被害后用我来证明吴雪的有罪。或者,不是杀害也行。只要能证明妻子对“母亲”不轨,他就可以借此向法院提出离婚,而不毁坏自己的名声。
为了证实这一点, 我用吴雪的钱,把检测DNA的要求放到了警察局,又把电话打记者们。结果支持了我的猜测。所以我找到孙毅,向他摊牌。而他吐露了秘密,像吴雪一样信任了我对钱的爱意。
但我并不喜欢就这样结束。他利用了我,因此我不仅仅是要拿到他的钱,更想让他身败名裂。
我去掉了音频文件里自己的声音,把它发到了记者们的电子邮箱里。接下来的一步, 是找到局长。我让他相信了孙毅雇佣我去杀他,并逼迫他雇佣我去杀害孙毅。
而我接受了他的委托之后,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在公寓里睡着大觉。局长得不到孙毅死亡的消息,自然会坐立不安。但他不能动用人力去寻找我,第一没有证据,第二如果孙毅真的死了, 而我不小心被目击甚至逮捕的话,他也会惹上嫌疑。
这个时候,是我把电话打到了局长和警员的办公室,向他们报告某个在逃通缉犯的所在地。
不仅如此,我把电话打到了各家报社,让他们心潮涌动,各路兵马齐聚我如史前岩洞般的公寓下。
只是我没想到自己的房间没有门牌,这幢公寓里许多门牌已经破损。我想让他们到的是隔壁无人住的空房间,然而这群人却误闯进了我的房间。
幸好,我并没有让他们以为我真的是职业杀手。我只是个喝醉了酒的、人生无望的女人,我的房间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臭味。
在记者们和闪光灯们的目击下,他们看到了装着保险杠和车灯碎片的垃圾桶,看到了我给他们的留言。
我告诉了他们孙毅、局长共同伪造法医鉴定书的交易,是孙毅盼望自己的妻子有罪,而局长盼望自己的儿子脱罪。一柱多么美好的交易啊。
接着,你大可信任报纸上记者们痛心而讶异的报道。
我想象着孙毅在昏暗的病房里感受着刺骨的疼痛,想象着吴雪在精神病院里听着此起彼伏的尖叫,想象着局长躺在床上夜不能寐的模样,也想象了老乞丐的灵魂还会不会在那条阴暗的街上,追着正在尖声欢笑的年轻男女,伸出那只她放不下的碗,那只碗触碰着他们时髦的衣襟。我还想象了自己在空白的梦境里,头顶着墓穴的泥土的样子。
我转过身去,看见他们的眼睛和自己的眼睛,像是污水池里翻滚的泡沫。
除了老乞丐的眼睛,永不瞑目的望着天空,却过分的清澈。
我走下楼去。
想到孙毅现在才得上肝癌,或许是吴雪残废的大脑里残留的痛彻余生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