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啊！古屋！你这样下去是会给全部门的人拖后腿的！”
正如宫川说的没错，部长正在发火，在下班之前单独将古屋栞叫到了走廊上，教训人的声音让整个部门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古屋栞没有任何的回应，就像是一座高大的佛像，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高挑的身材让她足以俯视绝大多数的人，这自然包括眼前正大发雷霆的部长。
“你也差不多应该有点进步了！从前你做事还规规矩矩，也算是个有用的人，现在的你呢？”
「明明以前也说我是个只要不说就不会动的陀螺。」
古屋栞在心底诡辩着，但最终居然只是发出了短促的回应，“恩。”
仿佛就像是看不起人一样。
不过万幸的是，整个部门的人早就习惯了古屋栞这种闷葫芦的性格，习惯了以后居然还能略微放松了对古屋栞的要求。
但这种放松是建立在嫌弃之上的。
“毕竟是古屋嘛。”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因为是古屋栞，所以稍微脾气臭一点是自然的。
因为是古屋栞，所以气人有点是正常的。
因为是古屋栞，所以大家会稍微包容一下的嘛。
或许其中真的存在温柔的人，想要照顾一下古屋栞。但这种温柔的照顾本就是一种歧视。
至少，古屋栞是这么认为的。
因此，每天早上的那一声“谢谢”，对古屋栞来说无比重要，因为正是有这一份感谢，古屋栞才会意识到，自己还是有能够照顾到的人的。
那个开朗的雀跃的，能够以这样的参与到工作中的人，一个真正热爱生活的人。
“……我知道你什么脾气，所以我也不会说你的态度问题，但至少你也要好好听我说话啊！你如果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在绩效考核里，被辞退的！”
「辞退？在四个月前的话我是没什么感觉的，但是现在……」
“不要……”古屋栞少见的，发出了轻微的声音，尽管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但却比平时那种平稳又清冷的声音不一样，是细小的如同蚊鸣般的声响。
第一次见到了古屋栞的异样状态的部长吓了一跳，但也没有听清楚古屋栞的在说什么，“什么？”
“不要辞退我。”古屋栞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少见地看到了眉毛在聚集的样子，看起来比平时更加凛冽了，仿佛在威慑不听从自己命令的下属一般。
只是，部长稍微听出了古屋栞声音里略微的颤抖。
“……”部长安静了一会儿，她意识到古屋栞只是一个不善交流的人罢了，并不是什么坏孩子，但，古屋栞应该被调去后勤部门管理仓库，只有那里才可以尽可能地减少交际的需求，“……算了，你不适合在现在的岗位上，我会帮你和人事说明的，把你调到后勤做货物周转去，这样你就不用强迫自己了，也能保住工作。”
「可那样的话，不就一样必须离开这里了吗？」
被调到后勤部门，就意味着自己以后不用再来这里了，要去仓库或者厂房之类的地方从事工作，这不一样表示，自己必须离开这里了吗？
“不要。”古屋栞回应着，“我不要。”
“古屋小姐，这不是过家家，你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工作是需要配合的，哪怕把你调去后勤，你也得学会和生产的负责人及货运公司的让你打好关系，虽然不需要和现在这样频繁地和客户交涉，但……”
“知道。”古屋栞第一次打断了部长的话，这是她参加工作以后的第一次反抗，“给我机会。”
“……”部长停下了絮絮叨叨，随即有些抱怨地说道，“真不知道当时你是怎么通过整整两轮面试的。”
“背稿子。”古屋栞认真地回答道。
“……”部长小姐再一次被古屋栞攻击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顶着古屋栞的俯视，拍了拍古屋栞的手臂，“你给我先学会尊敬上司和长辈吧！这也可以通过背稿子做到的吧？”
“好的。”
“啊！毕竟是你这家伙，我现在有点不抱希望了。”部长捂着额头，“总之，今天你继续跟着宫川小姐做事吧，好歹她也带了你有段时间了，听说你俩合作还算是比较合拍的，总之帮我和宫川小姐说一声辛苦了。”
“好……”古屋栞刚想要答应下来，却想起了部长才说过的话，要学会尊敬上司，她犹豫再三，终于还是选择了小学课本上的内容，“我知道了。”
重新回到了办公室里，没有人和古屋栞打招呼，因为办公室里的人都知道，和古屋栞打招呼只会得到一个“恩”的回应，有种被大领导赏识的挫败感。
真是的，这样的人也太奇怪了，这是怎么活到现在的？难不成以前真的是哪个大小姐？这是大多数人的普遍想法。
见到古屋栞来到自己的座位上，旁边就是她的前辈，宫川。
宫川似乎察觉到了古屋栞的异样，于是轻轻叹了一声，“古屋小姐，部长她……”
刚才部长的声音太大了，宫川不可能没有听到的。
“她有给我机会。”古屋栞清楚宫川在说什么。
三个小时之后，古屋栞背负着星光，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家里空空荡荡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一点光亮也没有，看来是自己的父亲还没有回家。
古屋栞换上了拖鞋，放好东西之后，就收拾了一下衣服，准备放水洗澡，自己的父亲今晚不一定会回来的，他有可能会出现在任何一个居酒屋或者钓鱼场里，再不然就是雀屋，将零花钱消费得一干二净才会回家。
万幸，自己的父亲还懂得分配零花钱，生活费什么不会去触碰。
古屋栞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有些家伙一旦管不住手脚就会对家里人产生莫大的伤害这样的故事。
今天是三天一次的泡澡的日子，古屋栞还是有点期待的，因为平时父亲很少在家里，所以平时只是古屋栞一个人在洗，每日泡澡的话，就有些浪费了，家里还是有些拮据的，因此她一般三天才会泡一次澡，平时只是淋浴了事。
趁着烧水的时间，吃完外面买来的半价便当，喝一杯牛奶，随后就去洗澡，淋浴完，最后泡进水里，古屋栞终于有了些许的空闲，解放了紧绷了一天的大脑。
她慢慢地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重点来到了部长小姐所说的那些话。
「糟糕，今天晚上要睡不着了。」
古屋栞蜷缩起身体，环抱住了自己的双腿。
「我真是……太没用了，要被赶走了吗？」
「或许，真的，随便找个人嫁了，当一个家庭主妇会更适合我吧？」
「但是，我这样的人，即便结婚了，丈夫也一定会出轨的吧？」
「我还真是，什么都做不到。」
这一整晚，正如古屋栞所预料的那样，根本无法入眠。
次日。
古屋栞整备好了行装，昨天的宫川小姐或者其他什么都没有和她说，今天必须早到的事宜，因此，她思考了一阵子之后，还是决定依照往常的习惯，抵达了公司楼下。
只不过这一次，她稍稍早到了一些。
毕竟昨晚她根本没有入睡，眼角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浮肿，让她看起来从威严里凭空多了几分凶恶来。
古屋栞抬起手正要按下呼唤电梯的按钮，却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因为她想到了。
「现在按下电梯按钮的话，今天可能会遇不到她的。」
“……再等等吧。”古屋栞嘟囔来一句，抬起左手手腕，看着表盘上的秒针跳跃着，一点点地靠近那个她所期待的时间。
「反正今天，也不需要提早到工作岗位上。」
上午八时二十二分。
那个令人熟悉的高跟鞋落地的声音在电梯等候厅的外边响起，配合着秒针的节奏，逐步放大，和逐渐平静的心跳正好反比。
古屋栞早就悬空在电梯按键上的手，终于落下，电梯下行的指示灯也随之亮起，配合着那个异常有特征的脚步声。
不久，苦等了二十多个小时的，拥有棕栗色头发，扎成马尾的女孩，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时间上也好，距离上也好分毫不差。
不足一步远的地方，和自己一同，开始了那一分三十二秒的倒计时。
那短暂的时间快速掠过着，电梯也如同两人的默契一般，按时抵达，敞开了独属于两人的转瞬即逝的私密空间。
「太好了，今天，也能够看见你。」
古屋栞这么想着，等待着那个女孩一同进入了电梯间，抬起手，按下了关门键，而后，是12层、18层。
“谢谢。”女孩的声音缓缓地飘进古屋栞的耳朵里，让她感觉到时间的流速极快，又极慢的感觉一下子冒了出来，宛如粘稠的热芝士一样的氛围随即也包裹了古屋栞。
但，永远也学不会如何去回应别人，如何好好说话的，过于没用的古屋栞，却只能从喉咙里，硬生生地憋出一个单词。
「我真是个过于没用的人。」
“不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