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屋栞低头看着手机，上面的待机画面保持着静止，但只要细细地数着心跳，总能够在70秒到90秒之间让手机上的数字变化一次，并昭示着纱绮的接近。
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办公楼都已经开始流传着古屋栞的传说。
一个很高的漂亮的女人，会在每天上班的时刻站在一层的电梯等候间里第一台电梯的门前，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也不会挡在那里不让路，更不会和任何人主动搭话。
若不是其他的同事也都能够切实看到这么一个人存在，恐怕大家都会以为这是什么都市怪谈了。
倒不如说现在就已经开始冒出了“只要被那个女人搭话，今天就会遇到倒霉的事情。”这样的流言。
也不知道是谁先传出来的。
不过古屋栞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因为这样的流言可比“不愧是你”这样的切实评价要给古屋栞带来的伤害小，毕竟后者就仿佛是将古屋栞完全从所有人之中独立摘出来了一样。
那种被孤立的感觉，是古屋栞从小到大都经历过的事情。
就像是一个人站在电梯里的时候一样，逼仄感和拥挤感能够让人窒息，好在这样的窒息感现在已经不会再出现了。
因为，手机上的数字已经发生了改变，跳跃着前进，来到了让古屋栞所瞩目的那个时间——上午八时二十二分。
古屋栞抬起了头看向了电梯等候间的外面，看向了自己每日所等候的那个人，看向了那个在拐角处停下来缓了几秒之后，仿佛是重新整顿过了士气一样，才正式走进来的人。
比自己矮了一些，却比自己高昂许多的人。
“栞前辈。”纱绮洋溢着笑脸，呼唤着最近两天才改过来的新称呼，“早上好。”
“恩。”古屋栞下意识地从鼻腔里窜出了一个低沉的音调，然后好一会儿才又磕磕绊绊地张开了嘴巴，“早……上好。纱绮。”
明明那天是自己要求喊纱绮名字的，但和那时候不一样的心情，不一样的立场，想要一样迫切而又真实地说出这个名字是这么的困难。
牙齿像是在打架，心脏也在打鼓。耳畔里尽是对自己那磕磕绊绊的停顿的自我斥责。
古屋栞看着已经走到了面前的纱绮，想要再说些什么，但笨拙的嘴巴怎么都无法开口，毕竟当面说话和手机上发简讯可完全不一样。
这里没有发送键，更没有可以将说出去的话撤回的回车键。
“昨天睡得好吗？”“下次一起去的地方有什么推荐吗？。”“车站前新开的那家店的布丁其实很好吃。”之类的早就准备的话题居然没有一个能够顺利从肺腑里爬出来的，竟然全在喉咙管里堵了车，争先恐后又互相推搡着不敢上前。
最终一切的千言万语变成了古屋栞特有的俯视。
若是宫川小姐或者其他什么人，被古屋栞这么盯着的话，一定会被吓到的，可惜纱绮已经从与古屋这么长时间的接触里察觉到了古屋栞的一部分真相。
那就是，古屋栞只是不擅长说话罢了。
因此，刀祢纱绮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那就是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安静地等待，默默地享受两人仅仅互相看一眼就能够理解的焦灼气氛，反正，栞前辈什么都能够做好的。
也正如刀祢纱绮所预料的那样。
古屋栞只是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刀祢纱绮，最终却也什么都没有说，慢慢地转过身体，按下了电梯按钮，大约停在16层的电梯开始下落，数字开始快速地减少，很快的，迎接两人共同的空间就在两人的面前展开了大门。
依旧是那样熟悉的场景，也同样是两人极其熟悉的流程。
古屋栞按下了楼层的按钮，并接受了刀祢纱绮的“谢谢。”
电梯的门缓慢合拢，两人的一分三十二秒便也会由此开始，气氛会比进入电梯之前更加粘稠。
而与之前不一样的事情是。
曾经只敢一本正经地盯着电梯的金属大门里对方的倒影看着的古屋栞，今天居然也敢转过身来，直视着她所关注的纱绮了。
而刀祢纱绮，也敢迎着栞前辈的视线，稍稍转过脸来，回应着对方的注视。
尽管古屋栞无法与之对视，只能够从偶尔能够见到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一闪而过，但古屋栞就已经有所满足了。
可……
关系便到此为止了吗？
或许古屋栞自己并未发现这一点吧？她们就像是回到了更早之前的状态，尽管已然有所靠近，但改变之后，便再未有所进展。
然而，直至……
中止的时间来临。
越是靠近那个熟悉的数字，就越是让人感到不安，而那股想要说些什么的冲动也会随之而来，当电梯当站的声音响起，更是在敲击古屋栞的神经，忽然被惊醒的她看向了已经开始打开的电梯门，而她自己的手却已经控制不住一样地伸出去，按在了开门键上。
仿佛只要自己不松开，两人的团聚就能永不停歇一般。
可扒住悬崖边缘的遇难者，又怎么可能一直保持那样令人疲惫的状态呢？在无人救援的情况下，唯一的可能，便只有松开手指，在坠落向死亡的前夕，张开双手，让灵魂起飞。
因此，最终，古屋栞也只是短暂地按了两三秒之后便放下了手，电机的声音响起，仿佛要斩断两人之间联系的链锯。
而此时此刻所真正能够言语的，也仅仅只有，“明天见。纱绮。”这样让人感到哀婉的告别。
“明天见，前辈。”
随着这样的声音，电梯的门就闭合了起来，古屋栞转过身体，看着已经无法再看到纱绮的地方，伸出手摸了摸电梯的门缝。
自己貌似已经变得贪心了。
在和对方的时间增加了之后，就开始贪图更多的接触，而在之后更是不惜以欺骗来获取对方的line。
原来自己是如此卑鄙的人呢。
古屋栞这么想着，原本还算高昂的情绪，也随之低落下来，尽管在她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拿出手机，缓缓地找到了纱绮line，手指慢慢地滑动着，输入了早就准备好的话题之一，“车站前新开的那家店的布丁其实很好吃。”，古屋栞看着输入框里写着这样长段的言语。
良久，又默默地按下了回退键。
简讯可真是一个好东西，当你发现自己的言语不合适的时候，可以及时地删除，重新进行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