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王城的混乱并没有平息,而是变成了另一种形式。在那些难民离开之后,那几个最初的青年人便开始了向国王讨要起了封赏。国王奖赏了他们一定的赏金和封地,并赐予了子爵的封位。但他们仍不满足,继续要求着国王给予更多的奖励。
国王没有理会他们,而是专注于重建王国,安抚精神异常的平民。
于是王城内便涌现了一批这样的人,他们整日什么事也不做,到处散播有关国王负面的言论,说这次灾难是国王的治理无力,他没有及时拦下那群涌进来的难民。怪他为什么没有出面澄清这只是个谣言。他们要求国王退下王国国王这个职位。
但是灾难过后的居民却根本没有精力理会他们,他们都有自己的家需要照顾,没有人相信他们说的话。
只是这群混混到处不厌其烦地述说,搅得居民有些厌烦。王国曾以扰乱秩序为由,扣押了他们,但那群混混的背后似乎有什么大人物在支持着他们,没过几日便又将他们放了出来。他们出来之后继续在街上散布着不当言论。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的父亲竟也是其中的一员。他在灾难结束之后并没有重新出去寻找工作,而是混在其他人中间,一起游行示威着要求国王下台。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是有人向他许诺了丰厚的报酬。
父亲一直梦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一个贵族。
但他的这个想法在我看来有些可笑,他只不过是某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只是我的母亲并没有劝阻他,我的母亲自己也一直在散布说着魔神还会再次降临的言论,要求着国王能提前做出应对。
而在这样的氛围之下,王国内居民的情绪也开始逐渐暴躁,已经有人开始抵制士兵的管理,质问国王为什么还不将王国恢复成一开始的模样。
他们厌烦着那群混混,却将怒火指向了混混口中的国王。这一幕如同我幼年的时候,班上的那位聪明人,他明知道我是冤枉的,却还是将一切的错都怪在了我的头上。
至此那位大人物的目的,也应该算是达到了。
终于,这一天国王召集了所有的居民,公开向大家进行了道歉,并当众处死了那些商人背后的贵族,撤销了灾难时一些毫无作为贵族的爵位,同时也表彰了灾难时及时站出来的那些青年人,由他们接替了那些贵族的爵位和财产。
事情也因此告一段落。只是我的父亲反而越发地焦躁了起来,因为许诺了他丰厚报酬的人,并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父亲想要找人说理,却遭到了威胁,只要他敢把这件事情泄露出去,全家的性命都会不保。
城内也确实流传出有混混突然暴毙的消息,但因为他们过去实在太惹人厌了,其他人看到后反而觉得大快人心。
无奈之下的父亲只能每天不断地跑到那些贵族的院外。去求见那些新晋的贵族。
但别人却根本不理会他,最终因为他这样的行为太惹旁人怀疑,我们一家人被打发几枚金币,贬出了城。
而我的父亲被贬出城后,却还是念念不忘自己成为贵族的许诺,他觉得是自己的任务没有完成。他和母亲两个人,一个人在镇上疯狂述说着国王的错,一个人疯狂散布着魔神还会再次降临的言论。
「这个家终于是彻底疯了。」
后来,我在镇上遇见了我的爷爷,他发现了我们家的状况,接养了我。但爷爷他自从灾难结束后,也变得有些精神异常,不断的囤积着粮食,甚至那些米坏掉,他也不愿丢弃,藏到了屋子的背面。
我一直向爷爷强调这样做无用,但他不听,总是背着我悄悄到镇上购买粮食。他每天的工作就只有做木具和购买粮食这两样事。
我管不了他,最终也只能放弃。
后来,我还结交了一些镇上的同学,他们没读过书,并不识得几个字,被父母也是半弃养的状态。他们以自己认为的正义聚集在一起,每天强调着这个世界的不公,有时他们还会制定计划去偷取那些富贵人家家中的宝物,以此来作为对这些“吸血鬼”的报复。
我虽然知道他们并不是真心想要和我做朋友,但也乐于看他们做出一些滑稽的勾当。
但这天我听他们聊天,意外地听到了我们邻国的白鹭公主颁布了政策,要为大多数的奴隶恢复与我们平民同样的身份。
“这绝对不行!”我听到后脱口道。
奴隶制度的存在是平衡上位者与下位者之间矛盾的根本,抹除阶级的存在,只会让这个充满歧视的社会,变得更加混乱。白鹭公主这么做,完全是在自取灭亡!
“文平?”我的同伴们则都是一副诧异的眼神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变得这么激动。
“华绫公主这么做是错的!我们必须阻止她的这一行动。”我没有向同伴解释什么,而是开口道。
而那些十三岁的孩子虽然并不知道我这么做的原因,但他们本就对王国公主这种一出生,身份就高高在上的人充满了嫉妒,没过多久便纷纷出声支持我的决定。
“可是,具体要怎么做呢?”一个人出声问道。
我想不出主意,摇了摇头出声道,“反正不能让奴隶这种制度废除掉!“
所有人都想不出主意,但片刻之后,有人兴奋地拍手道,“有了,前些天我偷看到斗兽场那群人正在拿野兽做实验。他们喂野兽喝下一种药物就能让那野兽凶猛十倍!正好他们那里刚压来几十个奴隶,或许我们可以把那药偷来喂那些奴隶喝下,再放到人多的地方,这样就大家就会对那些奴隶感到畏惧,也就……”
我觉得那人的主意不够妥当,但这个紧急的时刻,也只能如此了。
我和他们制定好计划,预计在三天后开始实行。
但是在计划实行的前一天晚上,我的心里却总有些不安。我又想起了那天被我揍昏在地上的乞丐,心里突然联想到华绫公主要废除奴隶制度给予人们平等的生活。
我不禁幻想起那个乞丐摆脱了饥寒生活的样子,他与我成为了最好的朋友,我与他两个人一起手牵手玩耍着。
「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但我很快便清醒了过来,一拳重重地砸在了墙上。
「乞丐永远都是乞丐,我们绝不可能成为朋友!」
我明明感到无尽的愤怒,也在粗喘着气。但眼角却不自觉地划过一滴泪水。这,到底是为什么?
第二天的时候,我意外地听到一条王城内传来的消息:梦落公主与他的父亲产生了冲突,杀害了自己的父王,并潜逃出国了。
我觉得这消息很荒唐,以那位公主的性格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的,这应该是有人故意在陷害她。
但我现在没有心思去探求真相,一心只想着阻止白鹭公主的政策。我们按照计划,潜入到斗兽场的后方,将关押在那里奴隶们偷偷推到表演台的后方,并为他们服用了那能让人失控的药物。
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一对烦人的情侣的突然出现搅乱了我的计划,他们控制住了发狂的奴隶,使这次的事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但好在奴隶的发狂还是给镇上的居民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恐慌。我立即趁此时机为大家宣讲让那些奴隶恢复身份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只是那对烦人的情侣还跟过来与我争辩。哼,像他这样单纯的家伙,又怎会知道取消奴隶制度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好在,最终前来听我讲话的居民还是相信了我的言论,这让我更加笃定,自己行为的正确性。
但我没预料到的是,王国对镇上发生的事竟如此的重视。当天傍晚便派来了大量的士兵抓捕肇事者。
我和我的同伴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统统被抓捕了起来。
我们被绑到一处昏暗的房间,一名士兵长模样的家伙手握着剑鞘威胁般地提问道“说,你们当中谁是主谋!”
“我知道!我知道!大人,是他做的,我们也是被强迫的,饶了我吧,大人。”我没想到的是,我的同伴这么快便将我供了出来,还特意撇清了与我的关系。
但我并未为此感到气愤,我本就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你是这次主谋的主谋?”那官兵面对其他人的指认,看向了我,质问道。
“没错!”对上他,毫不示弱地回答道。
“说!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阻止白鹭公主颁布的政策!”
“你说谎!”
“我没有说谎!我绝不允许等级制度遭到破坏!我要让她知道,她这么做,是错的。”
面对士兵要挟般地质问,我毫不示弱地回答道。
我问心无愧!
“哼。你自己看看你犯下多大的事了。”那士兵见此也不再继续质问我,而是吩咐手下将我带到了屋子外面的空地,我面前摆放着是那些奴隶一具具的尸体。
“随意损害他人财物,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那士兵淡淡地出声道。
我看着眼前失去生息的奴隶,并未料到为他们服用药物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
「这一切,真的是我干的吗?」
“我知罪……”我失神道,但内心很快便被一种愤怒的情绪唤醒。我怒吼道,“但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必须要有人阻止白鹭公主的行动!”
「对!为了世界的延续,这么一点的牺牲是必要的!」
“嘁,带走。”那并不想理会我这癫狂的举动,对手下吩咐道。
“慢着。”就在这时,一位一直在旁边看着,骑士模样的家伙出声了,他走到我的面前盯向我的脸,询问道,“我看你有些面熟,你是月华学院以前的学生?”
我也认出了面前这人的身份,脱口道,“崎岚大哥?”
“文平?”听到我对他的称呼,崎岚大哥也终于是认出我来,但奇怪的是,他看到我现今的模样,眼里莫名有些失落。
“你刚才说你要阻止白鹭公主?”那崎岚大哥突然又开口道。
“是的!那位公主这么做……”听到他提到这事,我激动地开口道。
“不用说了。”但我还没说完,便被他抬手打断了。
“我知道。你跟我其实是一路人。”他这样开口道,说出来的语气却有些落寞,像是已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我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
“放了他。”崎岚大哥向身旁的那士兵命令道。那士兵虽然不知道崎岚公爵为什么这么做,但还是遵从他的命令,为我松了绑。
“崎岚大哥,那白鹭公主的事。”我起身后便焦急地出声问道。
“我会阻止他的。你跟我来。”崎岚淡淡地回答,转身就欲离开,但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了我,“你的这些同伙…同伴?该怎么处理。”
我看向自己身后的那些同伴,他们听到自己有希望获救,全都渴求地看向我,似乎完全忘记了他们先前是如何供出我的。
我看着他们这幅懦弱的模样,心里莫名充满了怒火。
“他们不是我的同伴。”我冷漠地抛下这句话,跟随着崎岚离开了这间院子。
而之后崎岚大哥告诉我他们调给我一批元素师供我指挥,而他自己也会调动王国的力量对白鹭公主进行威胁。
我不知道崎岚是如何调动王国的力量,但只要能阻止白鹭公主,那就足够了。
第二天,崎岚以王国的名义,正式向白鹭公主所在的王国宣战。而为了调集到足够的兵力,崎岚向王城以及王城附近的村庄强行征收粮食和士兵。这么做虽然会带来很大的怨言,但在这关键的时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王城内的那些贵族似乎也支持我们的行动,调集了各自私人的兵力,配合着我们抓人。但仔细想想,也确实应该如此。废除奴隶,损失最大的,便是他们这些一直以来的“上位者”。
然而还没等我们调集足够兵力出兵,就遇到了阻挠。一个叫陈欣的家伙,不知从何处召集了大量的反叛军前来对抗我们,他们竟然还声称我们这么做是在给王国带来灾难,会招致灭亡。他们难道就不知道白鹭公主这么做才会招致整个世界的灭亡?
但,最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那已经失踪了的梦落竟在这个时候重新出现,并选择了加入到了反叛军的一方。那位最聪慧,最温柔,最懂得观察人心的梦落公主竟也选择了对抗于我。
「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不!我没有错!」一定是那梦落公主被人蛊惑了,我要让她清醒过来的。
不知为何,我的眼角又流下了一滴泪水。
……
之后的事情我便有些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一直在疯狂地派手下袭击那些反叛军,想要击垮他们。
而当我再次醒来,只感觉自己浑身刺痛,一直憋在身体里的怒火也不知在何时消散了。我看到文平浑身布满鞭痕被捆绑在一处阴暗的帐篷内。而站在他面前的,正是那位我多年未见的梦落公主。
“对不起,如果当初我能多关照你一些,你或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梦落公主见文平清醒之后心痛地开口道。
已经多久没有听到别人向我道歉了,她又是为何向我…还是向文平道歉?
“……”我想要开口说话,却感觉嘴里有些苦涩,没能说出话来。
“你别着急,我先把你放下来。”梦落公主发现了文平的行为,急切地开口道。她为文平松了绑,扶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并为文平递来了一碗水。
我一口喝尽了那一碗水,尽可能地让自己缓和过来。
我坐在那里沉默了一会。
“对不起……”我分辨不出这句话是我说的,还是文平自己说的。但梦落公主还是真诚地点头答应了一声。
“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你先把这件衣服穿上。”梦落开口道,她为文平披上了一件完整的衣裳,随后将文平带到了另一处的帐篷。
而站在帐篷内等待地却是一位成年的女性,我并不认识她,疑惑地看向梦落公主。
“这位是成洋的母亲。”梦落公主向我解释道。
成洋?那是谁?……我想起来了!他是文平以前的朋友。
“他现在怎么样了?”我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问道。
那母亲却是低下了头,回答道,“他还是没有撑到最后,在一个月前离开了。”
我陷入了沉默。
“这是他走之前,托我交给你的东西。”那母亲又开口道,伸出手。放在她手心处的是一枚老旧的纸质书签。这是我当初随意挑选送给成洋的礼物,没想到他竟保存到了现在。
“谢谢。”我呆呆地接过那枚书签,失神地开口道,眼角划过了一滴泪水。
这一次,是属于我自己的眼泪。
……
那一天,文平被一群侍卫带了刑场上,等待接受自己的死刑。
而我在看到台下那些民众对文平的咒骂后,心里也释然了。我知道,奴隶制度并没有被消除,因为我就是他们心中的奴隶。
想到这,我便闭上了眼睛。脑中却再次浮现了那个无辜的乞丐。
「这一次,我终于可以跟他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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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话)
将文平送回到牢房后,霖梦又重新找到了成洋的母亲。
“你之后打算怎么做?留在这里,还是回夜岚国?”霖梦开口问道。
成洋的母亲在沉默一会后回答道,“我还是得回去。毕竟那里为我提供了这么多的帮助,还给我带了希望。虽然最后还是失败了。但是我必须回报他们。”
“嗯。我能理解。没事的。”霖梦微低着头,安慰道。
“谢谢。”
……
两人陷入了沉默。
“你现在在那里做什么?”片刻之后霖梦再次开口问道。
“研究人员吧。前些日子我刚向王国申请了有关我儿子病症新的研究项目。我想我的儿子已经回不来了,但我不希望再看到更多的孩子会跟他一样。”
“祝愿你能取得成功。”霖梦抬起头,重新展露了笑容,她祝福道。
“谢谢……”成洋感谢道,心里却还是有些遗憾,片刻之后,她开口道,“如果有什么需要用到我的话,我也会第一时间前来帮忙的。”
“因为无论怎样,我也是这里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