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云来到教学楼旁的研究院分院。说是分院，其实对异能研究的资料大多都已经集中在这里，只有涉及数据分析、模型研究等等需要大量运算的才会送到主院进行。
他带着少女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敲了敲标着“侯建群”科室牌的房门。
“请进。”
“校长好，”林江云稍微向前探出身子。
“林江云啊，又有什么事了？”侯校长仍然忙着操作电脑，听到是林江云才抬头询问。
他回头看了下少女，才对着里面说，“陆凌醒了。”
“醒了？他在哪？”校长一听手里的工作也不做了，急急忙忙保存好资料关了机。正起身呢就看到一位少女手持鲜花从林江云身后进来。
林江云在后面凭借身高优势指着少女的头顶，“就她。”
少女将悬在她头顶的手指拍掉，带着有些尴尬但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校长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醒来就好。不过身体完全变化的异能，这还是第一个实例…这也许只是看起来如此，还需要详细数据分析。”
校长回到桌前拿起手机，“你们先去吧。我跟他们说一声。”
“好的校长，校长再见。”一刻也没等，林江云拉着少女离开了办公室。
——分割——( ´▽｀)——光线——
“怎么会没有异能呢！”
校长非常诧异，剩下的研究员也面面相觑。校长又问了一遍那位研究员，“你确定她真的没有异能？”“真的。”研究员没有迟疑。
“既然你这么肯定，那就真奇了怪了。”
迄今为止所有的异能者辨别判定都依赖于同样是异能者的异能。据那些人自己所述，他们能无条件的感知到并判断眼前的某个人是否属于同类。基于异能自身的异能断定，恐怕没有比这更准确的了。
“陆凌，你知道怎么使用你的异能吗？”
“这个…”少女面露难色，“我不是很清楚该怎么描述它……”她闭上眼睛，“我只知道我不加思考地使用它时，我的精神就像漂浮在无垠的虚空上。一旦我想要将某物设定为一个「对象」的时候，整个世界又似我们目之所及的那样。”她睁开眼睛，“但与大家所感知到的世界不同，我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些事物的「真理」。”
“真理？”那位研究员不禁出声疑问，“你看到的真理是什么？”
“概念。它们通过某种关系和因果性而相互缠绕在一起，最终的生成物就是「概念」，并非抽象的「一」，而是具体概念…我该怎么形容它呢？”她沉思了会儿，“它包含着许多被规定的东西，隐藏在我看到的事物之中。”
研究员皱眉，“看见概念？不应该是理解么…？”
林江云似乎知道少女想说的不止于此，打断了研究员的思考。“然后呢？”
“我感觉，‘我’可以改变那些概念。”
少女周身开始萦绕起一层薄薄的黛蓝幽光。众人站立的地板不断变化，草地、沙漠、山岩…最后又变回跟原先一模一样的实木拼花地板。整个房间内的墙壁都像延时摄影一样，从这种材质迅速跳到另种材质，颜色也仿佛被造物主在色轮上用打碟的方式随意过了一遍。最后，它们都恢复正常，那些因时间造成的划痕、缺口都与原来分毫不差，少女身上的辉光也随之消失。“我应该也能改变自己的身体，但我没有那个勇气去尝试。”
“真是恐怖的能力…”那位研究员难以置信，“只有当她散发那神秘的幽蓝辉光时，我才能感到她在使用异能…她确实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异能者。”研究员犹豫了会儿，“一名特殊的异能者。她只有使用异能时才使自己显现出异能的特性。”
“她甚至还是异能的初学者，没有经过任何训练……”
“极端复杂的能力。不仅使用条件闻所未闻，甚至效果都是骇人听闻的。”
“不敢想象这样的能力实现起来需要多强大的毅力才能承受住异能带来的精神负荷…”
“…负荷？”少女不知道什么异能的精神负荷，“我感觉很轻松啊。”
这番话更是震碎研究员们的世界观，他们吵作一片。
“难道我耳朵出了问题？我怎么幻听到她说很轻松？”
“她刚刚一直都面无表情，这就是在强忍头痛的证明，只不过她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现出来而已。”
“就是啊！你看别人憋半天才憋出来条小闪电，事后头还痛不欲生。你看看，这样惊天动地的效果还能轻松？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环绕着她的蓝光很特殊，其他人都没有，说不定她的异能是某种新的形态而与之前所有的异能者都不一样……大家先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现在那么多检测出异能的人，就她一个出现了新形态？这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的事，除非、”
“除非并不完全是。”此时一直沉默着的校长终于开口了，闷沉沉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理应很快就被淹没，可所有人都听到了校长的声音而停止议论。“除非她的异能并不完全是新形态，而是在原先的基础上进阶形成了新的层级。”
校长回忆起某事而反复踱步，酝酿着话语。在陷入又一阵沉默后，才听到他说，“北美那个同样研究异能的老头子，他的父亲曾和我国的研究员们共事过一段时间，这期间对方给我们留了不少珍贵的资料。其中就包括一份名为「罪恶之手」的文件，它记录的是有关北美黑风暴的一种可能的起因：在整个事件发生前，曾有人发现诡异蓝光降临在城镇不远的山头，远远望去就像一个人影高举着手，牵引风雨。在之后的调查中，虽然确实有人在那块山头上发现了一具蜷缩在一棵树下的无名死尸。但他的五官严重错位溃烂，无法辨认。全身都是类似的症状，甚至骨骼都像奶酪一样软。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各种各样的原因都解释不通，最后不了了之。这是近百年来数不胜数的关于异能者的报告之一。”
“缺少实打实的证据，本来没多少人会信。但那极少数的目击者里，就包含带来资料的这位，我就多留心了一些。”校长满意地看向少女，“可没想到，如今就被彻底证实了。”
“既然上一位发出蓝光的异能者可以牵引天气形成一个东西长2400公里，南北宽1440公里，高3400米的迅速移动的巨大黑色风暴带…就可以大胆假定：拥有这种幽光便算是达到了异能的一个新层级，一个崭新的、震天骇地可与神明比肩的新世界。”
校长环顾四周，记下了现场所有人的面貌。
“事关重大，陆凌这件事暂时不能公之于众，请各位守好这里的秘密。以后她仍然是一名无能力者。”他重新面向少女，诚恳地说，“如果不嫌麻烦的话，请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好，那能带上他吗？不然我没安全感。”
没安全感？你？
校长嘴上不说，但内心凌乱。他只好顺着少女的指向，却看见不远处正挠头尬笑的林江云，“这小子……”
校长意义不明叹气起来，整个人都泄了气。他朝着林江云招手，“你就一起来好了。”
他们出了二楼的实验室，穿过一条条走廊，逐渐走向下层。
“我们会对外宣称你在那三个月中，晋升异能者失败，导致身体遭受不可逆的损伤而不幸逝世…当然，这件事在实行前会征得你和你家人的同意。我们会先给你拟个新身份出来，之后也好跟你家人说。”
路上，校长无视林江云，跟身后的少女商量起来。
少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双手却不停地磨蹭着裙角。校长知道她有些窘迫，急忙说，“这件事不急，这几天你慢慢考虑，我们也不可能很快就办好那么多事。”
“不过，新身份的名字尽快想一个吧。这样在外面就比较方便。”
少女知道她不可能不跟外界交流，必须要一个新名字才行。
“嗯……就零露吧。数字零、露水的露。”
“零露？挺好听的。”校长暗自点头。
几人转过向下的旋转楼梯，来到严格把守的一道房门前。
“其实很早就想让你看看了，正好这次有机会验证一下。”
校长用自己的胳膊贴上墙壁的某处，门自动打开，露出内里的强烈灯光。室内没有人，能看到的东西除了监控，就只有中央处摆放着的木讲台和放在上面的一本书。
木讲台上垂着一条拖到地上的、印有精美花纹的红色棉布。书是比较奢华的西欧古典样式，整体酒红色条纹摩洛哥牛皮花饰烫金装帧，圆形压花书脊，大马士革纹纸内衬，三侧书缘烫金。
他们走过去，校长拿起那本书，随便翻开前面的一页给二人看，上面整齐的写着密密麻麻的人名。“所有人都好奇我们是如何在人群里找到那些异能者的，”校长翻动着书页，一页页人名闪过，“这就是答案。”
“我们对上面的人名做了统计与匹配，经过多重交叉验证，最终确认下来每个名字所对应的人。”校长把这本书合起来，在零露面前翻翻覆覆，将各种细节指给她看。“这本书是在教学楼里某个房间内找到的。如果不是上面派人来估计违法所得财产的价值，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人找着它。”
似乎是看到零露依然没有想说什么的样子，校长还是问了出来。
“陆凌，你不觉得这本书熟悉吗？”
茫然的少女摇了摇头，不知道校长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校长看她不像是装的，只好无奈地翻开印有鸢尾花饰边的扉页，手指着中央的烫金小字：零露 著。
“之前这还显示的是陆凌，你的名字。”校长把书递给满脸问号的零露，“你先拿着看看，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零露把花交给林江云，接过书本，把所有细节都抵在眼前一一看过，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试试你的能力呢？”林江云在一旁提醒。
她将书本举在身前，闭起眼来默默激发自己的异能。皮革装帧的书籍上同时泛起零露身上的微微蓝光，随后突然自己挣开少女的双手，浮在空中哗啦啦的翻着纸页。“零露…零露……”一声声柔婉动听的轻语从这本书中发出。令少女动容的不是书飞起来还能说话这件事，而是它的声音，和她本人一模一样。
“让我…解脱……”断断续续的呼唤声被祈求取代。零露听着它的声音，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被囚禁在极其晦暗的地方，原本洁白的衣裙变得污浊又混沌，破烂不堪。那里的她全身插满了不知名的无形体的光线，类似自己的异能顺着光线的涨缩被强迫用来——零露隐隐感觉到，那个她的能力比自己强上无数倍——给某种庞然大物的可怖东西做生命源泉。
“……”那个她逐渐失神，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那些光线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好像在加大力量从“她”身体里汲取生命。一根根针细的光线从背景的黑暗里不紧不慢地伸出，细嗅着不知道谁的气味，它们开始有些疑惑又有些狂喜，然后伸的笔直，像闪电一样从远处刺来，想要扎进正在偷窥的零露的眼睛。少女当机立断停止使用异能，她也从这种诡谲的状态里迅速回过神来。
原来在现实中，她依旧是举着书本的样子，书也并没有挣脱出来。感受着校长和林江云无言的困惑，她把书放在桌上，稍微缓口气说。
“我看到了、恐怖的东西。”少女有些后怕，“这书可能跟我有点关系，但我不认识也从未见过它。”
“什么东西？”校长进一步询问。
“不知道……”她思索片刻后，决定把另一个“她”隐瞒下来。她说，“我说不太清，只知道它很大。在我那一瞬间的理解中，它比广阔无垠的太空还要大得多…不，这也不是它…囿于语言形式内的任何完整叙述它的尝试都会失败。它还有一部分、像手一样的东西是由光线形成的。”
“它发现了我，用那些光线发起攻击。之后我就回来了。”
校长转过身重新拿起那本书。他放在手上掂量，却感受不到任何异常。除开自动浮现的人名，恐怕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一本比较奢华的西方复古羊皮书罢了。
“你看到的那些，肯定不是隐藏在这本书里？”他问。
“对。我怀疑这本书只是一个中介，用于连通刚刚我所见到的那里。”少女补充道，“或许是只有我的异能才能看见，又或许那只是我的幻觉…因为在我眼里，它的「真理」的确就是一本普通的书，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校长一页页翻着，翻到最后那依然在浮现人名的那一页。他就静静地看着那浮现出出各有特色名字的纸页，微微皱起眉头。“我们太早遇上你了。”他把书合上，尽量不使那些单薄纸页出现皱褶。烫金的酒红色书皮在充斥着白光的这房间里非常鲜艳，它像伤口一样，让自己的血液顺着桌布流到地上。校长目光微微向下，不知道对谁说了一句话，“你也是。”
校长重新整理好书本和讲桌，短暂的莫名气氛在这瞬间结束，他对着零露和林江云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天花板，“这间屋子里的东西也是保密的一部分。”在得到他们的保证后，校长说，“之后还麻烦零露再待一会，毕竟具体的数据……”他暗示少女需要继续配合，接着又拍了林江云的肩膀一下，“之后你就暂时就不用忙了。我得处理下这件事，就先走了。你们出来的时候关个门就行。”然后他就大步离开，留下他们面面相觑。
“…？你有忙什么吗？”少女率先打破沉默。
“两周前学校安排了异能技能实际训练，挑了一些比较优秀、可能对生产起极大作用的异能者模拟异能在工作生活中的实际应用。而现在还没有结束，所以……”
“这下真的是一人抵百人了。”零露稍微感叹，然后目光上下打量起来林江云的身体，“你说你也被选上了？你在那儿做的什么事这么忙？”
“有点多…而且解释起来很麻烦。”他的眼睛四周打量起来，最终停在自己手中的花。
“刚开始所有人都没搞明白异能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比如，异能并不是固定不变且重复的，而是呈现为多态并沿着自己的脉络进行发展。”他把手举起来，“比如我的能力，最开始表现为飞行。但那只是熟练度不高导致异能只能作用在自己完全掌控的东西，比如自己的身体。”
“随着能力的增长，它会体现出来自己独一无二的特点。”
“你看。”他把手松开，两枝花却没有如零露想象中的那样径直落下。
“哇哦。”零露用手指触碰枝茎，轻轻按压，松开，枝茎就被某种力量弹回原处。“原来真的能操控物体。”
“念动力。”他说，“这是现在我的能力，很传统吧？大家都很熟知的能力。”他让花缓缓转起圈来，让少女欣赏自己的“新”能力。
零露思考了一会儿，说，“你就这样保持住。”然后身上瞬间放出幽蓝光，轻柔梦幻。
只是短暂看了一眼，她就变得很惊讶。
“这个，呃，我看到一些东西连接着你和花。”她支支吾吾，眼神不断在花和林江云之间飘忽。
“然后呢？”他询问。
“我好像可以……阻断这条线？而且、”她没说完，但不敢相信的神情让林江云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这条线看起来是你异能的抽象实现，如果没有这条线，可能，你会失去对这朵花的操控？”少女一脸发现新大陆的样子，却又担心会对林江云造成什么伤害而不敢继续探索。
“试一下吧。”林江云看出她的顾虑，“只是改变这一单独的控制，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我真试了？”
“嗯。”
随着林江云的应声，花也失去控制，但在快落地的时候又被另一股力量托起。
“？”林江云很清楚自己没有使用能力，失去对花的控制在少女的告知下已经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但这？”
他立刻看向零露，她得意的小脸说明了一切。
“我靠，你把我能力偷了？”
“不不不，都不一样怎么能算偷呢。”
“不一样？这明明一样！”虽然在控物表现上相同，但这让林江云想起来之前零露刚出院的时候，那时她脚底的空间扭曲确实和他的念动力不一样，不过他不愿在零露面前提起来这件事了。
“可在我感知里确实不一样呀。这次并没有什么线连接着。”
“这着实奇怪。”林江云不清楚少女眼里的世界是怎样的，也理解不了那些线的含义…或许零露她自己都不知道。“不过至少确定的是，你能阻断别人使用异能、还可以获得其他人的能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