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雪地中的火

作者:骇兔黑客布朗尼 更新时间:2024/9/30 23:29:41 字数:2051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伊格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片冰寒荒原呆了多久。散佚的日记只留下些许残件,最旧的那一张上写着新纪元一零七年十二月二十五号、天气晴,最新的一张上已经没有了日期,只有凌乱的字迹和笔尖刺穿纸面留下的一个个小孔。伊格很久很久没有写日记了,过去的纪念都已经被扔进壁炉,充当了引燃物。

没关系,时间或许会流逝,但是伊格仍旧是伊格。

半埋在冻土之下的小木屋里彻夜燃烧着温暖的炉火,伊格坐在地毯上,掰断了一根早上从雪松树林里砍来的枝干。又是这样。腐朽的、腐朽的、腐朽的……伊格的眼里出现了些许愠怒。

伊格喜欢壁炉里跳动的火焰,这总是让她想起了一些朦朦胧胧的东西。为此,在短暂的白昼时间,伊格会花费其中的大部分来砍伐柴火。但是今天的柴火里,一大半都是朽掉的。她懊悔着,不该图路近,在北面那片废墟里收集的。那地方一定被什么诅咒笼罩着才会这样。伊格安慰着自己。

没有火焰、没有温度、没有光亮。

好讨厌。

好讨厌。

好讨厌。

无法忍受。

伊格完全没法使自己平静下来。不行,必须出去一趟。在这片冰原上,太阳终日被浓云笼罩着,真正意义上的白天不过是三炉火的长短。伊格不喜欢没有炉火的晚上。

穿上了湿漉漉的大衣,套上尚未干透的靴子,伊格不情不愿地从墙边拎起斧子,慢吞吞地爬上通向出口的梯子。天黑透了,风雪很大,伊格拿下门口挂着的那盏油灯,辨认着方向。

风呼呼的声音在耳边穿过,伊格艰难地在及膝深的雪地里行走着。雪松林隐隐约约的轮廓在昏暗的灯光下缓缓呈现。伊格仔细辨认着留下的刀痕,找到一个背风的好位置,开始砍树。

咔,咔,咔。

斧刃落到树上的声音清晰可闻——即便是在这样一个暴风天里。树上落下的雪哗哗地掉到了地上。伊格努力躲闪着,砍下一根又一根,然后把它们捆成一捆,码好。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当油灯里的烛火变得有些昏暗的时候,她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重物倒地的声音。

是野兽,还是不幸到访的陌生人?

伊格并不清楚,因为这片冰寒荒原上已经许久没有人到访了。它就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般,从未有过喧嚣和繁华。

伊格稍稍犹豫片刻,放下了斧头,向树林深处缓缓走去。灵敏的听觉帮助她在风雪中分辨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个地方并不遥远,正相反,伊格今天还曾经去过那里。

那片被污染的废墟。诅咒萦绕之地。

进入树林越深,雪就越松软,伊格走起来很费力。但不知道怀揣着什么样的想法,她执着地向着林中继续前进。

你到底是谁呀,古怪的陌生人?

伊格如此想着,越走越远。

视野很快就开阔起来,古老的废墟在昏暗的光中显现出了身形。在那战场后狼藉的地面上,一丝红色在雪中若隐若现。伊格走近一看,是个迷途的旅行者吧:他身穿着红色的大衣,颜色猩红得就像是刚刚流出的鲜血。

好古怪的人。伊格内心想着。

伊格走向他,手触碰他的衣领后方。还是温热的。这个人应该才刚刚倒下不久,也许还有被救活的机会。

带着莫名其妙的同情心,伊格拽起了他的大衣领子,向森林外挪动。拖痕在雪地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而这印记将很快被雪再度掩埋。

至于那垛柴火,已经被伊格选择性地遗忘了。

虽然不久之后,就会再被想起是了。

将这个迷途的旅人拖到了小屋的门口时,伊格想起了自己的柴火,又折返回去,将斧头、油灯,还有刚刚砍下的那堆柴一起拽了过来。冻僵的人不能够被大幅度地移动,否则很有可能会骨折。不知道为什么,伊格记得这个道理。没有人教过她。

自内心升腾起的短暂的疑问被很快压抑下去,伊格开始着手照顾这个可怜的孩子。她到底是怎么来到这片荒原上的呢?又怎么会在这片荒原上迷路的呢?

伊格真的很好奇,因为在漫长的时光中,这是她见过的第一个人。

他的身体被翻转过来,伊格惊讶地发现,这竟然是个女孩子。苍白的肌肤,墨黑的头发,无论是谁见到这张脸,都会升起我见犹怜的心思吧。

伊格背着她,小心翼翼地下了梯子,抵达了温暖的火炉前。炉前刚好有一张兽皮地毯,伊格就把她放在了上面。紧接着,伊格又再度爬上梯子,把柴、灯还有斧子拿进了屋中。

这些东西不能在暴风雪中过夜,否则第二天就会被清晨的太阳所侵蚀。伊格没有多少存货,连油灯里的油都不是一般用的柴油,而是从猎兽身上取下的油脂。

附在这些东西上面的雪在温暖的屋内迅速融化,伊格拿了块布,将这些东西擦干,放在了火炉附近,等待着那温度将它们彻底烘干。

火焰微微变弱了些许。

伊格拿起一根柴火折断,扔进了火炉里。火焰哗地一下再度升腾了起来,又重新焕发了活力。整整一夜,这个过程都将循环往复,直到太阳重新出现在东边。

粗糙但干燥的布覆盖在了少女的脸上,伴随着伊格手指的动作,将她脸上的水擦去。

这是一张很陌生的脸,陌生到有些熟悉的脸。

伊格不想去想,转向了那熊熊燃烧的火炉。火焰跳动着,映照在伊格的眼瞳中,像是明天那微弱的希望。

屋外的雪下的越来越大,连坚固的屋顶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明天要将屋顶好好打扫一遍了。伊格想着又看向了身旁那名少女。她现在还没有醒,但是明天或许就会醒了。

伊格摸了摸手边的那些残旧的日记,这一次却没有将它们投入火炉中,而是将它们整齐地放回了桌上,就像这些日记因为少女的到来,而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夜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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