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在哪里?
周围的一切都是苍白的颜色,粘稠的透明液体包裹在周身,就像是处在一个阴暗而又光明的牢笼里。
没有人形,没有蛇身,就像世界重新开始。
紧接着,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世界开始分崩离析,原初的液体向外流逝。一条小蛇顺着液体滑了出来,这一刻,它感到自己无比的弱小。
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又能做什么呢?
它努力活动着身体,要逃脱必死的宿命。冷风吹拂,幼蛇的皮肤上就泛起鳞片,如同柔软的甲胄。它缓缓地钻过冰雪,游走在树根之间,竭力温暖着自己的血肉。
一只弱小四脚兽就像是天定的一样,突然出现在它面前——它刚好感受到了“饥饿”。无师自通地,它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毒液注入了猎物的脖颈。
那一餐它吃得很愉悦。
伴随着小蛇逐渐长大,它变得更加有力气,狩猎时只需要抡一尾巴,就能让猎物倒地。这片冰原是它的狩猎场,它的游戏场。它就是这里永恒的主人。
当小蛇长得很大的时候,它做了一个梦。它梦见自己有一个名叫“人”的形态,拥有一个“人”的“名字”——伊格。不知道为什么,它很喜欢这个梦,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从那时起,这条小蛇名字就叫伊格。
这个名字意为——“众蛇之父”。
伊格开始思考如何化作人形,它的渴望因梦而加深。它在冰原上行走了很多很多年,想要寻找到名为“人”的两脚兽。
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四千年……
偶尔它也会发现一些人类的踪迹,可是他们怕它,见到影子都要仓皇逃窜。直到一个阴冷的下午,逃窜停止了。
他们拿着弓和箭,拿着剑与盾,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厚实大衣,背着半人高的包,呼啸着向伊格冲来。
伊格不懂得他们的语言,但它感知到了危险。
人类的躯壳是多么脆弱,在绝对的力量下,就像一张易碎的纸。当那些人们引以为豪的金属的刀和剑投出的时候,这场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伊格的尾巴凌空抽出,仅仅只是一下,那些曾经无往不利的武器,都碎成了千万片。猎人们仓皇逃窜,一如过去,他们对它的敬畏。
可是伊格生气了,怒火自心底升起。瞬息之间,它就追上了一个猎人,一尾巴下去,直接砸断了他的脊骨。他的同伴想要营救他,所得的结局也是同样的。
雪白的冰原上溅起了点点血色,但它很快也会被白雪再度掩埋。
伊格感到了饥饿。
饿了。
饿了。
饿了。
饿……
大蛇吃掉了它所有的猎物,卷走了他们带来的东西。它的身躯在雪地上滑动前进,伊格漫无目的地走啊走,最后发现了一栋小木屋。
留守的猎人在伊格的嘴里变成了碎片,这栋小木屋一下子变成了无主之物。伊格努力地挤压着身躯,钻进了狭小的活板门。
好温暖。
壁炉烧的正热,桌上还有一杯未尽的残茶,散发出阵阵幽香。伊格注视着炉火,那些跳动的火苗,就像是神的目光;柴火噼啪作响燃烧的声音,就像是神明在炉火里低语。
这条虔诚的小蛇趴在了壁炉前,注视着跳动的火苗,睡着了。
它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醒来之后,这条蛇就变成了人形,变成了它梦里的那个样子——一个年轻的少女。她将木屋收拾起来,把自己当成人类而生活。
直到一个未知的旅人闯进了这栋木屋,伊格的“人类生活”才稍微起了些波澜。
这位旅人同样是位少女,墨黑的头发,湛蓝的眼睛,拥有着罕见的活力。她自称名叫“泰尔华”,是个四处游荡的旅行家。
旅行家和伊格一起居住了很长时间,不同于其他那些满怀着恶意的人,旅行家很喜欢伊格,对这条特别的小蛇很感兴趣。
生日,节日,吃,喝,玩,乐……
人类的生活多么精彩啊。可是伊格是蛇,她永远也无法离开这片冰原。旅行家表示了同情,然后依旧是照旧的生活。
后来有一天,旅行家受到了无名的感召。她要走了,继续她的旅行。为了不让这条好客的小蛇失望,旅行家选择在一个半夜不告而别。
伊格很伤心。
她想要一个一直陪着她的“朋友”。
对,“朋友”。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年,那些烦人的猎人又卷土重来。他们高喊着复仇与正义,拿着奇形怪状的火枪冲来。可是没有用,那些子弹击破不了坚硬的鳞片。伊格杀死了所有猎人,除了一个少女。
少女拥有着和旅行家一样的外貌,甚至是一样的名字,但他们的性格却是那样的截然不同。旅行家爱笑爱闹,而猎人少女却是温柔安静。
她们就像是两个对立面一样。
伊格将她软禁在自己的小木屋中,给她饮食,给她水。可是看在那群猎人的份上,伊格仍旧对她保持着警惕。
朋友?朋友。
日子一天天过去,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伊格没有变,泰尔华也没有变老。那些温柔与陪伴,逐渐变得理所应当。
后来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伊格,伊格……
她听见有人这样呼喊着她的名字。
你在哪里?泰尔华,你在哪里?
焦急的小蛇四处寻找,而那个人却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再不见踪影。
风带走了声音,雪掩埋了足迹,空气里只留下那低语的祝福。
“伊格,愿你不为悲伤驻足,不为苦痛留步。”
她不见了。
不见了。
就这样,不见了。
……
伊格从这场漫长的梦中清醒,阳光早已透过窗户照到了屋内。泰尔华已经醒了,正对着壁炉烘烤她的大衣。那件大衣红得像血,即使靠近炉火,也是那么的耀眼。
“泰尔华,我累了。”
幼蛇低垂着眼,语气悲伤。
“我把所有的一切都还给你,好不好?”
“不要走,好吗?”
“不要走……”
“不要……”
伊格捂住胸口。那颗跳动的心脏,声音逐渐低沉下来,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云层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