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七年前的你

作者:Zero1C 更新时间:2024/10/7 12:08:01 字数:2271

亲爱洛昔归: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此刻,世界在下雨,我在给你写信。

我不知道这封信,需要跨越多长的时间才会让你看到,我甚至不确定它是否能顺利递送到你的手上,但这些都没有关系,我还是会在这一刻动笔,义无反顾。

初次见面,我是来自七年后的你,你可以称呼我为—Caelus。

Caelus这个单词起源于希腊神话中某位神祇的名字,也起于动态脑神经成像技术第一次临床试验成功的那天,就是你诞生于这世上的那天。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只是五六秒的时间,一恍神的功夫,我此前长达二十多年的记忆就被扫描、封存完成,最后浓缩到电脑屏幕上,成了一个小小的文件夹。我盯着这个文件愣神,恍惚了很久,最后毅然决然地抹去了上面冰冷的数字编号,然后用“洛昔归”三个字为你重新命名。你是这世上的第二个我,你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而不是被这些字符所禁锢。

亲爱的洛昔归,我对着电子屏幕望向你,而你也透过时光的缝隙注视我。我当时就产生了一种极其强烈的预感,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你了,也不会再有比那时那刻的我们更为心意相通的两个人了。

可是我还要继续向前走,而你的时间却将永远停止在这一刻。你会在未来被再度唤醒,然后去走和我截然不同的路,经历和我完全不同的人生。

所以此时此刻的我确实是你,但未来的你却不一定会成为我。

Caelus这个名字,其一确实象征天空本身,也是我长久以来一直的坚持,其二呢,就算是我的私心,我想将“洛昔归”这个名字留给你,因为不论是当时的还是现在的我,都无比希望你能在日后走出独属于自己的道路,也带着陪伴了你二十多年的名字。

现在是2063年的凌晨,我以前总说未来就像盛夏的大雨,在我们都还来不及撑开伞时,就已经扑面而来。那颗小行星的撞击就是如此,至少在此前,我从未设想过这样无光的未来。Icarus刚刚和我打了一个赌,他说要来赌一次人性,赌一场人类的选择,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明天应该就能见出分晓。

说实话,我对重返地表的计划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对人类也远不及嘴上所说的那么信任,和Icarus对峙的时候,我甚至有一瞬间快要被他说服了。只是,我必须坚持我的理念,因为总要有人去当那探路的第一人,有些事情哪怕明知不可为,也必须得有人咬着牙关去赌一场。

这座地下避难所最大的问题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远见卓识到去预测每个选择的后果,而大部分人也完全没有承担后果的能力。他们有的只是满腔热血和一时脑热的冲动,就算那些人现在信誓旦旦地站在我面前,告诉我做好了准备,也绝对不会后悔,假以时日,当真正的灾难、真正的后果来临时,他们也一定会悔不当初。

Icarus的方舟计划就是最典型的例子。由计算机所构建的虚拟世界固然可享一夕安寝,乍一听也是个完美无缺的理想乌托邦,可是只要深挖下去,它必定漏洞百出。方舟只需过上几百年,不,甚至一百年就够了,这个如空中楼阁一般的假想社会必然会自行崩溃瓦解。而到了那时,等待着所有人的就只会是一场残酷的凌迟。

从我们降生在地球上的那天开始,地表就已经是我们永恒的家园。整个文明所有的成就,人类留下的全部资料,包括我们从刻石记事以来至今所能搜集到的全部信息都扎根在这里,我们的文字,艺术,历史,哲学,关于宇宙和自身的思考都浓缩在地球之上,我们生于地球,根植于地球,发展于地球,故而不论中途如何波折,我们最终的选择从来都只会通向“重返地表”这一个。

所以即使希望渺茫,我也仍想尽我的全力,让人类少走那么一段“不必要”的弯路。

但你我都知道,尽人事听天命。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最后失败了,人类还是决定登上方舟,那么你,就是我留下的后手。

Icarus是个很偏激的人,他在科研上的天赋无可指摘,但他对人类的看法向来太过悲观。他总是想一个人背负下所有,以牺牲自己的方式来一个不落地救下所有人。可这条路太过艰难,也终究不会长久。

旧日里有句俗语是这样说的,“不撞南墙不死心”,而现在的人类就正处于这个阶段。所以我准备,让Icarus带着这避难所里的所有人,亲自去撞一撞方舟这堵“南墙”。只有真正经历过了,他们才能心甘情愿地明白这些道理。而唯一需要担心的人,只有Icarus。他已经陷入了某种确认偏误,根深蒂固的想法一时间难以改变,所以就算把方舟的缺陷明晃晃摆在他眼前,他宁可去赌上一把,也不会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不出意外的话,方舟里会包含从动态脑神经成像技术这个项目立项起,所扫描过的全部数据。我和Icarus是多年的好友了,我了解他,如果方舟真的出现了山穷水尽的那天,我有九成把握他会在必要时唤醒你。

而这时候,我需要你去推他一把,让所有已经错位的方向回归正轨。我知道,即使没有收到我的信,你也一定会做到的。

因为我无比的了解你,你就是这样的人。

抱歉,絮絮叨叨地写了许多,本该是一场轻松的谈话,却被我硬生生变成了交代任务的格式。但是洛昔归,我没有办法,这个世界上我能全身心信任的人,能放心交代所有未尽之业的人,就只有你。如果我最后也没办法成为人类的“摩西”,带领他们找到迦南,那也只有你有能力成为“约书亚”,来接替我寻到应许之地。

我比你多了七年的时光,但我还是自认比不上你。因为这七年里,发生的变故实在太多了,它们接踵而至,平白助长了我的暴躁,狂妄,和独断专行。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做的比我更好,而这七年唯一教会我的道理,我现在来说给你听——

日出未必意味着光明,

太阳也无非是一颗晨星,

只有当我们醒着时,才是真正的破晓。

亲爱的洛昔归,避难所的白炽灯快要灭了,这意味着,天光即将大亮。我透过镜中瞳孔的倒影,看我,也看向你。

我很确信我们会在来年,那个绿荫蔽日的夏季再见,我们会再度看到鲜花挂满枝头,看到树丛山间的枝桠疯长,就如一切都未曾发生过那样。

到那时,我们俩再来将生活中的一切琐碎细聊寒暄,闲话家常吧。

你永远的

Cael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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