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西境修士都拿到了一张欠条,就连竹朝雪都不例外。
她身上被回春门的针扎了几十个洞,血都把粉色的纱裙染成殷红了。
然而她却并没有让染幺幺他们治疗,只是不冷不热地看向身后的同伴:“都在欠条上签字吧,把严重的伤势都治好再说。”
小伤可以靠着灵力慢慢修复,但是重伤不赶紧治疗的话,在危机四伏的万古之森中根本活不过两天。
没有了医修的他们不可能继续去万古之森内围冒险,只能返回外围猎杀剩下的异兽了。
竹朝雪的眸中很是黯然。
她知晓西境在这次四境大会已经走到头了,但是他们却不能就此退出比赛。他们代表的不仅是自己和宗门,更有整个西境,若主动退出,那无异于宣告西境的失败和放弃。
西境修士可战败,不可不战而败。
染幺幺抬头看了一眼竹朝雪,见后者美艳的脸因失血而苍白,不由得心疼起了漂亮姐姐。
她摸出一枚止血丹递上去:“这位师姐,你不想包扎伤口的话要来一粒止血丹吗?只要五百灵石,若没现钱打欠条也行。”
竹朝雪没有接。
她美眸低垂,细细地打量着握了一大把欠条的染幺幺。
而后声音淡淡地开口:“你是丹鼎宗弟子,那想来同你们宗门带队的马长老也很熟悉了。”
正在推销止血丹的染幺幺愣了愣,不知道为何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委婉道:“还好,略算熟悉,其实只算是认识。”
竹朝雪并不管她的回答,她唇角勾了勾,露出个冷淡淡的笑容。
“认识他就行,劳烦染师妹出去以后替我师父转问马长老一句话。”
“都拖了一百二十年了,您欠合欢宗竹长老的那十八万灵石打算什么时候还?”
染幺幺:“……”
她冷静地把所有欠条收进芥子囊中,迅速调整出诚恳的表情。
“师姐一说我才想起,我只认识牛长老,你说的马长老是谁?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染幺幺充分展现了什么叫翻脸不认人。
比如现在,竹朝雪才刚表露出想用这次疗伤来抵消马长老一百多年前欠下巨款的意图,染幺幺就突然变成了鱼的记忆,忘记了丹鼎宗还有马长老这号人物。
就连启蓝灵跟苏意致也露出了迷茫的表情:“马长老是谁?丹鼎宗还有这号人物吗?”
竹朝雪:“……”
染幺幺也不知道马长老怎么回事,债主居然从丹鼎宗发展到了西境!虽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是谁欠的自己还去。
像她就学聪明了,绝对不会借钱给马长老的。
南境下手贼狠,现场还没传送出去的西境修士们大多都躺着不能动弹,即便是练了佛家金身的小和尚们这会儿也是满头的血痕,要不就扎满了回春门的针。
狂浪生在某些事上精明得要命,比如此刻,他便低声地提醒染幺幺:“小和尚们应该很穷,你当心他们跟你们那个马长老一样,写了欠条赖上一百多年都不还。”
苏意致听到了,他面无表情地纠正狂浪生的说法:“和尚们都不穷,天音禅寺的信众遍布整个四境,受无数信徒供奉,要不是他们太爱拿灵石塑金身修寺院,估计会比御兽宗还富裕。”
狂浪生听了以后瞪大了双眼,又磕磕巴巴地悄悄指向合欢宗那群人:“那她们肯定很穷,你看这么冷的天气,她们还穿这么少。”
“合欢宗也不穷。”这次倒是染幺幺出来解释了。
她的眼神轻飘飘地从苏意致身上飞过,然后淡定地解释:“合欢宗的特产店在四境每条小巷都有,生意好得很,不可能缺钱。”
特产店……
曾放下豪言要给亲爹买特产的启蓝灵,还有亲自去买过特产的苏意致同时回想起了那绝望的一夜,他们的心扭曲着变得冰凉。
脚为什么那么痒,脚趾为什么开始自动抠地?
“我看北境的人好像也很阔绰,这么看来,原来只有我们东境最穷了?”狂浪生难以置信。
张师姐握紧了手中那把中品灵剑,亦是满眼羡慕。
染幺幺实在没好意思告诉他,其实丹鼎宗也不穷,丹修们靠着炼丹能轻松挣大钱,外门弟子们每个月都能领不少灵石。
四境诸多大宗门里,穷的只有你们盾剑二宗罢了。
赶了半天路的剑修和盾修们坐在河边休息回复灵力,顺便叽叽喳喳闹腾着,开始商量在中州河里钓异鱼。
竹朝雪立在一旁,虽然身上已被鲜血浸透,却也没有半点松懈。她依然紧握着倒刺鞭,静默地看着东境众人。
河边的东境修士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态,明明是在危机四伏的万古之森中,更被整个修真界所注视着,却依然没正形地在中州河边拿盾砸异龟,拿剑叉异鱼。
盾修也就算了,毕竟四境各大派都知道他们肌肉发达,脑子不太聪明。
可为何传闻中素来清傲古板的剑修也开始做这种傻事了?
而且四境大会虽是代表一境出战,终究却还是分属不同门派,期间更不乏利益争端,所以大家都是明面上过得去就可的合作关系。
正如合欢宗和天音禅寺,两宗平素完全没有往来,甚至略有些瞧不起对方,在四境大会中也只是分工协作,合欢宗负责攻,天音禅寺负责守,战斗之外便泾渭分明,连话都不会多说两句。
但是东境那群人看起来却亲密无比,剑修们和盾修们混在一起吵吵嚷嚷的,聒噪得过分了。
狂浪生这会儿正不要脸地缠着青渊把他御剑带上天,好去河对面捡个什么漂亮的石头,那位传说中甚是高傲不近人情的剑神弟子板着张死人脸,却还真的御剑把他带过去了。
见此画面,竹朝雪神情略错愕。
染幺幺想的可没竹朝雪那么多,她跟启蓝灵和苏意致这会儿正小心翼翼地给病患疗伤,被后面的人吵得头痛。
“安静点,伤口缝坏了就拿不到灵石分你们了!”
听到没灵石威胁,贫穷的剑修和盾修们马上小声了许多。
染幺幺继续利落地给那个叫明心的小和尚接骨,他的膝盖骨都碎了大半,需得切开皮肉将碎骨剔出。
她在包裹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止痛药,只能交待小和尚:“实在没药了,你得忍忍。”
那个白净的小和尚脸色惨淡,眉目却依然和善地低垂着,声音轻忽像阵春风:“无碍,有劳您了。”
他已经做好了吃痛的准备,不过染幺幺的动作远比他想象中快得多。
她只挑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而后便拿着一根银针飞快地挑除碎骨渣,一股暖融融的灵力也随之覆上催动着血肉生长。
这样好的技术怕是只有那些颇具盛名的老医修才有了,真要算起来还真的不贵。
明心正这样想着,突然注意到染幺幺手中的银针……
他怎么觉得这玩意儿跟方才回春门扎到自己脑门上那根一模一样呢?
你们丹鼎宗给人疗伤的工具就用别人脑门上拔下来的?
然而染幺幺没给小和尚继续观察的机会,她利落地解决完这个病患后,又转向下一个目标了。
收了钱就要治好人,这是染幺幺的行事准则。
启蓝灵负责那些外伤的包扎,染幺幺负责各类接骨正骨,苏意致给受内伤的现场炼药,配合得好不默契。
场外的人有点看不懂。
他们只看到染幺幺拿了一叠纸给西境修士们签了字,然后便看到本该是敌对的两境居然和睦相处,那三个丹修更是开始给西境的修士们疗伤了!
树上的解说员很费解:“奇怪,按着以往比赛的惯例,大家遇到残兵一般都是直接送出局,为什么东境非但没动手,反而帮对手疗伤了呢?”
另一棵树上传来回应:“我听说合欢宗有一门功法可以操纵人心,竹朝雪作为合欢宗竹长老的爱徒最擅此道,很有可能她将丹鼎宗的三个丹修的身体操控了。”
“不过看三个丹修的样子不像是被操控,而且剑修和盾修们的状态也很……活跃,不是被蛊惑后的呆滞模样。”
“或许东境又跟西境临时达成同盟了。”
“……”
御兽宗的长老慢慢抚摸胡子,表情也略显茫然。
马长老见状,生怕对方先前许诺的谢礼跑了,于是施施然开口:“御道友不必多心,我丹鼎宗毕竟乃医修一脉,素来教授弟子要多行善事,这群孩子虽然现在是对手,但日后都是守护我人族的道友,他们无法坐视西境道友身负重伤面对异兽也是人之常情,赤子之心难得啊。”
这么正气凛然的一番说辞,顿时让御兽宗的长老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北境众长老冷哼一声,显然不信马长老的话。
倒是西境的梅长老微微一笑,美眸微亮地对着马长老颔首言谢道:“不曾想马长老教出的弟子这般高风亮节,先前对您多有误解,是我浅薄了。”
马长老泰然自若地躺着,不多言语,好一副云淡风轻的高人模样。
牛长老:“……”
装还是老马你会装。
西境的伤患太多,染幺幺三人从上午忙碌到下午才算完,河边的剑修和盾修们也恢复满了灵力,还真的顺便弄死了几只凶残的异王八。
“眼下事毕,我们就先告辞了。”染幺幺擦了擦汗水站起身来。
竹朝雪细细地查看了一番,确定自己的同伴的状态果然好了不少后,悬着心微微落下。
她颔首,声音清清冷冷:“不送。”
东境修士对着竹朝雪微微拱手,利落地招呼着同伴往内圈的方向而去。
竹朝雪挺直背脊,始终注视着东境修士远去的身影,一刻也不敢放松。
不是她多疑,而是身为大师姐就要肩负起保护师弟师妹的职责,若是东境收了钱后再反过头来把他们送出去……
才这样想着,已经行至对面的东境队伍中倏然亮起一道剑光,一把飞剑似闪电般疾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