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墨的夜色里,绿色公交孤独行驶在山间小路,黄色的灯光于蜿蜒中忽隐忽现。
我预计明天早上可以到达下一站,陆续走过几处地方,我竟发现我对这世间愈发留恋。想去的地方,想见的人越来越多。我知道,人的欲望总是在不断扩大着的。我抬头看向那天空上那一抹蓝光,也不知我能否完全走完这段旅程。
想起我马上要见的人,哪怕我已经带着自杀的觉悟出发,心中仍然有些紧张情绪。
也不知她过的怎么样,有没有结婚生小孩,做什么工作,生活状况怎么样……我愈发觉得当年和她没有结果是件好事情,我显得太无情了,明明想知道,却什么都不会过问。我不会是一个合格的伴侣,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这天夜里,在满心烦乱与躁动中,我渐渐睡去,虫鸣和着风儿,我做了个好梦。
……
少女最近很不爽,满心郁愤不得发的那种。
万万没想到,开学第一个月,居然遇上这些人。
她的同桌就像不能说话的石头,冷漠,不会找她说话,虽然气愤,但这也就算了,最让她生气的是,这是一块有脾气的石头,时不时还会跳起来砸她两下,把她咋的头昏脑胀说不出话。
还有,每天就埋头写作业,一个眼神都不给自己,少女估计从开学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吧?
而且,这根本就是个无法交流的人,无论她怎样找话题,都会被他轻而易举的怼回去,往往每次讲话不超过三句,就不了了之。
一想到这里,少女就攥紧拳头,总有一天,她会报复回去。
她的前面是纪律委员,虎背熊腰,声音粗犷,管理纪律的时候喜欢用巴掌猛拍桌子,整个楼层都咚咚响,她有些不敢和他讲话。
后面则是个喜欢显摆的智障,往往刚刚攀谈起来,聊了几句,就会直截了当的说:“我这个东西多少多少钱,你有吗?你有吗?你买得起吗?穷逼!”
少女非常想扇他几巴掌,好让他清醒清醒,现在是2435年了!不是几百年前,没人稀罕你那破钱!
唯一庆幸的是,她的右边是墙壁,夏天凉凉的,是个适合依靠的对象。
最近的一段时间,从小爱讲话的她,早就憋坏了。她现在很难受,但她觉得还能忍忍,毕竟,一个月就会换一次座位,马上就说拜拜吧!她已经等不急了。
……
在学校里,每日升旗是必要的。
当共和国的旗帜占领整个星球时。飘扬的旗帜下,无数民族本有各种不同的文化信仰,但在其之上,一种新的伟大的信仰,如同冉冉升起的太阳,迫切的想要盖压一切,进而取代之。
只是清晨,气温已经逼近三十度,现在正是夏天最热的几天。
每日重复的升旗流程,已经无聊到让少女感到厌烦,尤其今天在妈妈的逼迫下来得如此早,让她更为不耐。
少女抬头环视一圈,操场上的队伍稀稀拉拉,零星站着一些人,太阳轻柔不刺眼,天边无云亦无风。 现在有不少人正向操场走。他们言笑,奔走,三五成群的从教室里冒出来。
无意间,少女看见了她的同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正低着头向这里走,速度还很快,也不怕撞到什么东西。
一、二、三——撞!
少女在心里倒数着,甚是期盼,想要捕捉到他撞到柱子后,痛苦地捂着额头的倒霉瞬间,然后狠狠嘲笑。
险之又险,他避开了柱子。
少女心有遗憾,却也不明白他每天都在想什么,至于吗?对身边的事物漠不关心就算了,现在居然连路的不看。
少女虽知这只是偶发状况,但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并认为他太不是正常人了,她妈妈从小就教她,面对奇怪的人要保持距离,不然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现在,她却很好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想打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在想什么呢?”少女身体弯腰前驱,仰着脑袋凑到他的眼前,突然出声,想要吓他一吓。
“没什么。”少年的面色不变,钝下脚步,似乎有些意外,缓了一下才说。
按理说,这些都是很正常的表现,但少女总是觉得不正常,因为他的眼神是涣散的,无神的。
就仿佛,明明是面对面看着,双方正在谈话,可他的注意力丝毫不在她的身上。
“有事吗?”少年一丝不苟的反问。
“没事就不能和你说话啦?”
“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嗯,知道了。”少女也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心思。他是个呆子!少女确信。
集合的音乐响了很久,很吵;操场已经站满了人,空气燥热。操场的氛围很严肃,没人敢在这个时候交头接耳,只是一动不动,站得板正。
升旗仪式马上开始,主持人站在台子上面,讲着每天都会重复的话,却是啰啰嗦嗦讲半天,让少女站的腿酸。
无聊,也不能讲话,如果被发现会被老师责骂。少女转着眼珠子,到处乱瞟,瞟着瞟着,不经意间,注意力就又被侧前方的少年吸引。
他的眼中抛却了以往的呆愣无神,留下唯有无与伦比的锐利,这般锋芒,仿若将少年的勇敢、锐气、以及对未来的热情全部融在里面,要将前路的一切艰难险阻通通劈开,化一切不可能为可能。
此时此刻,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好若不止是眼前的神圣旗帜,看到的更像是某种常人难以理解的信仰。 而他,就是沐浴在圣光下最虔诚的信徒。
少女感到不可思议——现实生活中,怎么会有这样的傻蛋呢?
他在干什么,眼神这么凶的瞪着主持人,是想把他吓死然后早早结束吗?
看来真的要离他远点了,听妈妈的话,少女心想。
……
对于少女来说,又过了许久许久,他们两人的交锋她似乎从来没赢过。
于是,或许是出于某种好胜心,他们又坐在一起好几次,虽然每次都火药味十足,却也在细小摩擦中熟悉起来,并从中诞生了默写不为人知的默契。
“你为什么不正眼瞧我?是不是看不起我!”少女皱着傲娇的小鼻子,佯装凶狠的质问道。
很快,她看到一双平静的眼睛,正直视着她,对视长达数秒,仿佛在说——怎么样,这就是正眼瞧你了吧!
此刻,眼中的平静似波澜不惊的碧湖,她清楚的看见他眼中倒映着的自己。
而在这片平静底下,还有更为深邃的东西正在暗流涌动,她迫切的想要抓住。
“没有,为什么你总会这样想?“少年有些难以理解,并尝试为自己开脱。
“不是因为我是这样想的,而是因为你就是这样做的!“少女现在是真的有些生气了。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傻?平时给我感觉也不像啊!少女心里嘀咕,脸上更是恼怒。
“陈老师,她上课找我讲话,我举报!”没等少女心中平静,就等来少年这么一句话,吓得她慌忙找笔找作业,埋头准备装模做样。
这节课是自习课,她的桌面还是一片空白。
这下装都不好装了,自习课时间都过半了,她书还没拿出来就在这里玩。
肯定会挨批的!啊啊啊啊啊!!少女心中哀嚎。
片晌,还是没有动静,眼余光中,周围人也是动来动去,各玩各的。少女猛抬头,发现陈荀理正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两,眼神似笑非笑。
陈荀理是班委,在这节课管理秩序,负责记录不守纪的同学,不过和他们的关系很好,小声讲话,不太会打扰到其他人的情况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陈老师……他们班主任恰好也姓陈。他是故意吓我呢!少女反应过来,扭头瞪着少年。
少年却装作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写作业,似乎不想理会其余事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你要死啊!”少女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拧男生的胳膊,直到他放下笔求饶才罢休。
不过事后少女又有些后悔,心里想着,这样是不是太残暴了?完了,呜呜,我高冷女神的形象就这么毁了。肯定都是他的问题,毕竟他总是露出这样狡猾的模样,就是让她忍不住想要教训一下。
我百分之一万是个淑女啊!少女安慰自己。
座位每个月就会换一次,加上这次还挺巧,他旁边的一个空座位正好是她想坐的。 虽说少年对她坐在他旁边好像不怎么开心,但她是后选的,且坐在哪里,是她的自由。少女一开始担心他会不乐意,但后来见他也没什么意见,也就放下心来。
但他总是这样随意,这样没意见,这种对身边事物刻意的忽视让她心中不适,或者说,嗯——她想要被重视。
现在,他似乎在认真的赶作业,于是少女决定放他一马。她的作业早就完成了,一直和他讲话,要是他作业写不完就好玩了。
她一直努力的克制自己,毕竟,有些事情还是适可而止较好。
直到下课,少女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你在写什么?我怎么没写过?”
“作业,你们一两个月后就会写到这里的,不要着急哦!急也急不来,嘻嘻!”
少年挑眉,脸上如此生动得意的神情,少女还是头一次见。
微风拂过发梢,略有搔痒,少女的面庞原本质色如白瓷,此刻却蓦然红润起来。
“好好……你……好好好!”
“不用夸我,我也知道我很棒哦!我很有一向自知之明的!”
脸皮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少女拳头蓦然硬了。
……
往后时光里,由于少年成绩好,总是先选座位,等她选的时候,少年的旁边早就坐满了人。
这让她有些苦恼,不过也没那么苦恼,平时向他问问题目什么的,接触也够多了。
不过,再往后,班级里所有人都熟悉了,班级里的其他人似乎都不大乐意做少年旁边了,似乎是有意无意、心口不宣的空了位置出来。
少女一开始感慨着自己的好运,同时又担心是不是少年的人缘不大好,导致没人跟他一起坐。
结果,等很久很久之后,少女才发现,原来不是少年人缘不好,而是太好。
“你想去哪里上大学呢?”
“不知道,具体还不是要看最后录到哪里是哪里,现在问这些有什么用。”
星移斗转,草木荣枯,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临近高考,他们也将各奔前程,如笼中鸟,待日飞。
不知为何,少女有些气鼓鼓,老半天没说话,少年却乐得清闲。
“你一点也没喜欢过我吗?哪怕……一点点?”
“你说什么?怎么声音忽然变得这么小,这谁听得见。”
“我说——你眼真瞎!”
“嗯嗯,确实不太好使,如果你的可以借我用用就好了。”
“早晚把你眼珠子扣了,反正你平时连路都不看,用不上!”
“对啊!正好用你的,感谢你为我考虑的这么周到,看来是用心良苦了!”
“谁为你用心良苦了!”少女脸红,只抓住了关键。
“……”
我从梦中醒来已经日上三竿,昨晚颠簸的山路并不好受,公交已经自行到达了目的地。
我精神抖擞的上楼,敲门,迟迟无人应答。
“你来找谁?”对门房门忽然走出一个中年女人,她问我。
“这房屋的主人,我找她。”我指了指紧闭的大门。
“你还是头一个来找她的,但她已经死了,回去吧!”
“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要死?”
“自杀呗!现在自杀的多了去了,具体我怎么知道?”那中年女人摆摆手,似乎不想就此展开。
我愕然的站着,不愿离去,却也不知该如何行动。
“你是她什么人?”
“算是朋友。”
“她留了一封信,死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别人来找过她,就交给你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接过信,中年女人就离开了,神情释然,仿佛一桩事了。
我点点头,转身下楼,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